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桂芳上午還下地干活呢。
　　——可不嘛，我晌午頭前見她還掰了幾個倒青的玉米棒子，我跟她打招呼，她還樂呵呵的說幾個造反的玉米沒熟，掰回家煮來吃，末了還給我塞了兩根。
　　——我下午還見到她了呢，在玉米地里干完活回來，我招呼她來家里喝口熱茶，她說不渴。
　　——我就住在她家對面，打招呼她跟沒聽見似的，我覺得應該是前陣子陳玲玲那丫頭來找過她，她這是想不開了。
　　此話一出，頓時人堆里炸開了鍋。
　　——就算想不開她咋上午這么開心，還干了一天的活咧？
　　——回光返照？
　　周招弟接了一嘴。
　　——他嫂子，人家回光返照那是死了之后又活了，或者是病重快死了突然精神了你說這人還活著，咋能回光？
　　說著，羅優優不聲不響擠進人群，好不容易擠進院子里總算松快些，但是院子站著的人也很多。
　　羅優優只能一步步往堂屋的方向擠去。
　　陳滿倉正在幫忙主持大局：
　　“都是自己村上的，馬桂芳家里的條件大家伙都知道，有錢出錢沒錢出力，三娃子你們幾個帶著鐵柱子幫忙把靈堂布置一下，狗娃子，你帶著勝利和寶盛幾個去李家祖墳上準備好下葬的地，老李……”
　　“老李你是村里的長輩，就幫個忙指揮一下操辦喪事的過程，畢竟年輕人不懂這些禮節。”
　　羅優優耳邊什么聲音都沒有，只透過人縫看向堂屋擺著的草席床，床上蓋著的白布下肯定就是馬桂芳的尸體。
　　只聽到陳叔一嗓子吆喝：“挪床頭。”
　　幾人上去，把那床一百八十度轉角，把尸體的腳挪成腳朝外，這也代表著死人的魂魄直接可以出門離開了。
　　羅優優能理解母親為何害怕了，這習俗也是夠嚇人的，加上靈堂里已經被好心的鄉親們點了白蠟燭。
　　可羅優優還是想掀開白布看看她的臉，于是偷偷蹭上前的時候，小手捏起白布掀開一角，當時瞳孔一縮。
　　頭頂的幾位老人兒還在喋喋不休的商議著：“還得派個人去通知李杰，這娃兒得給老的送終呢。”
　　——讓春喜去，他有自行車。
　　就在這時，羅優優突然被外頭傳來的哭聲嚇了一跳。
　　“媽……媽……”
　　一邊哭一邊往院子里沖，圍著的人群自動讓出一條道來，瞬間李杰哭哭啼啼的撲進靈堂。
　　羅優優慢慢后退站在人群外圈，只聽到李杰哭的昏天暗地。
　　“媽，您怎么不等兒子回來？您老辛辛苦苦一輩子了，還沒等兒子孝敬您……媽……”
　　這么一哭，所有的前輩不由得濕了眼角。
　　是啊，李杰這孩子命苦，十來歲父親就死了，留下一個女人拉扯了十幾年才把倆娃養大，主要是人家一個身單力薄的女人竟還培養出了一個大學生，想想都知道有多難。
　　議論聲此起彼伏，有的人竊竊私語的說道——你們說馬桂芳的臉上咋會有手指頭印呢？
　　——噓，別說了，指不定真碰上什么臟東西了。
　　“哎……人死不能復生，大杰啊，節哀！”
　　羅優優卻一點感覺都沒有，窩在角落眼神游離不定，怎么會這樣呢？臉上還真的有五個青紫的痕跡。
　　說白了，特別像是人撐開手掌使勁按在她臉上的一樣，手指肚的地方發生紫紅色。
　　這種事自從破四舊打倒蛇鬼牛神開始就已經杜絕以訛傳訛了，以至于他們只能私下小聲議論。
　　羅優優透過人縫看向哭得不成樣子的李杰，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幾位前輩正勸著他，這家伙徹底成孤兒了。
　　沒人注意到羅優優是什么時候從人群里擠出去的。
　　回去的路上一些看熱鬧回家的鄉親們一直議論這事兒。
　　——我覺得這是招惹上不干凈的東西了，你還記得王大腳不？去年就是上山割草一陣鬼風吹她臉上，半邊臉就被鬼一巴掌扇歪了，到現在都沒好呢。
　　羅優優聽了這話心里五味雜陳，不由暗罵道：那特么是中風好不好？
　　不過馬桂芳臉上的手指頭印也太古怪了，回到家的時候，羅優優開門的動作已經很輕很輕了，誰知堂屋里母親還是聽到了，頓時傳來顫抖的驚呼：
　　“誰？馬桂芳……我……我可警告你啊，我就背地里說過你兩句壞話……我可，我可沒咋著你啊，你愛找誰找誰去。”
　　“媽，是我。”羅優優趕緊自報家門，搞不好把她嚇瘋了。
　　“優優？”
　　“嗯，是我。”羅優優插上門朝著母親房間走去。
　　“你干哈去了？這么晚了你還敢往外跑？”王月梅趕緊打開門，一把將閨女拽進來，自己合著衣服一件都沒敢脫下睡覺。
　　“我去看看馬桂芳臉上的手指頭印去了。”羅優優輕松淡定地說完，王月梅整個人瞬間不在狀態。
　　“你……你膽子可真大，萬一被纏……”
　　“媽，哪有什么鬼不鬼的，您也甭自己嚇唬自己了，我看了，那分明更像是有人從身后把她捂死的。”
　　羅優優邊說邊脫鞋，她想好了今晚得陪著她媽一起睡，萬一嚇出個好歹可就麻煩了。
　　話說到這的時候羅優優已經自顧自的坐在被窩里了。
　　王月梅瞪大了眼睛：“閨女，你說啥？是……是被人捂死的？”
　　羅優優還記得她臉上的指印，大拇指在右邊臉的上方，其他四根手指頭是分開狀遍布在左半邊臉上，分明就是有人從身后用右手把她給捂死了。
　　只是一般人想這么殺人，條件反射的情況下四根手指應該是并攏的，不然光靠掌心這么大的地方怎么可能把人的口鼻一起封死？
　　除非，右手在下，左手在上，雙手的情況下是有可能捂死一個人的，這么一來又能讓人覺得是鬼手干的。
　　“那你這么說，她是冤死的，哎喲媽呀，這太嚇人了，肯定死不瞑目。”
　　王月梅嚇得趕忙進了被窩。
　　“媽，今兒我陪你睡覺，這種事你在外頭可別亂說，咱們又不是公家人，這種事聽聽就得了，省的惹麻煩。”
　　“好好好媽不瞎說，快睡吧，天亮了媽就沒那么害怕了。”
　　王月梅一邊慌亂的給自己蓋被一邊拉著閨女快睡：“燈別拉滅，就讓它亮著。”
　　羅優優躺下看著掛了一些蜘蛛網的大梁根本睡不著，把原主之前所有的記憶全都翻了一遍也想不到誰會干這種事。
　　而且馬桂芳雖然為人不咋樣，但從始至終一個女人拉扯倆孩子而且從沒想過另外找一個男人，大家伙對她的同情和認可要比責備多的多了。
　　如果有什么被戳脊梁骨的事，也就如鄉親們說的那樣，陳玲玲去找過她，之后大家伙全知道他們家的大學生是個實打實的大騙子，可這也構不成被殺的結果。
　　想到這，羅優優猛地瞳孔一縮，該不會是李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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