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巾幗何曾讓須眉
安康雪嶺,大雪封山。
綿密森林之中,白皚皚一片,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荒涼冷清,早已見不到一個人影。
趙淺黛眼前一片漆黑,只覺寒風刺骨,脖頸奇痛,四肢百骸早已凍得沒了知覺。也不知睡了多久,陡然從一片虛無之中醒來,竟不知置身何處。耳邊寒風嗚嗚咽咽,綿綿不絕,好似孤魂野鬼悲泣哀嚎,一摸四周,是茫茫白雪,竟是連一絲人氣也感知不到,慌惑之中,一股恐懼之感已油然從心頭升起。
“宋大哥!”
“宋大哥!”
“宋大哥,你在何處?”
趙淺黛強撐起身子,迷蒙之中,忽而回想起自己與宋離、權勿用三人在雪谷邊糾纏,雪層斷裂崩塌,這才齊齊滾落,之后之事,卻是一概不知。心里想著:我與宋大哥一同滾入雪谷,想來宋大哥也在附近了。轉而忽又念及:宋大哥負傷在身,若是被埋于雪中,豈非有性命之憂。如此想來,不禁擔憂萬分,急切切呼喚道:“宋大哥!宋大哥!”
剛勉力站起身來,一雙腳卻又陷入雪中,趙淺黛覺察腳下雪層松軟,這才稍稍安慰,暗道:此處雪層這樣綿軟,宋大哥必不至跌傷了。說著,又試探著往前摸去。
此間山谷,乃是一個灌風口,風雪極大,趙淺黛身子本就孱弱瘦小,如此行走于雪中,一步一陷,逆著大風,更是瑟瑟發抖,搖擺不定,好似一張紙片,立馬便能叫風給吹跑了。
行不多時,腳下忽而一絆,竟是絆到一個身子,趙淺黛又驚又喜,忙俯下身來,就近前去,喚道:“宋大哥!”
一摸那身子,卻覺越來越不對勁,指尖陡然一涼,竟是摸到了他胸前刀口創傷處,趙淺黛慌忙縮手,身子往后一跌,驚聲叫道:“權勿用!”
原來,權勿用隨趙淺黛與宋離二人跌入雪谷,卻是恰恰落在趙淺黛身旁不遠處。
趙淺黛一念及權勿用殘忍暴戾,殺人舔血,臉色一白,登時心慌意亂,連連后退,后背一頓,竟又碰到一個身子,趙淺黛心中一寬,歡喜不盡,這才急忙轉過面去,摸著上前,喚道:“宋大哥,宋大哥,是你么?”
一觸及那身子,只覺寬厚踏實,沉穩持重,趙淺黛便知是宋離,忙爬上前去,喜極而泣,道:“宋大哥,宋大哥!你可還好?”連問數聲,未聽見他回答,轉又焦急,一把握住宋離右手,冷冷冰冰,卻是早已僵硬了。
趙淺黛腦中嗡的一聲,只覺渾身冰涼,一顆心竟似是跌入了冰窟,淚珠撲簌簌而下,顫顫巍巍伸過手去他鼻息,只覺宋離氣若懸絲,時有時無,心中更是大慟,加之一雙眼又盲,在這荒山雪嶺之間,孤身一人,更是不知如何是好。悲泣良久,這才稍稍平復,拭去眼淚,強定心緒,暗道:宋大哥此刻受了重傷,性命危在旦夕,如今只有靠我了,我需得救宋大哥出這安康嶺。我雖眼盲,一無是處,倘或權勿用醒轉,要害宋大哥性命,我亦當與之搏命,竭盡全力護宋大哥周全。