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晉琛回去草草的收拾了一下，把自從那天起沾血的衣服換下來，準備了一點探望病人的東西，就又折返回了醫院。

        阮佳寧不愿意見他，那他就把東西放下，默默的在外面等著。

        好在這一次只是傷口的輕微撕裂，救治的又及時，阮佳寧很快被推回病房。

        再一次醒來已經過了一夜了，阮佳寧愣神的躺了好久，才重新恢復知覺。

        全身上下沒有一個地方不痛的，手指上尤其有一處勒緊的鈍感。

        自從手術以來，自己整個人都浮腫的不成樣子，手指尤其厲害。尤其是右手無名指的指節，被戒指箍住，已經腫脹的不成樣子，碰一下都疼。

        可她一直就是再疼也不舍得摘。

        “你醒了。”封青時來看她，一進來就瞧見她對著戒指發呆。

        “你差點就從手術臺上下不來了，不會還在想著他吧？”

        阮佳寧先是搖了搖頭，隨即頓了一頓，又不免點了一下。

        說是在想他好像也沒錯，只不過和封青時以為的想法估計大相徑庭。

        封青時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一邊幫她稍微坐起身來，一邊數落祁晉琛給她聽：“他就是個混賬，就算是馬路上拉來的陌生人也不至于對你這么狠心。我都跟他說了，這個孩子不是他的，你們離婚就行，他也非要讓你打掉，完全不管你的性命。”

        阮佳寧蒼白的臉上浮現出一絲自嘲的苦笑：“其實就是他的。這么說是以為只要不妨礙他和他的白月光，就能求他放過。”

        封青時一時語塞，越發看不懂他們倆了。

        阮佳寧又問：“他現在在哪啊？”

        封青時如實回答：“在外面等著。放心，我知道你不想見他，我讓他滾了，肯定不會放他進來的。”

        但是阮佳寧這會卻出奇的平靜，甚至主動要求：“讓他進來吧，我有話想跟他說。”

        “可是……”封青時想想她之前的樣子就害怕：“有什么話要急著說？不如之后等你情況穩定了，或者讓我來代為傳達也行。”

        阮佳寧搖了搖頭，讓他放心：“我現在情緒很穩定，我不會再像上次那樣了。我只是和他說說話，我保證。”

        “好吧。”封青時拗不過她，只好同意，出去把祁晉琛喊了進來。

        祁晉琛忙不迭的走進去，幾天幾夜未曾休息的他，現在連胡渣子都長出來了也沒空收拾，滿身疲憊，滿眼的紅血絲，要是以前，阮佳寧肯定會心疼的不得了，可是現在，都不愿意看他一眼了。

        忽然有些心慌，祁晉琛有點擔憂她的這個狀態，冷靜的不合常理。

        阮佳寧開口問他：“你之前那么篤定我不會懷孕，是因為你之前讓我吃的維生素補充劑，是被你替換過的避孕藥嗎？”

        祁晉琛心臟都跳慢了一拍，他沒有想到這件事會被阮佳寧發現，更沒有想到會在這個節骨眼上翻出來。

        沒有得到回應，阮佳寧就當他是默認了，自顧自的繼續說下去：“我是在這兩天才發現的。封青時給我的維生素和我之前吃的明明是同一種，藥丸卻不一樣。我吃了四年沒有懷過孩子，查出白血病之后不想吃了，卻懷孕了。”

        “就是因為吃了那么久的避孕藥，我的孩子才會那么容易保不住。”

        “昏迷的時候我半夢半醒的，好像聽到你說你原諒我了。是原諒我懷上別人的孩子嗎？”

        “可那不是別人的孩子啊，那是我和你的。”

        “我阮佳寧，從頭到尾，只愛過你一個，只有過你一個男人。”

