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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二十四章 兄弟有約定


  煙塵終于散去,秦軻的身影慢慢地顯現(xiàn)了出來。

  與之前相比,現(xiàn)在他的模樣實在狼狽,在泥地里翻滾過臟兮兮的衣服此時破損得更厲害了,一道長長的裂口從他的肩膀直到腰部,呈現(xiàn)出了他看起來并不十分健壯的胸膛。

  一道巨大的傷疤在他的呼吸中起伏不定,如同沉默內(nèi)斂的怒龍,正在等待下一次咆哮的時機。

  而他的虎口和手腕此刻正在不斷地流淌鮮血,滲透了菩薩劍的劍柄,滴落在那被沉鐵箭射出的大坑中。

  可即便如此,他的雙眼依舊注視著前方,遠遠望著那雙眼寫滿“不可置信”的哲別格,氣勢凌厲甚至帶著幾分嘲諷。

  遺憾的是,這種風姿只持續(xù)了不過兩個呼吸的時間,隨后他就發(fā)出了有些疼痛的呼聲,并且趕忙地把菩薩劍換了右手,從自己破損的衣服里掏出干凈的手帕開始給自己包扎。

  哲別格的箭術(shù)還是十分可怕,無論是那如囚牢一般的箭幕和那一支從天而降的沉鐵箭,都足以讓公輸家那位四爺死于非命,但好在他不是公輸察,依靠著風視之術(shù)的感知能力,他還是提前猜到了那些箭的方向,并且及時做出了應(yīng)對。

  只是哲別格的箭力量太大,哪怕他盡可能地避開鋒芒去擊打箭的脊背,卻還是被震傷了虎口,劃傷了手腕。

  不過他拼著受傷并且毀掉一件衣服的代價,終究還是避開了那支從天而降的沉鐵箭。

  “話說……這上面是什么毒?”秦軻看著哲別格,知道他此刻傷勢發(fā)作,已經(jīng)再難射出箭,所以從容不迫地從地上撿起一支尖端有些發(fā)紫的箭來。

  他確信上面是有毒的,只是為什么自己運轉(zhuǎn)氣血似乎并沒有感覺到這種毒對他身體有什么損傷。

  哲別格同樣震驚于這一點,隨著一股劇痛從他的身體中涌上來,他終于把持不住大弓,整個人轟然摔倒在箭袋上,剩下的十幾支羽箭紛亂地撒了一地。

  “不可能的……”哲別格顫抖著道:“你為什么沒有事情?就算你避開了沉鐵箭,可我箭上的毒足以把小宗師之下的任何一人毒得難以動彈,你為什么還可以說話?”

  “呃……嗯?”秦軻先是怔了怔,隨后才有些摸不著頭腦地撓了撓頭,道:“是這樣嗎?可我還是能動啊!彼踔吝伸了個懶腰,“你看……沒什么感覺!

  不過在這時候,他卻突然意識到了一些事情:他現(xiàn)在這幅身軀,早已經(jīng)和原本的身軀不同,自己以神龍力量重塑了自己的臟器與經(jīng)脈,更是凈化了黑龍的毒血,才重新變回了一個人。

  可似乎從身體內(nèi)部的變化來說,他已經(jīng)不純粹只是個人類了。

  這天下的毒物雖多,又有幾種毒物能比黑龍的毒血可怕?

  所以自己今后就是一個會行走的怪物?秦軻苦笑著也不知這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

  戰(zhàn)鼓再度被敲響,秦軻側(cè)頭看了一眼曹沛那奮力擊鼓的背影,心神重新聚焦到了這場決斗之中,兩邊的蠻人早已鴉雀無聲,而百姓們則是發(fā)出了一陣又一陣的歡呼。

  哲別格面如死灰地坐在地上,絕望地看著那越走越近的身影,低聲哀求道:“長生天,不……”

