聽到李枳那沉穩的聲音，林霞玖不免放松下來，然后只見她松開抓著李枳的手，然后一臉嚴肅地道：

        “你知道現在是什么情況嗎？”

        李枳聽到這話，剛剛因為遇到林霞玖的喜悅突然一滯，只見他有些含糊地回答道：

        “不清楚。”

        “我們是回到了過去還是陷入了幻境？”林霞玖此時處于思考狀態，并沒有去仔細觀察到李枳此時表情的細微變化。

        如果她看到了，那么她便會明白，此時的李枳是在逃避，他在逃避她的問題，在逃避能打破他美夢的一切。

        因為，李枳就是這樣的一個人。

        喜歡躲在過去，不會出來也不愿出來。

        是個不折不扣的膽小鬼。

        “阿枳？”似是注意到了李枳的走神，林霞玖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沒什么。”李枳回過神來回答道，只不過眼底的思緒被他很好地掩蓋住了。

        “我認為這應該是幻境。”林霞玖堅定地說道，“雖說這里與記憶中的相同，但是還是有所差別的。”

        “……怎么說？”李枳其實并不想知道什么，但是林霞玖開口了，他還是選擇了配合。

        “其實是能看出來的。”林霞玖壓低聲音道。

        接著，林霞玖便說起了有所不妥的地方，比如院子里的樹的樹葉落下的速度與地方是相同的，因為這是存在于她記憶中的一部分。

        還有她家里的貓，每到一個時間點就去屋頂曬太陽，地方是一樣的，她觀察過了，沒有什么不同。

        雖說這里的人物真實，但是也僅僅是人物罷了。

        其他細小的東西只要有心去看便能發現，其他事物都是選擇了她內心記憶中比較深刻的那么一瞬間。

        貓曬太陽的那個地方，她曾經在那里和貓咪一起吃過魚，并且還分了它一半。

        樹葉落下的地方她之所以記得清楚是因為樹葉落下的時候，她正在地上看螞蟻，而樹葉剛剛好就落在了她看的螞蟻上。

        所以，這個幻境雖然造出了人的靈活，卻弄出了一成不變的景物。

        因為它估計沒想到，有人會如此細心地觀察四周的每一處景物。

        “……好了，霞玖。”李枳聽著聽著，突然開口道。

        林霞玖聽出了他其中的異常，抬頭看去，只見那個人依舊用溫柔的眼眉看著她，并且在她看過來的時候還露出了一個微笑。

        林霞玖突然間仿佛啞巴了，她看著眼前人一字一句地說道：

        “阿娘他們估計要找我們了，我們過去吧。”

        他沒有跟著和林霞玖一起分析眼前的假象，而是平淡地說了那么幾句話。

        說完，李枳輕輕拉住林霞玖的手，一步一步地往會廳方向走去。

        倆人一前一后地走著，沉默的氣氛籠罩了倆人。

        就在他們快要走到會客的地方時，林霞玖突然間開口道：

        “……你是不是還放不下？”

        李枳抓住她的手頓了頓，沒有說話，他在用行動表明了一切。

        他放不下。

        根本放不下。

        他忘不了那天的血色，忘不了母親父親的尸體，更忘不了那天絕望的感覺。

        那天，他從家人們的尸體堆里爬了出來，他一個個翻遍每一具尸體，一個個低頭去聽他們的心跳。

        無一不是寧靜的。

        死亡，是靜悄悄的。

        心跳都沒有的那種。

        在那種場景里，他連哭都哭出不來。

        只是一個勁地麻木地翻著，帶著那點可笑的希望。

        最后，什么都沒有，一個活著的溫度都沒有。

        父母的呼喚把他從那段回憶中拉了出來，回過神來，他正在拉著林霞玖站在他們面前。

        他的父母此時此刻正鮮活站在他面前，不是記憶中的冰冷，這樣就足夠了。

        想到這里，李枳放開了林霞玖的手，一步一步地朝著父母那里走去。

        “……阿枳，清醒過來吧。”林霞玖看著被李枳放開的空蕩蕩的手，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充斥全身。

        心臟仿佛被什么給抓住了，抓得她生疼。

        而背對著她的人，并沒有回頭，卻停下了腳步。

        “我不想。”他那么說道。

        說完，他沒有再看她一眼，來到了他的父母身邊，笑著和他們說話。

        而李枳沒有敢回頭再去看林霞玖一眼，因為他害怕會看到女孩眼中的失望。

        他就是這樣的人，他就是喜歡逃避。

        并且不逃不行。

        林霞玖坐在馬車上小心地拉開簾子看著和他們道別李家一家子，而李枳站在他們其中，正笑得燦爛無比。

        “阿玖，你在看什么？”

        林霞玖聽到她的母親在問她，便放下簾子，轉過頭來看著林母。

        其實，李枳想念他的家人，她又何嘗不想念她的母親呢？

        她承認，在這個家里，唯有母親是她所念，其他人于她而言并不重要，父親并不喜歡她，所以她也并不喜歡父親。

        妾室和她的孩子不喜歡她，她也不喜歡他們。

        母親喜歡她，所以她喜歡母親。

        在這個家里，她只有母親了。

        只不過母親并沒有撐到那天的到來，而是在那天前就病逝離去。

        這或許也是一種幸運吧，至少母親可以漂漂亮亮地死去，不用面對那天的絕望。

        所以，那天于她而言，不過是少了個容身的地方罷了。

        但是李枳與她不一樣，李枳很愛很愛他的那個家人，他的家人也對他很好，他曾經非常幸福。

        林霞玖想到這里，她輕輕地坐在了母親身邊，然后伸出手抱住了她。

        “怎么啦？這么突然？”林母在感受著自家女兒的撒嬌后，笑道。

        “阿娘，你的病現在還好嗎？”林霞玖把頭靠在林母的懷里，柔聲道。

        “嗯？大夫說了，只要修養得好那么一切沒有問題。”林母聽到這話，笑了笑然后伸出手摸了摸林霞玖的發頂。

        “阿娘，你別騙我了。”林霞玖突然松開手，然后定眼地看著林母道。

        “你會病死的，你現在只是靠著藥物吊著一口氣而已。”

