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莫南城的親生父親
我跟著莫南城上了一輛出租車,將近四十分鐘后,車子在城中村停了下來,我又跟著莫南城下車,走在狹窄的巷子里。
這里住著來自全國各打工的人,為了討生活,為了老人孩子,他們背井離鄉(xiāng),說著不習(xí)慣的普通話,吃著不合胃口的飯菜,與鄰里鄰居打交道,不敢得罪任何人,小心翼翼的活著。
這世上并沒有什么安逸,只不過是有人替你負(fù)重前行。
家鄉(xiāng)安不下肉身,他鄉(xiāng)容不下靈魂。
走了大概十幾分鐘,莫南城帶著我走進(jìn)筒子樓,他站在陳舊的木門前,語氣沉重地說:“南笙,如果你后悔了,現(xiàn)在走還來得及。”
這話我聽的云里霧里。
這筒子樓里到底有什么會讓我后悔?
他看了我一眼,我沒有說話,他這才拿出鑰匙將門打開。
門被推開那一瞬間,一股霉味撲鼻而來,其中夾雜著屎尿味,還有濃烈的藥味,十分難聞,讓人忍不住作嘔。
我正疑惑,莫南城已經(jīng)走了進(jìn)去,狹窄的房間里,門邊堆滿了藥瓶子,莫南城就像是一點都聞不到氣味,徑直走向狹窄房間中間擺放的木床,床上躺著一個人,屋里光線昏暗,我看不清他的樣貌,只看清他的雙手被紗布纏繞,閉著眼睛,如果不是胸口的起伏,他更像是一個死人。
莫南城看了男人,又走向窗戶,將窗簾拉開,光線透了進(jìn)來,將狹窄的小屋照亮,床上的男人也被光線刺的眉頭下意識擰緊,眼睛也閉得更緊。
“他是誰?”
男人沒有醒,我不敢太大聲,小聲問莫南城。
莫南城走向男人,輕輕拍了拍男人的肩膀,小聲道:“爸,我給你買了早餐回來。”
一聲“爸”讓我震驚。
這怎么會是莫老爺子。
不,不對,莫老爺子不是莫南城的父親,他的親生父親是莫老爺子的孿生大哥,早年出車禍死了。
莫南城總不能隨便喊別人爸。
我走近仔細(xì)看了看床上的男人,他的五官跟莫老爺子還真的很像,只是看起來更蒼老,更瘦,瘦的幾乎脫相。
男人聽見莫南城的聲音緩緩睜開了眼睛,看到莫南城,男人眼里盛滿了喜悅,喉嚨里發(fā)出啊啊啊的聲音,手也比劃著。
我再次震驚,他是個啞巴?
因為阮晴天曾經(jīng)是個啞巴,我會看手語,男人剛才比劃的是莫南城的名字,他問莫南城昨晚去哪里了。
莫南城握住男人的手,將腿扶著坐起來,又細(xì)心的拿枕頭給他墊著后背。
莫南城沒敢說實話,撒謊說:“昨晚上跟同事幾個聚餐喝酒,喝多了,在同事家睡著了。”
我看向莫南城,他不敢說昨晚上在派出所度過的。
男人也不懷疑,點了點頭,連著咳嗽了幾聲,氣息急促,莫南城連忙為他順背,等他好受了些,端起早餐店買回來的小米粥親自喂。
莫南城舀了一小勺喂進(jìn)男人的嘴里,男人在嘴里嚼了半天,根本沒有吞多少,幾乎都從嘴角溢出來了。
一小碗粥,莫南城喂了差不多半個多小時,那是我第一次見他這么有耐心。
我站在原地就這么看著莫南城給他喂飯,屋里的味道好似習(xí)慣了,一點都不覺得難聞,只是心里的震撼一直沒有減少。
男人看見了我,抬起手指著我,用眼神問莫南城我是誰。
莫南城沒有回頭,說:“一個朋友。”
男人沖我笑了笑,那充滿善意的笑容,讓人看著心里特別舒服,就像春天的太陽一樣暖。
我連忙打招呼:“伯父你好。”
我這時才發(fā)現(xiàn),男人不僅啞了,而且兩只手都沒有手掌。
喂好了,莫南城將他扶著躺下又繼續(xù)睡,爾后莫南城將屋里收拾了,替他將屎尿都倒了,我難以相信,莫南城會做這些,他可是有嚴(yán)重潔癖的人。
收拾完這一切,莫南城眼神示意我出去,他將門輕輕帶上,走到過道上點燃了一支煙,像一個病情君子一樣,深深地吸了幾口,單手撐著欄桿,又重重地吐出,風(fēng)一吹,煙就散了,無跡可尋。
“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躊躇了許久才開口問出心中疑惑:“你父親不是早年出車禍去世了嗎?”
