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對于科考出題人是嚴格管控的，往年的慣例出題者需要在專門的地方閉關出題，不得跟外人接觸，直到科舉考試過后才行。

        說白了就是出題人被關起來專門出題。

        但是今年有了例外，那就是杜少清了，這位一向都游走于規則之外，包括這次出題也不例外，誰都知道杜家有醫館有商會，杜少清太忙，要是把他關起來一個月，恐怕不現實。

        所以李二特例杜少清不被關禁閉，當然了，有特權就有風險，一旦出了泄露考題的事情，那杜少清第一個被問責，還是重責。

        被女兒拉著火速回家的路上，杜少清不解道：“寶貝閨女，你這么急慌慌的拉我回家做什么呀？家里著火了？馬上就要考試了，你不在你師公家好好溫書，怎么跑出來了？”

        “哎呀爹爹，你一下子問這么多，我怎么回答得過來呢？”小萱萱騎在大貓身上攤手說道。

        “那就一件件說，你找我做什么？是不是又惹禍了？”杜少清問道。

        ……

        小萱萱實在無語，自己的形象是有多么的差勁，讓親爹一提起來最先想到的就是惹禍。

        “爹爹你就別問了，跟我回家就什么都知道了。”小萱萱說完，催促了下大貓，隨后再次加速在街道上奔跑起來，杜少清只能驅馬跟上。

        回到醫館，看到幾乎所有人都在，而且個個表情嚴肅面沉似水，杜少清心里咯噔一下，這是……出了什么大事嗎？

        “誰來告訴我，到底家里出了什么事？”杜少清嚴肅問道。

        狄仁杰大步走出，雙手遞上了那份試題，小心翼翼的問道：“師父，您看這份試題，是真是假？”

        杜少清疑惑的打開，先是一愣，隨即哈哈大笑起來：“你們從哪里弄來的這個？該不會是認為，這個就是今年的科舉試題吧？

        這是誰想出的餿主意，哪里來的？你們肯定是被騙了，嘿，還寫著絕密呢，做工挺精致，但忽悠人管用，其他沒啥用。”

        狄仁杰驚喜道：“真的？師父您確定，這個是張假冒的試題？”

        杜少清點頭說道：“你小子這話說的，為師今年是出題人，除了我之外，還有誰更有資格確認這東西的真假？

        不對呀，你們弄到了這種試卷，該不會是想抄近道走小路，不好好考試，指著考場上作弊用吧？

        真是一群混賬，我可不是這么教你們的！”

        杜少清轉而訓斥起徒弟來。

        長樂公主松了口氣走過來解釋說道：“夫君你別怪孩子們，他們今日在狀元樓偶然遇到有人兜售這個，推斷這試題有八成可能是真的，害怕科考試題有泄露的風險，再牽連到你，所以才有了這件事，大家都是好心。”

        “原來是這樣啊，這么說，有人知道把握商機，考前賣題發財？”杜少清好奇問道。

        小萱萱嘻嘻笑道：“爹爹，你猜猜這個能人是誰？你還很熟悉喲。”

        熟悉？

        “該不會、不會是黃牛這廝吧？”杜少清驚詫道，面色古怪，看似饒有興致，實則內心已經泛起了驚濤駭浪。

        因為此時也只有他自己知道，手上的的確是真題無疑，黃牛哪里來的？還敢背著自己大肆兜售斂財？這太過不合理了，那廝貪財不假，但也是經歷過大事的人，應該知道輕重，科考試題的生意，他敢瞞著商會？

        “哈哈，對了，就是他，不得不說他真的是個天才，知道找人弄了一堆往年的試題印出來兜售，那些各地來的考生都搶著購買呢。

        我想他一定賺了好大一筆，嘿嘿，下次見到他，一定管他要分成。”小萱萱拍手贊道。

        眾人一頭黑線，崔灝問道：“師妹，這是人家黃牛的主意，人家自己的生意，你憑什么分成呀？”

        小萱萱揮了揮手說道：“沒事沒事，回頭我給他點錢，包了他的印刷成本，這樣就算我入伙了，然后他就可以順理成章的給我分紅啦。”

        噗……這也行？這分明就是強買強賣，然后你就可以順理成章的跟人家分錢了，說是打劫都不為過。

        哦，原來這些都是往年的試題呀，這么看來，黃牛還真的是個天才呢……杜少清嘀咕道。

        隨后他就以誤會解開為由，說自己禮部那邊還很忙，匆匆告辭離家了，實則是中途轉道奔了商會。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商會門口，夫人武照已經在等著了。

