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孩子，還真是心直口快。”厲老夫人笑著將剪刀交給一旁的傭人，并揮手讓其退下，對我說：“南笙，陪奶奶走走吧。”

        花海中間修了一條小路，鵝卵石鋪成，并不好走，厲老夫人卻執意走這一條路，杵著拐杖，走在前面，我落后一步緊跟著。

        假花沒有香味，也不會有落花，哪怕風吹過，也只有青草香。

        厲老夫人忽然問我：“有沒有怨過奶奶？”

        “奶奶是指您在保健品里添加避孕藥的事？”

        老夫人點了點頭，承認：“奶奶這么做，對你跟鐘晴并不公平，可奶奶沒有辦法，只能出此下策，厲氏集團是家族企業，這種模式存在很多弊端，俗話說，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公司里出了蛀蟲，也只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這樣長此以往下去，看似龐大的厲氏集團早晚會崩塌，化成泡沫，厲氏集團旗下有十五家子公司常年處于虧損的狀態，必須得整理了。”

        厲老夫人這一脈只有厲振華，厲振華只有三個孩子，可旁支人就多了，凡是沾親帶故的都擠進公司，對公司沒有貢獻，反而得花錢養著，虧損了也是總部貼著，蛀蟲多了，確實是一個隱患。

        “所以奶奶利用繼承人一事，讓公司大亂，只有亂了，才能順理成章的清理一些人，可這樣的風險很大，奶奶就不擔心有什么意外，將厲氏集團葬送？”

        厲老夫人笑著擺手，一雙經歲月沉淀下來的眸子沒有變得渾濁，反而更加清明：“如果厲氏集團連這一道坎都過不去，那它注定被時代淘汰。”

        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

        厲老夫人已經活到了這個歲數，自然也就看淡了一切。

        “看著自己的親人相殘，奶奶，你當真一點不后悔？未曾有過片刻猶豫？”

        老夫人停下腳步，雙手捏著拐杖，嘆息道：“怎會沒有，連城與少爵可都是我看著長大的，我傾注了全部心血，卻沒想到……”

        厲老夫人戛然而止，深陷的眼眸里劃過一抹傷痛，捏著拐杖的手青筋暴現，手有輕微的顫抖，不知是什么話，讓她難以啟齒，選擇將話咽了回去，眼角更是濕潤。

        “奶奶。”

        我輕聲喊了一聲，厲老夫人擺著手，側過身抹了抹眼角，繼續往前走：“南笙，奶奶是半截身子埋進土里的人，也沒什么可求的，只是放不下少爵，這孩子外冷內熱，什么事都藏在心里，我知道他并非真心想娶蘇婧媛，他心里惦記的一直是你，奶奶不想看著你們錯過了這一輩子，所以奶奶讓人將你帶來這里，我老婆子想倚老賣老一次，無論你跟少爵之間發生了什么，希望你能給他一次機會。”

        我心里震撼，厲老夫人竟然為厲少爵求情。

        “奶奶。”我抿了抿唇，想到厲少爵做下的那些事，苦笑道：“奶奶，有些事能原諒，有些事，一輩子也原諒不了，我也很清楚厲少爵的心里住的是誰，您可能對你的孫子還不太了解，他跟蘇婧媛是真心相愛，如若不然，他怎么會娶。”

        為了蘇婧媛，他可是想要我死啊。

        “不。”厲老夫人搖頭，拉著我的手：“丫頭，我自己的孫子，我了解，雖然我不知道他為什么非要娶蘇婧媛，可我老婆子知道，他最惦記的是你，有些事，表面所看的并不是真的，我們的眼睛也會騙我們，就像這些花，哪怕再逼真，也是假的。”

        這話已經不是厲老夫人第一次說了，我也想自欺欺人啊，可我怎么能忘了厲少爵對自己親生孩子的懷疑，怎么能忘了他那雙手親自將我按回水里，置我于死地啊。

        “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我望著這一片花海，深吸一口氣，說：“奶奶，你今天說這些，無非是擔心我跟厲連城聯手傷害厲少爵，我前腳剛見了厲連城，你立馬讓人帶我來這里，你是不想我摻和其中，你對外稱病，卻躲在這里，放任他們兄弟相爭，其實你心里早就有了最佳人選，你怕我讓你的計劃有變。”

        我也一點不想摻和到厲家兄弟之爭當中，可能報復到厲少爵的機會，就這么一次，我怎么能放過。

        厲老夫人點頭承認：“能影響少爵的人跟事不多，而你是其中一個，劉芬將你送去精神病院跟我把你叫來這里，都是一樣的目的。”

        “厲連城也是你的孫子，你這樣做，不覺得對他不公平嗎？”我蹙眉說：“就因為你的一句話，給了厲連城跟張明霞希望，鐘晴已經胃癌晚期了，卻還懷著孕，這等同于要了她的命，就因為你要洗牌厲氏，到時候搭上鐘晴一條命，你心里過意得去嗎？就不怕厲連城恨你？”

        厲老夫人長嘆：“這件事是我意料之外的，我也沒想到鐘晴……”

        “她成了你的犧牲品。”我搖頭：“不，準確的說，我跟她都成了你計劃里的犧牲品，我唯一幸運的就是，我及時抽身，離開了厲家，我既已離開厲家，就不會再回去，也不會跟厲少爵再有任何糾纏瓜葛。”

        厲老夫人看著我搖頭，說了一句意味深長的話：“你跟厲家注定糾纏不清，這輩子都斷不了，血脈相連吶。”

        血脈相連？

        我不明白厲老夫人的意思。

        這句話我想了很久，也沒有頭緒，后來，我只當是厲老夫人為了阻止我跟厲連城聯手故意說的而已，沒有放在心上。

        第二天，我特意去醫院找鐘晴，卻被告知，鐘晴轉院了，出于對病人的隱私保護，醫生并沒有告訴我鐘晴的情況以及轉到了哪里。

        我從醫院出來，腦海里忽然想起厲連城得知鐘晴胃癌的表情，如果鐘晴真有什么，厲連城肯定會恨上厲老夫人。

        這場洗牌，注定沒有贏家。

        我嘆了一口氣，正準備離開，忽然聽到嘭地一聲，好似有什么重物從樓頂上掉下來，緊接著立馬聽到有人喊。

        “有人跳樓了。”

        我下意識順著聲音看過去，當看到砸在車頂的人，驚得腳下一軟，險些栽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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