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章 秋風(fēng)掃落葉(二更)
“這……”慎釐也沒想到公輸般會如此干脆利落地把他的話給擋了回來,一時間打好的腹稿只能憋屈地被他吞了回去。
公輸般的眼神陰鷙,在燭火光芒跳動之中,像一只上了年紀(jì)的老夜梟,嘶啞的笑聲莫名令人感覺到骨髓里涌上來一股寒意:“你以為我看不出你想做什么?你身為墨狄的大弟子,結(jié)果修行到了這個年紀(jì)還進(jìn)不了宗師境界,自知靠修為攔不住我,于是就想先用言辭穩(wěn)住我,甚至……威脅我?”
他咳嗽著笑了一聲,語氣不善道:“在你看來,我公輸般是那種愿意好好聽人說話的人么?還是說,我離開稷城這么些年,墨家的小輩們已經(jīng)自甘墮落到了這般程度,不求以堂堂正正的實力勝過對手,都想背靠著墨家這座大山做個說客,以為事事都能憑借三寸不爛之舌退敵千里?”
“笑話!”明明剛剛還是個微微佝僂著的老人,此刻當(dāng)他挺直了背部,卻突然好像猛地拔高了一丈,聲若洪鐘,甚至卷起了一陣狂風(fēng),轟隆隆地拍擊到了眾人的臉上。
慎釐滿臉都是驚駭之色,恐懼地向后退了兩步,隨后聽見兩聲悶哼隨之響起,發(fā)現(xiàn)兩名弟子居然像一灘爛泥般軟倒了下去,雙目緊緊地閉著,咬著牙關(guān)顯出幾分痛苦之色。
“苧麻!武披!”相比較其他人,這兩名弟子年紀(jì)最輕,修為最差,又在剛剛墜落的時候受了些傷,此刻被公輸般的一聲帶著氣血震蕩的怒喝,竟是直接牽動了傷勢,導(dǎo)致氣血逆流昏了過去。
而公輸般向前踏出一步,冷冷地注視著慎釐道:“我知道你聽過我的課,但大概還不知道我是個什么樣的人。《武工經(jīng)》是我寫的,若你以為我真是一個會拘泥于小節(jié)的人,被你三言兩語輕易說動,那當(dāng)初就不可能去研究那些殺人兵器。”
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公輸般突然伸出了手,緩緩向著懷中伸去,好像是想要取出什么一般。
但也正是這個動作,使得這些原本就已經(jīng)十分不安的墨家弟子們越發(fā)慌亂,甚至在這一刻,慎釐分明聽見了機(jī)關(guān)弩上限的聲音!
“不……”慎釐的瞳孔猛縮,幾乎是第一時間就喊出了聲,然而隨著機(jī)括的彈動聲響起,三支弩箭已決絕地離弦而出,化作了昏暗燭火之中的一縷殺機(jī),直沖向公輸般的面門和心窩!
要點(diǎn)燃一把大火,只需要一個微弱的火星。
也就是在這一刻開始,慎釐原本還想維持的安寧生生地被撕開了一個口子,從中流淌出了滾燙的巖漿。
這一次跟隨著慎釐來的一共有三十人,雖說這些人在升降“魚梯”之中傷了五個,然后又有兩人留在了升降梯旁照顧傷者,可在場的墨家弟子還是不少。
而當(dāng)這群墨家弟子真正開始出手的時候,天樞層之中不知道有多少暗弩和機(jī)關(guān)在一瞬間被釋放出來。
“嗤嗤嗤嗤嗤嗤嗤……”弩箭的聲音顯得十分凄厲,形狀就像是一群饑渴的飛蝗,短短一個呼吸時間就跨越了十丈距離,去到了公輸般的面前。
除此之外,更有一些人手持金剛傘這樣的兵器,當(dāng)猛然推動拉桿的那一刻,金剛傘的傘葉轟然向外張開,如同綻放開的金鐵之花,蒺藜、飛刀、鋼針種種遠(yuǎn)程利器緊隨其后,不甘示弱。
鋪天蓋地的銳器如大雨傾瀉而下,換成是旁人只怕在第一時間就已經(jīng)被射成了一個馬蜂窩,橫死當(dāng)場。
然而站在中心的卻是公輸般。
一個宗師境界的高手,除非先以鐵騎輪番沖擊耗盡他的氣血,再以這些手段做補(bǔ)充,還算有成功的機(jī)會。可今天公輸般站在原地,根本沒跟誰交過手,氣血必定充盈,又怎么可能中這樣的招數(shù)?