        “咦？小武，你剛才不是在醫館帶孩子的嗎？怎么一轉眼間來商會了？

        不是說好了，科考過后你再正式到商會開始工作的嗎？”杜少清驚訝道。

        武照白了丈夫一眼道：“你瞞得住嗎？我早就看出來了，所以專程來等你。”

        杜少清訕訕一笑，“娶了個絕頂聰明的夫人，壓力真大呀，連點小秘密都保不住。”

        “我就當你夸我的，有人要以此致你于死地，你準備怎么應對？怕是隨后陛下就會派人來召你。”武照眉頭緊鎖道。

        “嗨，不就是一份假試題嘛，用得著什么應對？純粹就是黃牛這魂淡貪財搞的鬼……”杜少清大大咧咧的嚷嚷道。

        武照很是不解，但很快她就察覺到了異樣，商會里面應該有眼睛盯著自己二人。

        想到這里，武照不禁怒火中燒，二虎兩人真是廢物，自己才一年不坐鎮，商會就被細作滲透了，他們兩個是蠢豬嗎？

        特別是那黃牛，弄不好已經被賊人掌控了。

        二人找到了二虎跟黃牛兩人，令人震驚的是，黃牛的精神極其不好，整個人都瘦了一圈，仿佛經受了巨大折磨一樣。

        杜少清跟武照對視一眼，決定按下興師問罪，打趣著對黃牛說道：“行啊黃牛，你這廝真是有賺錢頭腦，連這次借著考生發了大財吧？也不見你透漏一聲，瞞的夠嚴呢。”

        啊？什、什么，考生？

        “東、東家，大掌柜，您二位不會是知道了吧？”黃牛嚇得臉色慘白。

        “這種事情你還以為瞞得住呢？

        全長安那么多考生搶著買，誰不知道。

        不錯，這個生意太好了，拿往年的試題出來大賺一筆，這個主意連我都沒想到。”杜少清再次夸獎。

        “啊？真的是往年試題？

        呼……這我就放心了，這些天我快被嚇死了。”黃牛長出了口氣，好像放下了巨大包袱一樣。

        杜少清追問道：“嗯？你這是什么表情？這東西是你弄出來的，你會不知道是什么？不會吧。

        再說了，今年最新的考題除了我誰知道？你想弄還弄不到吧，想什么呢！”

        “咳咳，那是那是，我就說嘛，東家您是出題人，怎么可能讓試題外泄？”黃牛訕訕吹捧道。

        但關于他妻兒被綁架的事，只字未提，既然是假試題，就說明對方算計不到杜少清，那自己就放心了。

        貌似自己猜錯了，對方很可能就是一波奇葩的綠林，只為圖財，雖然不可思議，但奇葩綠林不是沒有，聽二虎哥講過，他們兄弟五人當年就是山里的一股奇葩。

        想到這里，黃牛似乎是給自己找到了合適的理由一樣，放下心來，決定自己處理這次綁票危機，至少現在看來，這樣最能保證妻兒的安全。

        “有一個問題你得注意一下，不管怎么說，你這東西都有幫人作弊的嫌疑，所以不可明目張膽的大肆販賣，別讓官府的人抓到你或者你手下的人，要不然我可沒空搭救你。”杜少清叮囑道。

        嗯？？武照驚訝的看向了丈夫，怎么回事，明知道是真的，你好像還支持他去兜售一樣？

        “咳咳，東家放心，小的一直都是偷著賣的，而且交代過兄弟們，一旦有人細問，就說是往年的試題做個比對，出不了岔子，不怕查。”黃牛恢復了精神，自信拍胸脯道。

        杜少清大手一揮：“傻呀，既然是賺錢的，當然要宣傳成真家伙，要不然還怎么大賺？”

        “啊？可是、可是這不是虛假宣傳嗎？回頭有人找后賬的話……”黃牛心虛道。

        杜少清一巴掌拍在黃牛腦后訓道：“找個屁的后賬，你做的這些生意哪一路正經過？那壓箱底的畫冊，誰敢亮明身份說自己買的不合格？

        這試題也一樣，誰敢找后賬，你直接就可以嘲諷了，第一真題你弄不來，也不敢賣，第二他們想投機取巧買真題本身就不正當，被坑了也活該，都是智商稅。

        嘖嘖，這就叫賺都就是傻子的錢。”