如此想來,一顆心更是堅定萬分,冷靜淡靜下來,思索良久,想到:此處乃是安康嶺深山,崎嶇險峻,雪路難行,我獨自一人背著宋大哥在這荒山雪地中瞎轉,自是無法出山的,恐怕還未下這安康嶺,就已凍死餓死在這荒郊野外了。宋大哥曾說過,整個安康嶺,就只有那一家黑店可避風雪容身,這群人先時雖從權勿用救了我與宋大哥,可畢竟是一伙殺人不眨眼伙強盜歹人,我若前去投靠,豈非是羊入虎口,不行,不行。可如今宋大哥負傷在身,又昏迷不醒,卻又如何能在這茫茫雪山中尋著一個藏身之所?一念及此,心中更是悵然。
在雪地之中呆坐良久,經冷風一吹,趙淺黛猛然打了一個激靈,這才幡然醒悟,收攝心神,道:哎呀!我竟然還在此處呆坐,宋大哥只怕已經凍壞了。這才慌忙將宋離扶起,小心翼翼背負到背后,也不管去向何處,徑自摸索著朝前走去探路。
趙淺黛身子孱弱,又背負著宋離,還未走出一步,這才覺著吃不消,步履維艱,但念及宋大哥性命要緊,這點苦頭又算得上什么,加之又害怕權勿用突然醒轉發狂,這才咬牙,一步一步往前挪。
飛雪漫天,朔風肆虐,寒風夾雜著冰雹渣滓,好似千萬柄飛刀,呼嘯而來,刮得人臉生。趙淺黛逆風而行,搖搖欲倒,一雙眼睛被風吹得絲毫睜不開,一張帶有淚痕的小臉也幾乎不曾凍得裂開,于風中掙扎兜轉了大半個時辰,這才走出不到十丈,正自摸索時,忽而聽得頭頂不遠處傳來一陣腳步聲,但聞一人粗聲喝罵道:“他奶奶的,死了這么多弟兄,你們說,這都是那三寸釘谷樹皮一人殺的?”
趙淺黛一聽這聲音,身子一軟,一個心噗通噗通狂跳不止,忙將身子緊貼山壁,斂聲屏氣,但聽一人顫聲回道:“大當家,確實如此,那人身材矮小,四肢粗短,卻兇悍異常,專門擰斷人脖子,吸人鮮血。瘦猴兒在我們當中,武功算是頂尖兒的了,就是被他一招拗斷了脖子,防不勝防,絲毫沒有無反抗余地。我們幾個站在后頭,這才死命逃了回來。”
那大當家“呸”地一聲,罵道:“廢物,連一個三寸釘的矮子也對付不了,白白吃了這么多年強盜飯。”罵過之后,似是在翻檢尸體,頓了一頓,沉聲又道:“瘦猴兒身上再無其他傷口,瞧這情形,是一招致命,想不到那矮子竟有這樣的好本領。”
趙淺黛抱住宋離,埋身衰草積雪之間,絲毫不敢動彈,忽而聽得頭頂傳來一個嬌嬈女聲,淡然說道:“當家的,這個咱們暫且不論,昨日進店的那一對男女呢?怎的沒在這里?若是死了,也該留個尸首,若是沒死,此處該有那三寸釘矮子的尸首?怎的三人都不見了?這可奇怪的很。”
那大當家的一聽那女子說話,語氣立時變得畢恭畢敬,溫溫和和笑道:“夫人,依你所見,那三人是不是一伙兒的?”
那女子并不理會那大當家的,轉而問其他人,道:“你說方才你們趕到此處時,那矮子差點兒將那冷面男子與盲女打入雪谷?”
那手下唯唯答道:“正是,瘦猴兒帶我們趕來時,那冷面男子與那盲女險些要跌入山谷,幸得瘦猴兒用長鞭將他們二人卷了上來,這才保住了性命。”
那女子這才轉身面對大當家,淡淡道:“當家的,你瞧,他們三人是一伙兒的嗎?”
