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孟輕依坐在辦公室里,桌面上放著她的工作牌,耳畔邊回響著江擇言說過的每一句話。
曖昧的,不正經的,輕挑的,不講道理的。
唯獨沒有一句是對過去兩年的解釋。
一根南京依靠在煙灰缸里,一點一點,被不溫不火地燃盡,尼古丁的味道,濃烈又刺鼻卻讓人上癮。
“咚咚咚”的敲門聲響起,孟輕依輕抬眼皮,收回了思緒,熄滅著煙蒂的同時,辦公室門被推開。
“孟醫生,病人來了。”護士交代著。
孟輕依笑著點了點頭,“讓她進來吧,辛苦啦。”
門被關上后,她低頭將工牌別在胸前,起身打開了窗戶,蟬鳴聒噪,這個時節桂花還沒開放,煙草味還不能被花香驅趕。
臨近中午孟輕依離開了醫院,去到了梔子孤兒院。潔白的花叢間,吳月香還是穿著一身黑裙坐在那里,只是這次她不是一個人,身邊還跟著一個小姑娘,來看望她的同學雷雪。
小姑娘很有禮貌,表示自己馬上要進入大學學習心理學,所以想陪在吳月香身邊體驗一下心理咨詢,吳月香沒有排斥,孟輕依也不介意有人旁聽,所以她被允許留了下來。
吳月香現在的情緒波動不是很大,但還是一直處于郁郁寡歡的狀態,她依舊無法從何花的離開所帶來的悲痛中解脫出來。
午間燥熱的風吹著,少女的額前有微微的薄汗,孟輕依看著臉頰慢慢變紅的小女孩,突然笑了笑,然后問道,“你們平時在學校最喜歡做什么啊?”
“我們?”雷雪指了指自己和旁邊安靜的吳月香,當然還有何花,“最喜歡坐在一起吃冰淇淋吧。”
“那我請你去吃冰淇淋吧。”說著孟輕依就起身,帶著兩個一臉茫然的女孩走出了孤兒院。
孤兒院附近的樹林里,長椅上,三個人年齡不同的青春少女并肩而坐,一人手里拿著一支可愛多。
香草的冰淇淋在唇齒間游走,櫻紅的嘴唇被冰得更加鮮艷,孟輕依看著遠方突然感嘆道,“真羨慕你們現在這個年齡,無憂無慮,隨心所欲,有時間犯錯和浪費,對一切好奇,有憧憬有熱愛,活力滿滿,大好青春啊。”
雷雪上下打量著孟輕依,感覺她有些過早地恐老,“姐姐你還是很年輕的,也沒那么老吧。”
孟輕依擺了擺手,語氣里帶有惆悵,“人沒老,心老了,我現在連看到那些小鮮肉組男團,都沒有什么心動的感覺了,想當初我也是個追星少女啊。”
吳月香在一旁小口小口地吃著手里的冰淇淋,依舊一言不發,倒是雷雪找到了自己感興趣的話題,“姐姐你追哪個團啊?”
“exo。”孟輕依說完不自覺地笑了笑。
她想起了七年前,《咆哮》正火時,她和何婷天天下課無一起唱著“餓了狼,餓了狼。”后來連郎昆也被洗腦了,加入了他們的群魔亂舞組合。
那時江擇言每天都被折磨的痛苦不堪,有一天他看到孟輕依放在桌面上的筆記本,拿起來端詳半天嘟囔道,“孟輕依怎么能喜歡exo的這群人呢?”
那時三個人會異口同聲地沖著他喊到,“e不發音!”
雷雪微頷首,“聽過,但是不熟。”
孟輕依反問道,“那你們現在都追誰啊?”
“任嘉倫啊!”雷雪十分激動,“現在已經不流行追男團了,現在都追已婚男演員,要不然就是優質男偶像,像花花和香香她們倆都喜歡肖戰。”
雷雪說得人孟輕依認識畢竟她也是看電視劇的人,只是她沒想到流行換代這么快,她試探地問道,“那你們知道周杰倫嗎?”
雷雪點了點頭,“知道,我有個表哥總聽他的歌,你們八零九零后的青春。”
孟輕依尷尬一笑,果然零零后和她還是有代溝,不可跨越的歲月長河啊。
她轉頭看向吳月香,問道,“月香喜歡肖戰。”
吳月香僵硬地點頭。
“何花也喜歡?”
吳月香又點頭。
孟輕依勾了勾嘴角,“真好,還有你們記得何花喜歡什么。”
吳月香沒有再理會她,只有雷雪覺得孟輕依有些奇怪,一個心理醫生,不在咨詢室給病人治療,帶著她們跑出來吃冰淇淋不說,談的話題也是無關重點,“姐姐你想說什么啊?”