        “嘿嘿，還真是啊，多謝掌柜的教導，小的知道了。”黃牛憨厚的笑了起來。

        很快杜少清帶著武照出了商會，乘坐武照的馬車一路向皇宮而去。

        路上武照問出了心中的疑問，為什么會大肆支持加賣呢？

        杜少清苦笑道：“既然已經泄密，堵是堵不住了，索性反其道而行之，我這就去跟陛下商議對策，賊子好陰毒的計劃，既絆倒了我，又搞砸了這次科舉考試。”

        “哎，都怪我不好，離開商會時間太長，混入了那么多眼線……”武照自責道。

        “說的哪里話？跟區區賺錢來比，你跟女兒的健康才是第一位，別的都無所謂。

        他們敢算計我杜少清，就要做好被反殺的準備。

        你回去之后別露聲色，暗中摸一下黃牛家的情況，按照他今天的情況來看，一定是遇到難處了，之前不敢吭聲，應該是受了要挾，不能告訴我們。

        所以咱們得暗中幫幫他，同時看看能不能順藤摸瓜找到幕后之人，這試題的泄露能送到黃牛手中，說明那人本事不小。”

        “夫君，出題人里面有通敵的奸細？”武照提醒道。

        “不好說，出題人都被監禁著，還有一路就是護送試題并且管印刷的那批人，所以我得趕緊去找陛下。”

        二人商定好了一切，各自分頭行事。

        而此時皇帝李二案頭也放著那份試題，同樣是面沉似水冷若寒霜，李二怒火中燒，他當然不相信女婿杜少清漏題，還讓手下人借機斂財這種粗淺把戲。

        李二惱怒的是有人泄密，毀了這次苦心準備的科舉考試。

        “陛下，駙馬爺來了。”內侍老高小聲稟報說道。

        “讓他進來！”

        杜少清進來之后，支走了內侍老高，議政殿里面就李二他們兩人。

        李二一掌拍在桌上喝問道：“這件事，你怎么看？你那手下賣答案的，應該能問出些什么。”

        杜少清嘆息道：“黃牛那廝我去問了，應該是被人要挾加蒙蔽，一直以為自己兜售的往年試題，我已經讓人暗地里去摸排了。

        至于查泄密之事，我已經鼓勵黃牛加大兜售……”

        “加大兜售？你是嫌今年會出的狀元不夠多是嗎？”李二氣得真想踹女婿一腳。

        杜少清自信說道：“不，我想反其道而行之，因為知道試題的人很有限，也都被朝廷控制著，如果我都說這是假的，那么傳播試題的那人定然也會質疑，是不是自己人弄錯了，這樣他們就會再次聯系，只要我們眼線到位，不愁抓不住泄密者。”

        “朕說的是科舉考試，選才用人的大事，區區一個細作叛徒，生死有什么意義？

        你不會不清楚，今年這批新人是大唐眼下亟需的人才補充，若是不成，就要下一年了。

        可現在倒好，人手一份答案……

        若是現在重新出題呢？可來得及？現在都是活字印刷，只要有題目，印刷起來很快。”

        李二著急問道。

        杜少清哈哈大笑起來，“正因如此，我才這么鎮定自若，還有兩天時間，來得及，只不過，我并不想完全重新出題。”

        “這話怎么說？”李二不解。

        杜少清解釋說道：“我讓黃牛去宣傳，這就是今年的試題，所以和肯定有人搶購。

        而這些人都是良莠不齊之輩，或是才能不夠，或是德行不夠想走捷徑，總之是想作弊的人。

        這些人可不是我們需要的，因此我們可以趁此機會，留下幾道原題在新試卷上，屆時誰若是跟那些答案完全吻合，哼哼，也是一種淘汰不良的手段。”

        李二哈哈大笑起來，“你小子夠壞的，照你這么說，根本不用更換試卷了，到時候反過來判卷選才似乎也行得通。”

        “那不行，淘汰太多的話，咱們可用之人缺口就太大了，所以還是留下一些知道變變說法的靈活之人，將就用的好。”

        “行，既然如此就分頭行事，你即可去出題，朕處理抓奸細的事情，對了這次印刷，就不能用管家作坊了，保密起見，用你那個私人小作坊。”李二拍板決定道。

        一場借助科舉考試發起的生死角逐，似乎就要拉開帷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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