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認親宴上與莫南城鬧得不歡而散后，我也沒再見到他。

        原本以為驕傲的他不會再來找我，會等著看我笑話，他卻在這時找上門來了。

        他身著白色的休閑裝，站在院子外面，梧桐樹下，目光深邃的望著我，這次他跟以前似乎有點不一樣，身上氤氳著一股憂郁，仿佛讓我看到了幾年前站在孤兒院樹下的莫南城。

        陳淑琴被強行送走后，我站在臺階上，蹙了蹙眉，沒有走過去的意思，莫南城站在院外，也沒有要進來的打算，只是四目遙望，風拂過，花瓣飄落，馥郁芬香。

        院子里的花草，沒有小紅打理修剪，雜亂生長。

        世界仿佛靜止，定格在此時。

        如果不是莫南城先踏出那一步，或許我們將這樣永恒的站下去。

        他一步步走到我面前，雙眸通紅，布滿血絲，應該是好幾天沒有休息了。

        “南笙。”

        他喊了我一聲，又不說話了，只是看著我笑，仿佛這就很滿足了。

        我不太習慣這樣憂郁的他，還是那個囂張的莫南城讓人心里舒坦。

        “能跟我去一個地方嗎？”

        他的語氣里帶著一絲乞求，很是卑微，與上次譏笑著說我一定會后悔的莫南城判若兩人。

        待在梨園，四處都有厲少爵的氣息，壓抑的有些喘不過氣來，我很想逃離，莫南城的出現似乎讓我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我甚至沒有去在乎莫南城會帶我去哪里，只想離開這里，就這么點頭跟他走了。

        莫南城帶我到北城最高的大廈天臺，站在這里俯瞰，一切都變得那么渺小，而我們，也不過是滄海一粟。

        看得越遠，眼界遼闊了，心也豁然了。

        莫南城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來到這里之后，他不斷抽煙，腳下已經丟了幾支煙頭。

        我靠著欄桿眺望遠方，享受這一刻的寧靜。

        有時我覺得命運是很可笑的，我沒想自己還會有心平氣和與莫南城站在這里俯瞰整個北城的機會。

        見他又要抽煙，我皺了皺眉，忍不住問：“莫南城，你怎么了。”

        他點煙的動作一頓，繼而啪嗒一聲打燃打火機，青色的火苗被分吹的四分五裂，他用手護著，將煙點燃，閉著眼深深地吸了一口，特別滿足的又吐出一圈煙霧，天臺的風很大，將煙霧都吹向了他的臉，吹進眼睛里，嗆得連連咳嗽。

        我瞥見他的眼角濕潤了。

        他笑了聲：“這煙也不是什么好東西。”

        煙是一個人釋放壓力最好的東西，靜靜的抽一支煙，吞云吐霧，仿佛將壓在心里的疲憊與無奈都釋放了。

        可莫南城抽了這么多，卻沒有一絲緩解。

        我還從來沒有見過像今天這么憂郁的莫南城。

        “不是好東西就別抽了，糟蹋。”

        莫南城笑了笑，垂眸，半認真半玩笑地說：“有些東西能放下，可住在心里幾年的人，南笙，你告訴我要怎么放下？”

        這世上沒有誰離開誰就活不了了。

        我抿唇不語，剛平靜下來的心又被他擾亂。

        莫南城見我不說話，苦笑了一聲：“你依然還是那個鐵石心腸的趙南笙，不，你只對我鐵石心腸，對秦天明，對厲少爵，你的心比什么都溫柔，南笙，你怎么就不能對我仁慈一點。”

        這話聽起來真熟悉。

        就在幾個小時前，我也這樣問陳淑琴，哪怕對我有一點仁慈，我也不會走到今天。

        想到這，我忽然笑了，只有我自己知道這笑容之下的疲憊與悲戚：“莫南城，你以前一句話說對了，我們是同類人。”

        風揚起我的頭發，在眼前纏繞，讓眼前的一切都變得迷離。

        正因為我們是同類人，能一起舔傷，卻走不到一塊。

        莫南城明了我話背后的意思，他深深地瞇了瞇眼，指尖彈掉煙頭上的灰燼：“你已經存了離開厲家的打算，南笙，我莫南城的大門永遠為你敞開，只要你回來，我的肩膀就是你的依靠。”

