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歲這一年，盛夏。

這些天，陸陸續(xù)續(xù)再來看望莫道的人，再多了許多。

自莫道退休之后，知道莫道不想被打擾，很少有人來上門拜訪莫道。

不過，這時候，不來卻是不行了。

“……老師。要不您進入冬眠吧，或許……”

來看望莫道的，有之前共事過的教授，研究員，院士，

也有這一世，莫道在生命科學領域帶出來的學生。

這次來看望的，就是莫道的一位學生，此刻華國人體冬眠相關項目的總負責人。

這個月以來，莫道每天醒著的時間再越來越少，許多時候都只有半日清醒著，剩下大多數(shù)時候，都處于一種斷續(xù)的昏睡中。

對于莫道來說，這自然是一件很熟悉的事情。

此刻，趁著今天還算有些精神的時候，莫道在住處的書房里，同他這位學生交流著。

在簡單說了幾句話過后，

莫道神色平和看著他這位學生，這位學生再望著莫道，卻有些難過和猶豫。

最終還是忍不住，提到了人體冬眠。

得益于這一世生命科學的跨越式進步，

莫道的身體狀況比前幾世都要早的被檢查出來。

只是衰老或者說人體壽命極限作為一種疾病的話，無藥可醫(yī)，這還是莫道自己的理論確認的事情。

在前兩年，就已經(jīng)有人向莫道提起過，讓莫道和秦懷詩兩人一同進入冬眠，以期待未來有一些轉機。

不過被莫道兩人拒絕了。

“等我死了，你們愿意把我凍起來，就把我凍起來吧。”

此刻，再聽聞著他這位學生的話，莫道只是笑著再應了句。

他這位學生，倒是再陷入了沉默。

這一世的人們，可能莫道過去許多世的時候，都更加難以接受莫道這時候的離開。

作為生命科學相關領域的學者們，借由莫道之前關于衰老機制的研究，

他們能夠很清楚的理解和認知此刻正因為衰老和壽命極致而發(fā)生在莫道身上的事情，

但這并不影響這件事情讓人難以接受。

或許莫院士，這位生命科學領域，人類文明的偉大學者終有一天會離開。

但此刻，莫院士才八十八歲，雖然并不年輕了。

但距離許多人預期莫院士離開的時間，還是早太多了。

很大程度上受到莫院士研究成果的影響，

此刻的人均壽命都超過了九十歲，

而莫院士卻甚至連這個平均壽命都沒能夠達到，

這讓一眾人們怎么接受。

此刻，實際上已經(jīng)過了莫道能夠進入人體冬眠的時間，

甚至更早之前，在檢查出莫道身體出現(xiàn)狀況的時候，進入人體冬眠狀態(tài)都已經(jīng)有些來不及了。

此時此刻，莫道再進入冬眠，幾乎已經(jīng)意味著不可能再從冬眠狀態(tài)下蘇醒過來。

只是，對于所有人來說，莫院士進入到冬眠狀態(tài)，總還是會有些希望。

萬一呢……萬一以后的技術和生命科學能夠在現(xiàn)在的基礎，在做出跨越式的突破呢？

冬眠技術在這里，給了人們一個遙不可及的希望，和自我欺騙的可能。

“……好，老師，等您……我們把您‘凍’起來。”

對于莫道的話，莫道這位學生，最終還是應了下來。

這其實已經(jīng)是徹底的自我安慰了，但不光是莫道這位學生，

可能還有更多人，也寧愿為莫道做一些，可能都沒有任何意義的事情。

莫道笑了笑，沒有再對此說什么。

這位學生也沒有再繼續(xù)說下去，

只是轉而，提及了他負責的工作，提及一些莫道可能感興趣的事情。

“…前些天，冬眠中心蘇醒了一個迄今為止冬眠時間最長，達到二十一年的冬眠者。”

“這是相關的數(shù)據(jù)，老師您要不要看看？”

“看看吧。”

……

這一個月，在陸陸續(xù)續(xù)再有一些人來看望過后，

莫道就再謝絕了更多人的看望。

在這兒最后的時間里，莫道還是想就同秦懷詩一起安靜的度過。

剩下的這段時間里，也沒再有更多的人來打擾莫道兩人。

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莫道的精力還是在愈加衰退的厲害。

許多時候，清醒片刻，就又再昏睡過去。

而終于，那最后的時刻還是到來了。

……

“要出去走走嗎？”

對于許多此刻的知情者來說，

莫道八十八歲就走向人生的末尾，是一件很難以接受的事情。

但對于莫道來說，

這一世最后這段時間，已經(jīng)是超過了累世的極限。

前面許多世，當一世走向末尾時，莫道都是在當年初夏，

而此刻，已經(jīng)是盛夏。

坐在住處的客廳沙發(fā)上，莫道就能夠感受到這一年盛夏有些炙熱的陽光。

這一天，莫道再醒來的很早，整個人也難得有些精神。

對于這一天的到來，莫道和秦懷詩兩人也已經(jīng)有足夠的預期，

只是兩人都未曾多提起。

在莫道醒來時，秦懷詩姑娘也就醒來了。

兩個都上了年紀的人，就慢悠悠挪著腳步，一起做了頓很簡單的午飯，

吃了飯，時間就進入了當天的午后。

在這兒一世之中，無比特別的一天，時間也像是格外不留情。

依舊頑固不停地往下流逝著。

秦懷詩溫聲對著莫道問了一句，莫道只是搖了搖頭，笑著對秦懷詩姑娘應了一聲。

“就坐在這里吧。”

兩人就沒有再提出門的事情，只是就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

兩人再簡單繼續(xù)著昨天莫道昏睡過去前，未曾說完的話題。

說完了之后，就再安靜下來，只是一起享受著此刻的寧靜。

住處屋外，小區(qū)里的綠植是比較茂盛，

此刻，在盛夏的陽光下，還藏著一些蟲鳴的聲音。

透過窗外枝葉的縫隙，再透過窗，屋外午后的陽光再落到了莫道手上。

盛夏的陽光，是比初夏要炙熱的。

似乎和去年盛夏時，感受到的陽光沒有不同，但又似乎有些不太一樣。

莫道此刻，已經(jīng)感覺不到什么熱了。

伸出另一只手，去摸被陽光照著的那只手，能感覺到有些燙，

但身上依舊并不感覺熱。

粗糙的手指，仿佛在反復摩挲著落在手里的盛夏的陽光，

旁邊的秦懷詩看到了，但并未說什么，

只是就這樣安靜的，陪著莫道。

莫道再頓住了動作，只是望向眼前，

眼前集中注意力就能夠看到的倒計時，依舊在往下跳動，

距離歸零已經(jīng)不遠了。

不過，他在跳過相同數(shù)字時，和前面任何一世處于的時間，終究還是不同了。

“……懷詩，我有些累了。”

沒再看窗外的陽光，莫道再看向了身邊的秦懷詩。

莫道已經(jīng)能夠感覺到，身體里最后一點力氣，像是徹底失去了源泉，在不斷流逝而不見補充。

身軀沒有感受，但卻的確在止不住的顫抖。

“嗯……沒事，累了就休息吧……我陪你一起休息。”

秦懷詩溫聲應著。

兩人互相倚靠在一起，度過了這一世最后的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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