  秦軻目光如炬,菩薩劍鋒芒一吐,哲別格的人頭應(yīng)聲從肩膀上滾落而下。

  腥膩的鮮血濺了秦軻一頭一臉,他忍不住心中一跳,卻終于沒有做出任何閃躲的動作,甚至連眼皮都沒有眨一下。

  ……

  “你真的不跟我一起去滄海嗎?”漫天大雪之中,曹沛與身旁秦軻緩緩地說著話,眼神中滿是無法掩飾的期待。

  滄海軍已經(jīng)提前離去,據(jù)說是突然來了什么緊急軍情,隨著曹孟一聲令下,劉德和關(guān)長羽也急匆匆地走了,倒是讓秦軻有些失落和無奈。

  他本來以為這次能在劉德這里打聽到更多有關(guān)師父的事情,他也很想知道更多關(guān)于那個趙子云的往事。

  不過劉德臨行前許下了承諾,說自己回到滄海,會給他發(fā)一封信到荊吳,這總好過秦軻親身北上一趟要來得便利些。

  只是劉德臨走之前留下了一句話,此刻依然縈繞在秦軻心中,讓他有點參不透其中意味。

  “不要再去找你師父了,或許你有天真的能找到他,可他也有可能不再是你印象中的那個師父了。不明白?呵呵呵,以后你會明白的,好在你還年輕,還可以有很多時間去尋找答案!

  他是這樣說的,然而秦軻總覺得劉德隱瞞了什么沒有直說,至于到底是什么事情沒有直說,秦軻琢磨了許久,沒有答案。

  “阿軻?”曹沛看著秦軻發(fā)呆的樣子,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秦軻回過神來,看著曹沛有些歉意地笑了起來:“呃……你剛剛說了什么來著?”

  “你這家伙。”曹沛也是哭笑不得,隨后嘆息一聲道:“我是說,你真的不和我一同去滄海看看么?我們現(xiàn)在好歹是手足兄弟了,可偏偏才認識便要分別……其實,哪怕你不想在滄海常住,也可以趁此機會隨我去感受一下在北方草原盡情馳騁的感覺。”

  “北方草原啊……”要說一點想法都沒有,肯定不可能,自從出了稻香村,秦軻也長了許多見識,對外面的世界逐漸有了個大概的輪廓,也收獲了不少喜悅。

  多少次他都做好了去北方的準備,反正蔡琰一直吵著要從北方草原一路去看那延綿萬里的長城,最好還能翻越長城去到那極北之地……

  但自從得了五行司南,無論是他還是高易水,都弄不明白到底要怎樣使用,總還得回去荊吳當面問問諸葛宛陵才行。

  從他離開荊吳到現(xiàn)在,也已經(jīng)過去了太多時間,而他只找到了這么一件神器,算上高長恭手上的碧落蒼穹和荊吳太廟供奉的半截破軍,勉勉強強也才三件,至于師父的下落究竟如何,卻是越發(fā)玄乎起來,實在令人挫敗。

  “還是算了吧!毕氲竭@些令人頭疼的事情,他很快收回了那顆想要自由馳騁的心,無奈地笑了笑道:“大哥,我自然是想去的,可惜我確實有不得不去做的事情,將來……等我騰出空來,必定會去滄海找你的!

  說來奇怪,盡管他今天第一次與曹沛見面,但當他真正和曹沛跪在一起,面對著漫天飛舞的雪花說出那句“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的時候,他突然感受到了一份真實的親近感。

  雖然他和曹沛并非血緣兄弟,但既然真正祭拜過了天地神明,算是是同心手足,自然都有一種親近感。

  這一路并肩行走,秦軻也大概了解了自己這位大哥的一些情況,還有他那“上承父志,下安萬民”的遠大志向,心中不免多了幾分敬仰。

  而曹沛當然一直在用極為真誠的語氣勸說秦軻跟他一起北上,協(xié)助他一起做事,聽到秦軻再度拒絕了自己,曹沛終于露出了無可奈何的笑容,也了解到秦軻不是那種會輕易改變想法的人,嘆道:“看來我是說不動你了,也罷,你有你想做的事情,我雖是你大哥,總不能強行把你綁回滄海去……但你也別忘記了我倆的約定,可一定要來滄海一聚!”

  “一定,大哥!鼻剌V抿嘴輕笑,伸出手和曹沛重重一擊掌,又問道:“那……大哥你接下來要去做什么?”

  曹沛道:“父親給我留的命令是帶著哲別格的人頭跑遍各個郡縣,讓百姓們知道我滄海并非都是燒殺搶掠之徒,反而是為百姓謀求和平的正義之師。你該知道,父親他要的是一統(tǒng)天下,比起軍旅殺伐,百姓民心他更為看重!

