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8章 進身之階
等到午時過去了,直到散朝之后,扶余使節(jié)團都沒有接到召見的機會。
好在,郭老夫子參加了朝會,從圣人天子李隆那里討來的旨意,傳旨鴻臚寺讓人為扶余的使節(jié)準(zhǔn)備住處。
鴻臚寺曾有為扶余國辟的官舍,雖然很多年不曾啟用,但日常也有人維護,稍加灑掃便可安排住人,因此這些人也不必再借宿于薛承譽府內(nèi)。
至于說趙無咎,他下了朝會就奔著履道坊去了,今天郭老夫子不回國子學(xué),他自然也是抓住這個機會“翹課”了一次,直接回家。只是,到家門口的時候,他卻看到自家門前站著一名訪客。
而且,這個人顯然也是“翹課”的。
“叔明,你今天怎么沒在國子學(xué),跟五經(jīng)博士們一起溫故知新?”
和鮮于叔明見了面,將其讓進自家門內(nèi),趙無咎隨即就問了一句。
鮮于叔明:“……”
你不也沒去國子學(xué)么?這怎么還質(zhì)問起我來了?
不過,進了宅院,他馬上就被在院子里懶洋洋趴著的一頭猛虎,還有一匹塊頭驚人黑色巨馬所吸引,一時間有些語塞。以至于,連跟罰站似的站在藤蘿架子下面,直愣愣站得筆直的花頭陀都沒有注意。
“無咎兄,這馬、這虎——”
“馬是扶余來的,叫作旺財;老虎是大周的,叫作來福。當(dāng)然,你即便隨意稱呼,它們也無所謂。”
趙無咎揮了揮手,不著痕跡地彈出一股氣勁,解開了墻根站著那個花頭陀身上禁制,后者這才如蒙大赦般佝僂起了身子,舒緩起自身的筋骨。
直到這時,鮮于叔明才想起了來時的目的,他想要同趙無咎商量一件事情。
這事情因為不方便同他大兄鮮于仲通講,而他今日恰好又從幾個同窗口中得知昨夜在樊樓發(fā)生的事情,得知了趙無咎、薛承譽等人返回洛京。
所以,他這才忙不迭地從國子學(xué)逃了一堂課,跑來趙無咎家里想要跟自己在洛京認(rèn)識的第一個朋友商量一番。
“無咎兄,你可曾得知洛京發(fā)生了一件事,‘銅匭納諫’——”
鮮于仲通靠近趙無咎,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講道。
作為京兆府尹的親弟弟,鮮于仲通肯定要比趙無咎昨夜遇到那名旅率要消息靈通,對于“銅匭納諫”了解得也更多。
就比如,他知道除了可以為圣人天子廣納諫言之外,那銅匭其實還是一個“絕好”的進身之階。
“——那銅匭分為四個:延恩匭以勸課農(nóng)桑、歌頌表章,招諫匭以議論朝政,伸冤匭申冤訴屈,通玄匭以講天象災(zāi)異和軍機秘計。
其中,尤以通玄匭最為‘靈驗’,據(jù)說每隔幾日圣人就會親啟此匭,檢視其中投書。
若是圣人尋到符合心意的建言,那么就會親自召見投書者,而投書者若是在覲見圣顏之時對答如流、從容應(yīng)對,便可以獲得適褐為官的機會。
及至今日,那銅匭已經(jīng)在洛京放了旬月有余,得圣人召見者有七八人,其中已經(jīng)有三人被許以官身。
你是知道我的,我家大兄雖然讓我去參加科舉,但是那科場奪魁我是真沒把握。
可我也有許多治理地方的良策,也期待能像我大兄那樣為官一方,造福于民,以振家聲……”
趙無咎只是先詳細(xì)地聽完了鮮于叔明的講述,期間既沒有反駁,也沒有贊同。
這讓鮮于叔明有些摸不準(zhǔn)了。
“無咎兄,你可有什么想法,不妨直接跟我說說。”他期期艾艾道。
事實上,趙無咎理解鮮于叔明的想法,對于某些人來說這“銅匭納諫”確實是個進身之階。
但問題是,他同樣也理解鮮于叔明大兄鮮于仲通的想法:他們新政鮮于家還需要如此嗎?
無論是保薦、科考、國子學(xué)遴選,以鮮于叔明這樣的、已經(jīng)快要摸到“世家”門檻的地方豪族(鮮于家直差一兩代人在京中為官),其實比大周九成九的人都要多出許多條道路可行。
那看似是捷徑坦途的道路,也未必是一條好路——這條路說不定本身就遍布陷阱——而且,挖陷阱的人或許就是圣人天子,走上去的人還不能多說什么。
“叔明兄弟,”趙無咎沉思了片刻,不過他也沒有直接否定鮮于叔明,而只是問道:“你說的有人得到了釋褐為官的機會,你知道那人是誰嗎?
還有,你知道他們?yōu)榈氖鞘裁垂賳幔磕切┲v天象災(zāi)異和軍機秘計的人,按理說,最后的去處大概也是崇玄署吧?
可是,據(jù)我所知,崇玄署并不招收外人,崇玄署的署正現(xiàn)在正是由大周皇室宗正擔(dān)任。”
“這個,好像確實不是。”鮮于叔明想了想,最后想到了那幾人的去處。
一人被掛了個游擊將軍的閑職,沒有正經(jīng)的衙門,另外兩人好像都進了御史臺。
趙無咎一聽,心道:果然如此。
這個結(jié)果跟他猜測的差不多。
這個銅匭納諫廣開言路是不假,可那位圣人天子李隆的目的似乎也不并不怎么單純,他還有可能是在擢選一些特定的“工具人”,也就是俗稱“酷吏”的家伙。
而所謂的酷吏,也就是帝王的黑手套,其存在的意義就是替帝王做一些他們自己不方便做的事情。
比如說,向那些得罪過他的、但是又沒有違反過《周律》的臣子下手;又比如說,從世家門閥口中搶到一些“肉”吃。
因為他們的手段相當(dāng)殘忍,行事無所顧忌,所以才會被稱為“酷吏”——別看明明是官身,可在明眼人眼中這些人就是吏,其權(quán)力得益于皇帝,也就是上位者。
通常來說,酷吏總是會導(dǎo)致民怨沸騰,而一旦皇帝達到了自己的目的,那么這些酷吏就會被當(dāng)作垃圾一樣地處理掉。
翻開厚厚一本史書,恐怕都找不到,哪怕一個身為酷吏,最后卻能落個善終的。
因此,對于鮮于叔明想要去銅匭投書的想法,趙無咎最終也是勸他不要去,只是也不能將其中的跟腳和盤托出。
這些東西都得自己悟。
“何以言此?”
鮮于仲通有些蒙圈,而就在這時,趙無咎的家宅外面,突然想起了馬隊聲。
接著,一隊士兵突然就涌入了趙無咎的院子里,緊接著可他很快看到,對面屋檐上,十幾名弓手已經(jīng)站定了身子,正在捋著弓弦。這時候有誰再想越墻而走,立刻就會成為羽箭的活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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