孟輕依看著雷雪眨了眨眼睛,似乎在感激她在適宜的時候與她產生了話語上的同頻,不緊不慢地解釋道,“這個世界上大部分人只是自己世界里的明星,雖然沒有鎂光燈的照射,沒有萬眾矚目的追捧。”
“但總有人會記得我們的喜好,時時刻刻站在身后為我們應援,這些人可以是親人、是朋友,甚至是點頭之交的過路人,無論是誰能被銘記,總比讓人遺忘了幸運。”
雷雪聽得云里霧里,一時體會不到孟輕依話里的深意,但吳月香把每個字都聽到了心里去。
因為她與何花并不是幸運的人,她們沒有直系的親人,身邊少有朋友,多為點頭之交,她們這樣的孩子沒有被很多人銘記,如果再被遺忘就會更加不幸,何花離開了,如果那一天自己隨她而去,這個世界上不會有人記得她,連何花也會慢慢地被淡忘。
可吳月香永遠不會忘了何花,更不會忘記自己做過的無法彌補的過錯。
在孟輕依的引導下,她慢慢打開了心扉,講到那是零八年南方發生了特大地質災害,大部分人的家園被永遠的埋在了廢墟之下,親人都死在了廢墟里,那時當地政府在國家和各個地區的支援下,一步一步地度過著難關。
災后的重建工作進展的同時,空巢老人和孤兒是要優先被安置的群體,當地的福利機構一時無法接納那么多人,有不少人就被寄托到了其他地區的慈善群體中,一部分孩子就被送到了西港,而何花和吳月香被送到了梔子孤兒院。
六歲的她們在接受過一次死生離別后更加珍惜生活,其實她們是幸運的,盡管背井離鄉,失去了所有親人,但在梔子孤兒院她們可以繼續接受正常的教育和高于其他福利群體的生活物質條件。
只是災后所造成的心理陰影是不能一時被驅散的,她們經常在夜里驚醒,暗黑夜像是無止境的深淵,密不透風又無處可逃,有人就甘心地在黑暗里淪落,有人卻試圖尋找那微乎其微的光亮。
兩個女孩子就此成為了彼此眼中的光,她們在一起度過了十二年的時光,形影不離并說好要考同一所大學
十幾天以前,高考出成績,吳月香發揮穩定,上個普通的一本院校不會有問題,但是何花失利了,這就意味著她們不會一起走進大學校園,如果何花可以復讀的話,她們還可以有同校的機會。
“那天,何花陪我去學校參加志愿報考指導講座,到了學校后,她不愿意陪我進去,說想自己去河邊走走,我沒有多想,還告訴她,講座結束后去找她,可是等我趕到時,她已經”吳月香說著大顆大顆的淚水順著臉頰流淌而下,神情里是內疚與痛苦。
孟輕依理解她的痛苦,從口袋里拿出紙巾遞給她,“所以你以為是你沒有阻止何花,她才會發生意外的,對嗎?”
吳月香沒有否定,繼續哽咽道,“是我在太自私了,只想著自己報考的事,忽略了何花的情況,她連能不能復讀都不知道,我還讓她陪我去學校,是我刺激了她!”越說她的情緒越激動。
在福利機構里,少有孩子可以得到資助后進入學校有正常學習的機會,就算是有大多的資助都是有年齡限制的,何花的情況確實有些特殊。
孟輕依攬過吳月香起伏的肩膀,“傻孩子,你錯了,何花復不復讀與她能不能得到資助無關,在你們院助學金的年齡限制是25周歲,劉院長說何花一直沒有申請復讀,因為她已經失敗了一次,她不知道自己還可不可以,所以不是你刺激了她,是她自己有了心理壓力。”
“那她”吳月香不懂,如果事實如孟輕依說的,何花為什么會就此結束自己的生命,“院里的護工說,她和楊月姐姐一樣都是不想活的人。”
孟輕依聽到她的話忍不住蹙眉,在一旁一直沒有出聲的雷雪連忙說道,“何花是意外失足啊,警方特意在今早開了發布會上,在會上宣布了尸檢結果。”
案發前一天的夜里西港下過一場大到暴雨,河套漲潮,岸邊濕滑,何花走在河邊時,腳底打滑跌入了河中,她不會游泳,河流又湍,周圍也沒有路人,等被發現時就已經沒有生命特征了。
吳月香的身子一震,然后整個人開始抖得更加厲害,她此刻的心里更多的后怕和慶幸,后怕自己如果真的沒了生命怎么辦,慶幸自己還有生命。
孟輕依拉住她的手,娓娓道來,“那朵落在你黑裙上的花,告訴你,不要拿生命開玩笑,你要帶著她那份好好活著。”
治療結束后,孟輕依把吳月香送回了孤兒院,雷雪還在她耳邊嘰嘰喳喳個不停,“姐姐你好棒啊,可是我還是有個問題想問你。”
孟輕依沒有被她纏得生厭,伸了伸細腰懶懶說道,“問吧。”
“你剛才用那樣的治療方式沒有想過會更加刺激吳月香嗎?這不是讓她揭傷疤嗎?”
孟輕依淡然一笑,解釋道,“心理疾病的患者確實很容易失控,仿佛一念之間有一股力量將人退向地獄般的深淵,而我作為一個心理醫生就是要借助這種失控感,在病人看不到希望的時候,再推他們一把,或許他墜入的不是地獄,而是云端。”
這就是孟輕依當初成立“赤云”的初衷,讓云端就變成暖巢,讓人得到解脫和救贖。
雷雪被孟輕依時流露出的笑容晃了眼睛,那笑宛若明媚的像初春的陽光,溫暖又帶著不刺眼的光,這個世上沒有一個女孩是不溫柔的,可是少有女孩像孟輕依一樣溫柔又不失光芒,并無棱角,圓潤卻有感染力。
這樣的孟輕依讓雷雪產生了好像在哪見過的熟悉感,“姐姐我是不是在哪見過你啊?”
這是孟輕依今天第二次聽到這句話,只是問的人不同,讓她有了不同的態度,她微微一笑,反問道,“在哪里呢?”
雷雪在腦子里快速收索著記憶,幾分鐘后,她突然想到了,“在我表哥的錢夾里,姐姐你是啟航中學的吧?高三十班對不對?”
孟輕依點了點頭,“是,所以你表哥是?”
她的話音剛落,身后傳來的汽車的喇叭聲,一輛山灰色的奧迪緩緩而來,停靠在她身側。
副駕駛的玻璃降下,車里微散去煙霧,為江擇言的臉添上了一絲朦朧感,他說,“上車。”
孟輕依看到早上才見過還不歡而散如今又出現的人,難免覺得他莫名其妙,雷雪看到更加熟悉的面孔,愣了一秒,喃喃道,“擇言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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