        他在梨園應該聽到了我跟陳淑琴的談話，就算沒有，陳淑琴被趕走時嘴里囔的那些話也能讓莫南城猜個七七八八。

        僅僅是那些話，他就已經料到了我心里的決定。

        在他面前，我似乎沒有什么可藏掖的：“我想做自己。”

        曾經我也在厲少爵面前說過，我做夠了趙南茜，可他沒有反應。

        莫南城定定的看著我：“你一直都是你自己。”

        與莫南城天臺談話之后，他時常來找我。

        厲少爵近來又很忙，有時候好幾天都不一定見到他一面。

        我想起在某本書上看過的一句話，忙，是男人最大的謊言。

        對啊，確確實實是謊言。

        他忙的沒有時間回梨園，卻有時間陪蘇婧媛吃飯。

        那天我與阮晴天逛街，她忘了拿包，又折回店里去找，我站在廣場上等，一抬頭就看見二樓窗口坐著的他們，心里最后一點支撐一下子就塌了，仿佛整個世界都暗了。

        我不死心啊，摸出手機給他打電話。

        透過窗，我看著他將桌上的手機拿起來看了一眼。

        他遲疑了許久，蘇婧媛看了一眼厲少爵的神色，應該知道是我打過去的，她笑著不知對厲少爵說了什么，然后看著她起身離開了，之后厲少爵才接通，而在他那遲疑的幾秒里，我度秒如年。

        一接通，我立馬迫不及待的問：“今晚回來嗎？你在干什么呢？”

        我盡量穩住自己氣息，不讓他聽出端倪。

        “你早點睡，忙，晚上就不回來了。”

        “忙什么？”我立即追問。

        隔著兩層樓的距離，我看不清厲少爵的神色，卻能從他語氣里聽出我的追問讓他不耐煩了。

        “工作上的事，先這樣，掛了。”

        他還真直接掛了電話，也就在他剛掛了一會兒，蘇婧媛折回來了，在他對面坐下來。

        我盯著他們倆，找虐一樣又撥打過去。

        他沒有接，而是掛掉，聽筒里傳來機械冰涼的聲音：“你撥打的已關機……”

        眼眶一酸，不僅厲少爵欺負人，連這北城的天氣都欺負人，怎么說下雨就下雨，一摸臉上，冰涼一片，可是那地面怎么是干的？

        原來，臉上的是淚。

        手無力的滑落，我望著望著，視線越來越模糊，心口也好疼好疼。

        腳似灌鉛般沉重，我深深閉了閉眼，耳邊有陌生的關心聲：“小姑娘，你怎么哭了？”

        因為心痛啊。

        我親眼看著厲少爵送給蘇婧媛一份禮物，她笑靨如花的拆開，戴在手腕上。

        那是一條手鏈。

        是不是那條手鏈上也刻有字母，也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呢？

        我下意識摸了摸手腕上的手鏈，覺得諷刺極了。

        我緊緊地揪著胸口，承受著被活生生摘掉心臟的痛，轉身，踉蹌著離開廣場。

        阮晴天找到包追了出來，拉住我的手,當看見我滿臉淚水時，她怔了一下：【南笙，你怎么了？】

        我回頭遠遠地望了一眼廣場二樓。

        依稀還能看見映在窗戶上的他們。

        阮晴天順著我的視線看過去，看見了他們，也就知道我為什么這樣了。

        她寬慰著我：【南笙，只不過是一起吃飯，你別多想。】

        我自嘲的扯了扯嘴角：“他跟我說他在忙，忙公司的事，晴天，你說他還能這么敷衍我，對我撒謊，是不是還是有點在乎的？”

        這話我是在問阮晴天，也是在問我自己。

        我都為他找好了借口，為他開脫，可為什么我自己都不信這樣借口呢？

        我悲涼的發現，在受了欺騙后，我竟可悲的在為他開脫，自欺欺人。

        【南笙……】阮晴天欲言又止。

        她知道我要的不是安慰，也不是她順著我的意。

        【南笙，今晚去我那吧。】

        她怕我一個人胡思亂想。

        我拒絕了她的好意，執意在露天停車場找到厲少爵的車，找了個隱蔽的地方藏好，等著他們吃完飯一起下來，在暗處，我看著他紳士的為蘇婧媛拉開車門，聽到她問：“少爵，你真不回去陪她嗎？你已經許久沒有回去，女人都會多想的，她會起疑的。”

        “不用。”厲少爵背對著我，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冰冷無情的話卻似一支利箭貫穿胸痛：“等她順利懷上生下來，一切也就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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