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莫道七十六歲，到八十八歲這十多年，
  可以說是相當平靜的一段時間。
  八十歲之前，莫道研究那個固定的問題之外，就是四處同秦懷詩走走。
  許多地方他都去過，但這一世的秦懷詩沒有去過就也不在意再去一趟。
  偶爾，長夜堆那邊還是會有些問題會特意向他說一聲。
  不過，莫道很少對這些事情特什么意見，只是讓長夜堆后面的負責人員自己決定。
  慢慢長夜堆那邊的事情也很少再來叨擾莫道。
  只是知道，莫道依舊在研究著可控核聚變等離子體約束和湍流問題，
  一些實驗里，可能有價值的數據，還是都會特意給莫道送來一份。
  雖然，莫道的研究中，依舊很少用得到這些數據的地方已經很少。
  八十歲之后，
  身體的衰老，步履的蹣跚，的確是支撐不了莫道再去太多地方了。
  就待在了首都的住處，同他的懷詩姑娘過著尋常的生活的同時，
  也就專心做著研究。
  這十幾年繼續對這同一個問題的思考，是有更向前一些的。
  只是越往后，隨著身體的衰老，研究的進展就越慢，
  不少時候，莫道僅僅是將之前積累下來的信息和思緒，在腦海中回憶一遍，理一遍，
  身體就已經無法支撐他繼續這樣思考下去。
  就像是一具已經開始腐朽的身體，實在是無法供應一顆偉大的大腦，迸發出那突破時代的靈光。
  大多數時候，莫道一天研究和思考下來，
  哪怕時間上并沒有那么長，站起身來的時候，都會感覺渾身有些輕飄飄的。
  不過，這十幾年時間，就這么可以說平靜，可以說重復，也可以說充實的度過著。
  ……
  然后是，莫道八十八歲這年。
  距離莫道這一世結束還有差不多一個月時。
  國家給他這個老院士的例行體檢，已經檢查出來莫道身體上的一些問題。
  他這輩子教的一些學生，長夜堆共事過的一些人，似乎聽到一點消息。
  這一個月，不少人都專程來看望莫道。
  之前那位接任莫道長夜堆負責人工作的學生也在其中，
  這時候，這位學生也已經從長夜堆負責人的位置卸任，回到了首都大學帶學生。
  當這位學生再走進莫道書房時，再看到了莫道思考和研究時留下的一些稿紙，神情很復雜。
  “老師，你還在研究那個問題嗎？”
  “有什么問題嗎？”
  莫道只是笑了笑，然后反問了句。
  這位學生張了張嘴，最后也沒有說出其他話來，
  只是搖了搖頭，
  “沒有。”
  除了這位學生之外，
  也有這時候，華國科學院往上的領導來看望莫道。
  “莫老院士……您有什么需要的嗎？”
  “沒有。”
  在離開時，這位領導望著莫道，同樣有些悲傷。
  他的年紀是比莫道小許多的。
  不過，曾經長夜堆和莫道的事情，他也知道不少。
  此刻他只是在想，或許當時的人，
  更加堅持一點，讓莫院士嘗試一下建示范堆，
  或許此刻，可控核聚變的研究會有一個更好的進展。
  但想想又只能搖搖頭，
  因為當時，這個提議，也是被莫院士拒絕的。
  ……
  而時間，就在陸續有人來看望中度過。
  這些天，有人來看望時，莫道也不介意和一些老朋友和學生聊聊。
  有空閑的時候，就又再翻出書房里此前研究記錄下來的思路，再思考思考。
  而再過去十幾天后，
  莫道的身體，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差了起來。
  這種差不是表現為某種疾病，
  而是衰老帶來的虛弱。
  從清晨醒來，到不了中午，莫道就會犯困。
  這種狀態下，莫道這一世持續了一世的研究也不得不停下來。
  太耗費精力的研究，他的體力根本就無法支撐。
  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在研究都不得不停下來之后，
  莫道每天清醒的時間，再愈加變少。
  一天之中，睡眠的時間越來越長。
  就像是還小的嬰兒，
  只是同一種現象，指向的是兩種相反的結果。
  秦懷詩姑娘這時候，沒有說什么，
  只是陪著莫道。
  如果莫道已經無法挪動腳往前，她就陪著莫道，一起坐在客廳的沙發，從清晨到落日，
  如果莫道只能昏睡，她就或是坐在床邊，握著莫道的手，等待著莫道醒來。
  或是就睡在莫道身側，以免莫道醒來時，看不到她。
  而就在這種情況下，
  這天，迎來和莫道此前十幾天狀態完全相反的一天。
  ……
  清晨。往常應該昏睡的莫道，和秦懷詩一同醒來。
  相比于前面十幾天，莫道顯然變得更加有精神許多。
  從醒來的第一刻，秦懷詩就察覺到了莫道的變化，只是并沒有說什么。
  兩人并不著急的，吃了早餐。

  “懷詩，我想今天再抽出些時間，在書房思考一下之前那個問題。你能不能等等我。”
  早飯過后，莫道對著秦懷詩姑娘笑了笑，然后說道。
  “好。”
  秦懷詩望著莫道臉上有些不自然的紅潤，
  其實已經意識到了什么，但還是就這樣答應了下來，沒有多問。
  兩人到了書房。
  莫道將存在書房的那些，此前研究的手稿，今年以來的研究筆記，標注一些思路的稿紙都翻了出來。
  并沒有著急演算或者研究什么，
  只是整理著這些東西。
  秦懷詩就坐在旁邊不遠，只是靜靜陪著莫道，沒有出聲打擾莫道的工作。
  而莫道，再將此前研究的手稿稿紙都翻出來整理起來過后，
  就這么，一頁頁慢慢翻看著，也沒有動筆。
  莫道準備在今天解決這個困擾了他一世時間的問題，
  這倒不是什么巧合，而是莫道有意為之。
  因為，這可能是這段時間以來，甚至幾年以來，他唯一這么清醒的時候，也是難得思緒能夠這么清楚的時候。
  身體最后一點生命力，能夠支撐著他，完成一次還算比較完整的思考。
  此刻的身體，肯定是已經到了快崩潰的邊緣，
  眼前不到六個小時的倒計時，也證明著一點。
  但也是最后一點生命力毫無保留的釋放，讓莫道此刻的思緒像是從這具腐朽的身體抽離出來。
  如果可以的話，莫道還是希望能夠在這一世徹底結束前，
  給這個研究了一世的問題，寫上一個答案。
  拿著自己的研究手稿，一頁頁慢慢翻著，
  莫道也是理著自己大腦中的思緒，
  其實，這個問題的答案真得已經很逼近很逼近了，
  如果是五十歲之前的莫道，可能更早就能夠找到方向。
  而不是臨門一腳，最后一步，又再花費了十幾年時間。
  在翻完了自己所有近期手稿過后，
  莫道依舊未曾動筆進行任何演算，
  反而是頓住了動作，
  就如同發愣般坐在書桌后，目光直視著眼前。
  然后，一個小時。
  莫道毫無征兆的，也沒有任何演算過程的，
  在一張稿子上，留下了一串孤零零的公式和幾個數字。
  沒有解的過程，也沒有推算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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