莫南城側(cè)頭看了我一眼,嘴角噙著一抹諷刺的笑:“他告訴你的?”
這里的他,我們都知道指的是莫老爺子。
我點頭:“嗯,莫伯父告訴我,你是他孿生大哥的兒子,因為膝下無子,就將你找了回去,莫南城,現(xiàn)在這到底什么情況,里面的那個真是你爸?”
其實這話問的有點多余。
里面躺著的那個人跟莫老爺子太相似了,莫南城又開口喊他爸,又怎么會不是。
莫南城又抽了一口,長吐一口濁氣:“是,他是我爸,車禍后就成了現(xiàn)在這個樣子,下半身癱瘓,啞了,手沒了,完全成了個廢人。”
我無法想象他經(jīng)歷了什么,才會活得這么狼狽。
莫南城言簡意賅,卻讓人震驚。
“你是怎么找到他的?不是說車禍后……”我將后面的話咽了回去,說:“你爸現(xiàn)在這個樣子,為什么不回莫家?”
我很奇怪,為什么莫老爺子說人已經(jīng)沒了,可人卻活著。
“他不愿意。”莫南城說:“一年前,有個人找到我,說我爸另有其人,我不信,那人帶我去見了我爸,當(dāng)時他正在公園里乞討,這些年,他就是靠著乞討為生,如果不是他時日不多了,也不會托人找我。”
莫南城停了下來,他看向遠(yuǎn)方,說:“南笙,我本就不是什么大少爺,我就是一個普通的人,你說得對,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責(zé)任,我爸就是我的責(zé)任,我只想就這樣陪著他走完最后一段路,其它的,我什么都不想,你也別告訴任何人我在這里的消息。”
照顧自己的親生父親與回到莫家,這完全是不沖突的事情啊。
“莫南城,你……”
“我討厭莫家。”莫南城打斷我的話,他好似能看穿我心底想什么:“如果不是莫家人信什么狗屁迷信,我爸也不會流落在外,受這樣的痛苦,他們既然不認(rèn)我爸,那我自然也跟莫家沒有任何關(guān)系。”
我在莫南城眼里看到了濃郁的恨意。
他埋怨莫家。
我一時啞口無言。
他說:“你回去吧。”
我看著莫南城,總覺得他沒有把話說完,他對莫家的恨有點牽強(qiáng),莫家的恩恩怨怨,也不是我一個外人能過問的,莫南城不說,我也就不問了。
他的親生父親像一個廢人躺在那里,并且時日不多,他現(xiàn)在也沒有心情說其他的。
知道莫南城好好的活著,其實有些事我就不應(yīng)該問得太細(xì)致。
人,總是要學(xué)會糊涂一點。
“你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就打電話找我,我先回去了。”
“嗯。”他只是輕輕的應(yīng)了一聲,沒有回頭看我。
我走的時候經(jīng)過莫南城所住的出租房,透過窗戶,我看見他的父親依然躺在床上,好似隨時會離開這個人世。
莫南城這個時候只想陪著走完最后一程,我自然不能再勉強(qiáng)。
回到趙家,陳淑琴嘮叨:“南笙,你怎么一晚上沒回來,打你電話關(guān)機(jī),我以為你出事了,擔(dān)心死我了,你沒事吧,臉色怎么這么憔悴,腿怎么了,是不是復(fù)發(fā)了,我讓黃先生再來看看。”
以前我恨陳淑琴對我的狠心,如今她關(guān)心我,像普通的媽媽嘮叨我,我倒是覺得有點煩了,只不過這種煩也是幸福的。
“腿沒事,昨晚上走多了,媽,我好困,想睡一會兒。”
“你爸打電話來家里讓你去公司……”陳淑琴說著說著,又說:“算了,看你困的,你還是先去睡一會兒,晚點再說。”
“嗯。”
因為莫南城的事,我也有些心不在焉,并沒有追問陳淑琴趙建國找我什么事。
我回房間休息,一覺睡到了下午三點。
趙建國又打電話來催,讓我必須去一趟公司。
我換了身衣服,吃了點東西才去的。
到了公司,推開辦公室,沒看見趙建國,倒是趙依來了。
一看見趙依,我就想到莫南城。
趙依看著我,張口就說:“我找你有點事,關(guān)于南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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