彎月如鉤，靜靜地掛在樹梢枝頭，繁星點(diǎn)點(diǎn)，在蒼穹上熠熠閃爍。
  主院大廳里卻燈火通明，外祖，四個(gè)舅舅，四個(gè)舅媽以及十來個(gè)表兄弟全都坐在那里，靜靜地聽著姝瑤轉(zhuǎn)述蘇云亭的話。
  “外祖，舅舅們，舅媽們，二郎的意思是，如果你們愿意，下一次出海，他會(huì)帶上幾個(gè)表哥一起去。”
  舅舅們面面相覷，這可不是一個(gè)出不出海的事，這是搭上全族性命的大事！
  坐在在上方的外祖父，點(diǎn)燃一桿煙槍，吧嗒幾口。
  青煙裊裊上升，叫人看不清他的神情。
  “姝瑤，你是怎么想的？”
  姝瑤早就想好了：“如果只有我自己，那肯定會(huì)不顧一切的跟著二郎。但這事兒關(guān)乎外祖舅舅，舅媽們還有表兄們的身家性命，肯定不能替你們做決定。”
  大舅看了一眼自己的三個(gè)兒子，一個(gè)個(gè)身材高大，一點(diǎn)也不像南方人，他們早早地就跟著自己跑船，水性是一等一的好。
  但他們的這一輩子，也是一眼就望到頭了。
  “爹，人挪死，樹挪活。逆水行舟，不進(jìn)則退，我瞧著大將軍顧南夕，就是那一股滔天洪水！可以一試！”大舅率先開口。
  二舅捏緊拳頭，反駁道：“你光看著好的一面，怎么沒看到壞的一面？人家蘇二郎都明說了，事情若是敗了，咱們?nèi)�家都得逃到一個(gè)海島上去，事情若是成了，我們不得陷入那什么之爭里啊！”
  姝瑤糾正道：“不，二郎沒有爭奪之心。”
  二舅：“那旁的人呢？戲文里都說了，天家無父子！”
  三舅小聲嘟囔：“就算不參與這事，只要姝瑤和蘇二郎成親，這種事兒，我們?nèi)�家也逃不過呀！”
  四舅蹭的一下，揪起三舅的脖子上，惡狠狠道：“你什么意思？你難不成想讓我們姝瑤悔婚？！結(jié)親之前，我就不信，你心里沒一點(diǎn)兒想法！事到臨頭了，你倒是瞻前顧后起來！”
  “四弟，快放手！”三舅媽一看自家夫君被揪住得臉紅脖子粗，急忙上前扒拉。
  “四弟，你三哥說的難道不對嗎？是，我們當(dāng)時(shí)是知道大將軍有這樣的想法，但當(dāng)時(shí)大將軍才得了一個(gè)小小的云州，誰能想到她真能有這樣的能耐呀！”
  二舅媽則在一旁拿著帕子抹眼淚：“我們都活了這么大一把歲數(shù)了，這條命豁出去就豁出去了，但你那些個(gè)侄子還年輕著呢！我家老二今年剛成親！且不說日后如何，光是去一個(gè)荒無人煙的海島上，誰知道還能不能有命回來？”
  二舅見老三不是老四的對手，便過來拉偏架：“四弟，你也太沖動(dòng)了，你還記不記得，你眼前的這個(gè)是你三哥？！”
  四舅雙目通紅，惡狠狠地回望二哥：“那你還記不記得小妹？！小妹就姝瑤一個(gè)孩子，你們在這兒鬧這一出，是想做什么？！”
  四舅又掃了一眼，三哥和二哥二嫂三嫂，扯起嘴角姝瑤露出一絲譏諷。
  “當(dāng)初同意結(jié)親，你們就是想著能得到好處，至于大將軍帶來的那些風(fēng)險(xiǎn)，你們覺得是杞人憂天。如今大將軍真有這份魄力和實(shí)力，你們就打起退堂鼓！可真叫我瞧不起！”
  二舅媽擰眉不悅道：“四弟，話不要說的那么難聽。人不為己，天誅地滅。咱們家姝瑤能干，攀上一門好親事，我自然是替她高興！若這門親事，要搭上我家?guī)卓诘拿�，那我還真不愿意沾這光。”
  三嫂招招手，示意自己的幾個(gè)兒子來到自己身邊。
  “是的，我兒子就是我的命！我連跑船都不想讓他們?nèi)ヅ埽�怎么可能舍得他們�(nèi)ズ�島？！我就希望他們平平安安的，哪怕當(dāng)個(gè)小行商，只要待在我身邊，我就心滿意足了。”
  姝瑤坐在末尾，平靜地看著原本對自己寵愛無比的舅舅舅媽們，為了這個(gè)事爭吵不斷。
  在這一瞬間，姝瑤突然明白了蘇云亭那一句人性禁不住考驗(yàn)。
  舅舅舅媽疼愛自己是真的，但他們更為自己一小家考慮也是真的。
  沒有對錯(cuò)，只是人之常情。
  眼見著幾個(gè)兄弟要為這件事打起來，坐在最上面的外祖，用煙桿子重重地敲了幾下桌子：“夠了，在小輩面前盡鬧笑話！通通給我坐下！”
  幾個(gè)舅舅們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到自己的座椅上。
  大堂里的氣氛凝滯無比，讓人喘不上氣。
  “行了，這有什么好吵的？十個(gè)手指頭還各有長短呢，人各有志。”外祖深深地吸了一口旱煙，嗆得咳嗽起來。
  “外祖！”
  外祖擺擺手，表示自己沒有事：“老大，明兒個(gè)你去把族老們?nèi)�找過來。我們要分宗！”
  什么？！分宗？！
  “這怎么能行？！我們連分家都沒分，怎么能直接分總？”二舅在臉上青一塊紅一塊。
  這年頭家里有老人的，哪怕連孫子都有了，也極少分家。
  有那些個(gè)分家的，一般都是家庭不和睦的。
  這下可好！老爺子連家都不分，直接提出來分宗！
  這不是在胡鬧嗎？！
  老爺子微微抬起眼皮子，渾濁的眼眸看向自己的幾個(gè)兒子：“大樹枝繁葉茂，是該分枝散葉了！這事事關(guān)重大，與其讓強(qiáng)扭的瓜不甜，不如各奔東西！”
  話剛說完，老爺子的眼神便瞬間變得銳利起來。渾身充滿著不怒自威的駭人氣勢：“丑話說在前頭，今天在這里的談話，若是往外傳出去一個(gè)字，我不管是誰，通通一杯毒酒完事！”
  二舅媽被老爺子亨利的眼神嚇得打了個(gè)哆嗦，不由地垂下腦袋。
  眾人齊聲道：“知道了，爹！”
  “知道了，祖父！”
  ……
  天剛蒙蒙亮，大舅就踏著露水，坐船回淮陽。
  被接來的族老們雖然不解，但還是尊重外祖的決定，不出三天，分宗的事也就辦好了。
  大舅和四舅一家單獨(dú)分了出去，雖然仍然掛在陳家族譜上，但單屬一支，日后即便犯了牽連九族的罪過，也只是到他們這兒為止了。
  分完宗后，二舅三舅一家?guī)е�外祖父，坐上回淮陽的船，他們還要回去把剩下的手續(xù)上交官府備案。
  大舅和四舅并沒有來碼頭相送，只有姝瑤一個(gè)人孤零零地站在碼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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