        本以為自己已經痛到骨髓，徹底想清楚，不會再為此動容了，可是說著說著，阮佳寧還是不可避免的酸了眼眶。

        擔心自己的聲音里會帶上哭腔，阮佳寧咬緊了下嘴唇，不再說話，不讓自己把一絲哽咽聲流露出來。

        默默的伸出了手，忍痛把戒指從腫脹的無名指上硬生生的拽下來。

        這一次，她終于舍得把戒指還給祁晉琛了。

        “你在做什么？”祁晉琛想要阻止，可阮佳寧心意已決。

        戒指被交回到他的手中，被沾染的余溫很快冰冷了下去，就像是她的心一樣。

        祁晉琛還記得那天，兩個人交換戒指前說過的誓詞，要深愛他，珍視他，直至死亡把兩人分開。

        可現在還沒有到那個時候，她就后悔了。

        “阮佳寧。”祁晉琛捧著那個戒指，熱淚順著眼眶劃過，近乎卑微的懇求：“我以后絕對不會再讓這種事情發生了，我以后一定會……”

        “以后？”阮佳寧依舊語氣平靜的打斷了他：“我沒有以后了，你知道我還會活多久嗎？”

        祁晉琛不知道。

        他不敢問。

        他只知道這是絕癥，他害怕聽到任何一個代表著阮佳寧死亡期限的數字。

        “你走吧。”阮佳寧微不可聞的嘆了口氣：“我叫你進來，只是為了和你說清楚，僅此而已。”

        “祁晉琛，我也算是死過一回的人了。不管你有多怨恨我、厭惡我，我受過的這些苦也該讓你解恨了吧？”

        “從今以后，你要做的任何事情都和我無關。在即將走到生命盡頭，所剩無幾的這點日子里，我不想再看見你。”

        哪怕是在說著這樣決絕的話語，她也是雙眼無神的盯著天花板，整個人無悲無喜的。

        這樣的阮佳寧讓祁晉琛不知所措，她和自己說過那么多謊話，唯獨現在這幾句話，真的不能再真了。

        她已然心力憔悴，油盡燈枯。

        “不行。”祁晉琛徒勞無功的挽回著：“你是我的妻子，是我一生的愛人，怎么能和你無關呢？我不允許！”

        “你……你別忘了，你還有家人呢。岳母還躺在病床上，你就不怕我對她做什么嗎？你別忘了我是個什么樣的人，我什么事情都做的出來的！”

        阮佳寧心里只覺得好笑，就算是再拿什么東西都威脅她，她也是必死無疑。這種事情又不是她想做就能成的，祁晉琛怎么會連這么簡單的問題都想不通？

        原來他也會有這樣窮途末路、聲嘶力竭的時候。

        可惜，她枯萎的心火已經再也沒有一絲熱度了。

        “請你出去，不要再打擾病人休息了。”封青時盡量維持著禮貌，說服不了就直接上手推搡：“她叫你出去你聽不見嗎？她說了不想再看見你！”

        “這是我和她夫妻之間的事情，你一個外人管得著嗎？”祁晉琛不愿意走，剛反駁回去，就被封青時一句話給噎住了。

        “除非你是打算現在就把婚姻狀態改成喪偶？”

        曾經隨口說過的狠話就要應驗了，這是他的報應嗎？

        最后看了阮佳寧一眼，祁晉琛認命的退出病房，一切都要以她好好養病為重。

        阮佳寧不愿意見他，他不能不管阮佳寧。

        已經去想辦法聯系最好的醫院和醫生，不能放棄任何一點讓她得到救治的機會。

        祁晉琛離開后，病房里重新恢復寂靜。

        封青時作為醫生，見識過不少病人。

        阮佳寧現在無殤無悅的樣子，實在是和之前見過的那種萬念俱灰、放棄生存希望的病人很像。

        可是一般情況下，這種病人只會在經歷過化療的痛苦、病痛的折磨之后出現，因為求生無望才會被迫說服自己接受命運。否則哪怕是到了絕境，人都是會有求生本能的，這是人的天性。

        阮佳寧連人生就骨子里的天性都被磨沒了，一心求死，究竟是經歷了什么比化療還要讓人絕望的事情？

        封青時出神的想著，過了一會，阮佳寧問他：“現在幾點了？”

        “十一點多了。是餓了嗎？但是你現在還需要輸送營養液，就算吃也不能多吃。”

        阮佳寧搖了搖頭，有些疑惑：“是晚上十一點多嗎？怎么連燈也不開，是為了讓我更好的休息嗎？”

        封青時被她問的有些發懵，看了看外面驕陽似火的日頭，又看了看阮佳寧的眼神，心里咯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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