那大當家的訕訕笑道:“不是一伙兒的,不是一伙兒的,還是夫人聰慧心細,不似我這般,蠢笨的很。這山寨子若不是夫人坐鎮,只怕早有人欺上這安康嶺了,哪能像現在這般忌憚懼怕……都是夫人的功勞,操持的好。”
女子冷冷一笑,并不理會那大當家的奉承夸獎,仔細將四周打量一邊,眼中放出奇異光彩,這才道:“當家的,你瞧瞧,這雪地上留有一柄長刀與一把鋼錘,這雪中還浸染了大片血跡。”
那大當家的嘿嘿笑道:“想必這就是那兩人的兵刃了?”
女子得意一笑,道:“看這樣子,這兩人是兩敗俱傷了。”
大當家奇道:“他們二人既然兩敗俱傷,想必還未走遠,咱們趕緊追,定能追得上。”
女子阻止道:“非也,當家的你瞧,這片雪層早已斷裂崩塌,那雪谷邊緣似是有掙扎痕跡,若不出我所料,他們定是一齊跌入這雪谷之中了。”
那大當家的把眼一瞧,這才嘆服,慚顏道:“夫人說的是,這雪谷邊上果然有打斗痕跡,那三人想是跌死在這山谷之中無疑了。”
女子似乎對自己的神機妙算時分滿意,笑道:“這也未必,雪谷之下,雪層松軟,他們未必摔得死。”
趙淺黛躲避于雪谷之下,與谷上之人相隔不過數丈,只因衰草繁密,地勢崎嶇陡峭,這才僥幸未被那一幫強盜發覺,如今又將那女子與他大當家的對話一一聽入耳中,背脊不禁冒出了涔涔冷汗,一顆心更是揪到了嗓子眼,暗道:好聰明的一個女子,比起當日玉兒姐姐有過之而無不及。若是當真讓她尋著我與宋大哥藏身谷底,豈非要糟,我須得趕快帶著宋大哥離開。如此想來,腳下卻是一動也不敢動,唯恐弄出什么響聲,便被高處那伙強盜給發覺了。
但聞頭頂那大當家的干咳一聲,笑道:“夫人,這雪谷雖不深,卻崎嶇陡峭,下去容易上來難。這三人若非打斗而死,跌入谷底,埋入雪中,過不了片刻,也該窒息而亡。倘或命大未被埋入雪中,在那敞風口里經冷風吹上一夜,也是要凍死的。咱們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且莫要費心理會罷了。”
女子冷哼一聲,似乎有些恨鐵不成鋼,斷然截然道:“不成,見不著他們三人,我始終不能安心。此事絲毫馬虎不得,鋼牙,你帶上三十個弟兄下谷去尋,活要見人,死要見尸,縱使埋到雪里,也得給我挖出來。若是找不出來,莫要上來見我。”吩咐下去后,女子顏辭稍轉柔和,轉而又對大當家的道:“夫君,你不是不知道,這些年惦記著咱們安康嶺的人不在少數,虎視眈眈,無所不用其極,但凡見著個縫兒便來插,咱們若想保住這基業,不得不事事小心、時時在意,萬不可著了這些人的道兒了。”
那大當家的似是十分聽他夫人的話,笑道:“是是是,夫人說的是。只是,昨兒這一男一女,行話兒暗語一一對答如流,想來也該是黑道上的朋友。”
那女子嘆道:“夫君呀,這兩年打著黑道旗號混入咱們安康嶺的人可還少嗎?咱們謹慎小心,也就防個萬一。”
那大當家的諾諾應承一聲,這才默然不語,不再反駁。
且說趙淺黛緊貼山壁,聽聞那女子說話厲害至極,心思敏銳,暗中早已捏了一把冷汗,又聽聞她當即派人下谷搜尋,更是嚇得手足無措,慌忙急急抱住宋離,踉踉蹌蹌往前奔逃。瞎打瞎撞半晌,只覺腳下雪坡越來越陡峭,腳下忽地一滑,竟與宋離兩人一同滾落下去。雪坡崎長且聳峻,趙淺黛身不由己,不知滾了多久,身子猛覺一陣鉆心疼痛,霎時剎住,伸手一摸,竟是撞到了一塊巨石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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