        “你會死在這個冬天，就連來年的春天都沒有等到。”

        林霞玖輕輕地說著，說著這些刺痛她自己的心的話語。

        林母沒有對她的話做出什么反應，而是溫柔地繼續摸著林霞玖的臉頰。

        “嗯……所以，我的孩子，你想要做些什么嗎？”林母開口了，語氣很是溫柔。

        “我帶你去看花吧，趁現在，花還沒有謝完的時候。”

        林霞玖看著眼前的依舊溫柔似水的林母，突然明白了什么笑道。

        “因為，我的遺憾，是沒有能帶你去看花。”

        “去看你最喜歡的海棠。”

        ……

        “阿玖……阿娘怕是不行了。”

        “阿娘，別說了，來，把藥喝了吧。”

        林母躺在病床上，臉色快要和外面的雪一樣白了。

        “唔，冬天啊，我最討厭冬天了。”她側著頭，看著外面的雪。

        “冬天連一枝花都沒有。”

        林母慢慢地道，火炭把屋子燒得很暖，林霞玖抱著熱乎乎的湯藥坐在旁邊，也跟著林母一起看著外面的場景。

        “阿娘，等你好了，明年春天我們一起去看花吧。”林霞玖拿起勺子，吹了吹，然后伸到了林母的嘴邊。

        “撐不過去的。”林母搖了搖頭道，“我的身體我知道。”

        林霞玖并沒有放下手，她一直保持著拿著湯勺喂人的動作。

        “……你這孩子。”林母笑了笑然后輕輕地喝了一口，湯藥被人加了蜂蜜，并沒有很苦。

        林霞玖見林母喝下去了，便又再次舀起一勺。

        “好了，阿玖。”林母無奈地道，“你是知道的。”

        “我是熬不過這個冬天的。”

        “不，我不想聽。”

        “……”

        過了一會，林母看著窗外的雪點，“還是想看看花啊。”

        “阿娘一如既往地喜歡看花呢。”

        “因為它們很漂亮啊。”

        “嗯，的確。”

        ……

        又過了半響，林母說了一句話：

        “其實我也是花啊，現在只是花期到了而已。”

        林霞玖沒有回答她，而是默默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轉身出門。

        過了一會，她帶著一身的雪還有手里的幾枝梅花回來。

        只見林霞玖把梅花遞過去，然后道：

        “阿娘，梅花也很好看。”

        頓了頓，又補充道：

        “還很堅強。”

        林母笑了笑沒有說話，只不過撫摸花瓣的動作非常輕柔。

        然后過了好久好久，一聲低低的抽泣聲從林母身上傳來。

        “阿玖，阿娘舍不得你啊。”

        “阿娘不想死，阿娘還想要看著你長大，阿娘……阿娘要是不在了，萬一他們欺負你可怎么辦啊？”

        “阿娘真的不想死啊。”林母突然痛哭出來，本來就蒼白的臉色更加白上幾分。

        林母突然間緊緊地抱住了林霞玖，然后哭著道：

        “我還想要明年和你一起去看花，我還想給你做你最喜歡的鮮花糕，我還想給你梳頭發打扮出去給其他人看。”

        “我還想……我還沒好好地多看看你啊。”

        “阿玖……”

        林母的聲音漸漸弱了下去，到了最后的最后，她自己也察覺到了什么，身體止不住地顫抖著。

        這一刻終究還是來了，就算她之前再怎么放寬心都好，在這一刻來臨的時候她還是會害怕的啊。

        林母感覺身體非常非常的沉重，眼睛想要閉上去，可是她不想，她的女兒還在這里啊。

        她還想再多看看，再多看幾秒。

        “阿娘，我愛你。”林霞玖輕輕拍打著她的背，溫柔地說道。

        林母聽到這句話，也跟著笑了笑，死亡帶來的恐懼也因為這句話沖散了不少。

        “阿娘雖然沒有梅花那么堅強，但是阿娘也很愛很愛你。”

        那是，林母在離開這個世界的時候，給林霞玖留下的最后一句話，也因為這句話，林霞玖才能在沒有母親的時光里在想起母親的時候，雖然有悲傷，但是大多都是喜悅的。

        因為，她是在想一個非常非常愛她的人啊。

        她抬著頭，走著，不讓淚水留下來。

        她以后可是自己一個人了，可不能讓那群家伙笑話她。

        啊，不對，現在不是了。

        林霞玖的思緒回到了現在，她帶著林母在花海中穿梭著，漂亮的顏色在林母身邊一朵朵地綻開。

        “阿娘，花很好看。”

        “是啊，很好看。”

        “阿娘，我在以后有許多許多的朋友，不會再受欺負了。”

        “真的嗎？阿娘好開心啊。”

        在一片花海中，一對母女正在里面相互依靠著，花朵在她們周圍綻放著，就像她們臉上的笑顏一樣好看。


　　(https://www.dzxsw.cc/book/82028915/32244936.html)


1秒記住大眾小說網：www.dzxsw.cc。手機版閱讀網址：m.dzxsw.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