  秦軻點了點頭,對此他心中是贊嘆的,這個曹孟確實與項楚完全不同。

  說到這里,曹沛的神情變得肅然,抬頭望向遠方,道:“父親向來都是我的榜樣,他這一生所做的事情,絕不遜色于荊吳的那位諸葛丞相。在我看來,即便諸葛丞相與他易地而處,也不會做得比他更好……當年,父親委身為人義子,以一郡起家,平定北方,開墾荒地以養(yǎng)百姓,如今才有了滄海十萬鐵騎,遼闊草原盡在掌握,這得有何等胸襟,何等隱忍,何等智謀?”

  說到這里,他突然有些遺憾地嘆息了一聲:“只可惜,我大概一生都做不到父親那般,父親他,應(yīng)該也不會選我為他的繼承人吧……”

  “為何?”秦軻側(cè)目看向曹沛,疑惑道:“大哥你不是嫡長子么?”

  “我哥哥是才是嫡長子,我排行老二,說起來……我如今的世子之位得來僥幸。”曹沛苦澀笑道:“我哥哥才是那個最像父親的人,論膽識、論心智、論文采、論政略,他都遠超于我,這世子……本也是他的!

  “那次父親打了敗仗,我哥哥他為了讓父親和我逃走,自己帶了一隊人馬留下來攔截追兵,最后……不敵身死。”

  “直到今日,我依舊常常夢見哥哥把我抱上戰(zhàn)馬時那個焦急的樣子,他對我說,無論發(fā)生什么事情,只要跟緊他,只要他活著,就不會讓我受到任何傷害!

  “我那時還小,看見滿營的火光和鮮血,嚇得說不出話來,而哥哥他一路殺了十余人,將我送到父親的身邊……”

  曹沛低下頭,聲音沉重。

  說完之后,兩人都是沉默,秦軻也只能輕拍曹沛的肩膀,以示安慰。

  曹沛用腳尖踏碎了一塊屋檐上掉落的冰凌,故作輕松道:“也罷,這些都是過去的事情了,既然大哥已不在,我總要自己強大起來,繼續(xù)替大哥護住父親,護住父親創(chuàng)下的滄海這份基業(yè)!

  這時,幾名滄海騎兵一路而來,每人配備了兩匹戰(zhàn)馬,當先一人單手抱著一只方形的盒子,至于里面裝著的是什么東西,秦軻和曹沛自然心知肚明。

  “我要走了,日后再見也不知是何時……”曹沛用力地攬住了秦軻的肩膀,與他并排站著,望向天邊那一輪即將落下的紅日,鄭重道:“你要記住,我們是兄弟,那么此生我都會護著你這個弟弟,今后你若有什么難處,盡管來找我。雖說我手頭的東西并不多,但只要你想,即便帶上我麾下所有精騎,我也一定護你周全!

  他的語氣真誠,令秦軻心中生出一股暖流,微微有些感動。

  秦軻從沒有機會享受手足之間的相親相愛,畢竟兒時父母慘死,妹妹又……

  后來雖說與師父相依為命,但他向來只當師父是長輩,親近中帶著一份感恩和一份敬意。曹沛卻不同,他年長幾歲,兩人站在一起,倒真像一個外冷內(nèi)熱的兄長帶著一個涉世未深的弟弟的那種感覺。

  “我知道了。”秦軻用力地點了點頭,“大哥你也要小心。”

  “小心?”不知為何,曹沛的笑容變得有些古怪,“我一直都很小心,你不必掛懷!

  他慢慢松開了秦軻的肩膀,轉(zhuǎn)身便上了戰(zhàn)馬,看著前方漫漫山路和簌簌的大雪,曹沛深吸了一口氣,最后回頭對著秦軻微微一笑。

  馬鞭聲在寒風中噼啪作響,一行人絕塵而去,宛如雪中飛舞的一條狂龍,頃刻間便已經(jīng)跑出數(shù)百步之外了。

  秦軻站在原地看了一會兒,有些悵然若失,而此刻的他,當然不知道那份“緊急軍情”的來由,更不知道此刻稷城的風云涌動,幾乎已成洪水滔天之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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