不出意料的是,隨著公輸般那寬大長袖猛然地一抬一掃之間,明明是柔軟的袖子卻像是擁有了金鐵一般的硬度,隨著“叮叮叮”的聲音不絕于耳,無數(shù)的弩箭鋼針居然在這樣一掃之下紛紛落地!
甚至,隨著公輸般單手旋轉(zhuǎn),寬大的袖子如同得到了某種召喚猛地卷起到手臂上。
他出手如拈花。
不過是一個眨眼的時間,眾人甚至只能看見他手的殘影,公輸般卻真就把那些射向他的暗器一個接一個地握在了手里!
“還給你。”公輸般嗤笑一聲,隨后手部微微發(fā)力,伴隨著一股激射而出的氣勁,無數(shù)的暗器反向射出,直接把那些緊隨在暗器后準(zhǔn)備對公輸般發(fā)動襲擊的墨家弟子射得倒下了七人。
隨后他那條完好的腿在地板上狠狠一踩,強(qiáng)大的氣血頓時激起地上的無數(shù)灰塵,手掌再度一揮,兩聲悶哼從他的背后響起,兩名小宗師境界的墨家弟子先是吃了一擊氣勁,兩眼有些發(fā)黑,隨后胸口一痛,一時間不知有多少暗器直接透入了他們的血肉之中。
這些暗器雖沒有淬毒,上面攜帶著的卻是公輸般可怕的力量,不但迅捷,而且勢大力沉,幾乎像一顆顆攻城錘直接撞上了他們的身子。
這股力量不但摧毀了他們的氣血根基,更撞碎了他們的五臟六腑,等到兩人落地,已是兩具冰冷的尸體了。
剩下的墨家弟子很多境界還未到小宗師,面對這樣的強(qiáng)者更是沒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只能看見一群人好像擋車的螳螂,隨后又化作被秋風(fēng)掃清的落葉,紛紛向外倒飛回來。
這些僅僅發(fā)生在五個呼吸之間。
此時,墨家二十幾名弟子,已沒有幾人還能站著,即使站著,也已經(jīng)被公輸般嚇破了膽,顫巍巍地握著手中的兵器,只敢恐懼地向后退卻。
但一切似乎并未完結(jié)。
在掃清這些敵人之后,公輸般微微側(cè)目,看向了一個一處顯得陰暗的地方,只一個抬手之間,他的袖口里響起兩道呼嘯的風(fēng)聲,一道人影跌跌撞撞地從黑暗之中走了出來,那人胸口插著兩支短小的弩箭,竟有一大半都深入到了血肉之中,鮮血順著箭尾緩緩滴落到地上。
“左邊一個,右邊兩個,你后面還藏著一個……墨者這些伎倆還真是沒什么變化,實在無趣。”公輸般作出遺憾的樣子搖了搖頭,隨后幾乎眨眼間,他右手邊的陰影里,兩道身影幾乎不分先后地跳躍而出!
墨者的劍向來由那些在機(jī)關(guān)城里的鑄劍師們所鑄,鋒利無匹,雖然還算不得當(dāng)世名劍,要刺破一個人的血肉卻是輕而易舉。
但慎釐的雙瞳依然縮成了針眼般,燭火被風(fēng)吹動的那一刻,他已經(jīng)清晰地感覺到了原本藏在自己身后的墨者也跟著躍了出去,左手捏著劍訣,從劍脊上一掃而過,像是在黑暗中亮起一道電光。
這幾人,除了剛剛中箭倒下的那人之外,全部都是小宗師境界的高手,平日里一直貼身跟著慎釐擔(dān)任他的護(hù)衛(wèi),必要的時候,會化作黑暗里的一把利刃,掃平障礙。
先前慎釐跟公輸般對峙的時候,他們憑借著墨者的本能已經(jīng)潛入了黑暗之中,找到了自以為最合適的刺殺位置。
站在中心的公輸般已經(jīng)很老了,若論起年齡,他甚至比巨子還大上八歲,當(dāng)年那場動亂之中,他又失去了一條腿,只能借助假肢才能站立。
此時面對三人的凌厲殺機(jī),他似乎一下子變得佝僂了許多,嘆息之中滿是垂老遲暮的樣子。
他站在原地,寸步未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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