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幼主忠仆赴風塵
玉生煙身手飄逸靈巧,一個箭步,已點住那大漢穴道,將他扶至榻上。
老嫗見此情景,一張臉早已皺成了樹皮,唉聲嘆氣道:“姑娘,你且趕路去罷,這是我那不爭氣的兒子。”
玉生煙心思何等機敏,一瞥那大漢膀闊腰圓,氣粗量偉,一臉絡腮胡,一根辮子又長又粗,雖繞成數匝掖進帽子,卻仍舊扎眼的很,衣裝雖破爛襤褸,卻也不是尋常百姓穿得起的衣料,一眼瞧去,便知不是漢人,不禁笑道:“婆婆,他分明是個滿人,如何是你兒子?”
老嫗窸窣上前,央道:“好姑娘,你莫要問了,我說他是我兒子,他便是我兒子,你且自行上路罷,莫要管啦。”
玉生煙瞥向蘇常壽,道:“那他是你孫兒?”
老嫗支吾道:“是呀,他……正是我孫兒。”
玉生煙見她躑躅不定,執手相問:“婆婆,你可有什么難言之隱?與我說無妨。”
老嫗訕訕苦笑,左右顧盼閃躲,哀聲道:“好姑娘,我無甚難言之隱,只求你快快上路罷,莫要再管我這閑事了。”
玉生煙笑道:“這若當真是婆婆自家閑事,我不管也就罷了。只是……這孩兒分明是當朝大臣蘇克薩哈大人之子,這男子口口聲聲叫他作小主子,分明是納喇家的家臣,若是這樣,那我便不能不管了。”
老嫗淚眼婆娑,撲地一聲跪倒,壓低聲音道:“姑娘,這可是要殺頭的死罪,你既知道了,還是速速走罷,莫要蹚渾水。”
玉生煙扶起老嫗,微微一笑,轉身坐到榻前,道:“可我玉生煙偏偏是個不怕死之人。婆婆,你莫要說了,這男子傷得不輕,我且先替他治傷。”說完,當即褪下那男子一身衣衫,封住他身上幾處大穴,把眼看時,男子胸前白肉翻卷,血流不止,已中了幾處刀傷。
老嫗有口難言,為難至極,只得任由玉生煙替男子治傷,但見玉生煙手腳利落,絲毫不含糊,似無歹心,也就稍稍放心。
玉生煙一言不發,又燒出一鍋熱水,煮著毛巾,替那男子抹去身上血痕。中途替他輸送一次真氣,見他面色轉好,脈搏穩定,這才轉身對那老嫗道:“婆婆,此處離鎮上約莫有多少路程?”
老嫗道:“約莫也就一里路。”
玉生煙輕輕點頭,道:“婆婆,你在此守住他,我入城抓藥,片刻便回。”當即喚出馬兒,系上斗笠,朝鎮中奔去。
行不至半里路,便遠遠望見前方煙塵四起,一大隊人馬簇擁著一人照面而來,乃是一群便衣軍官。
打頭的軍官一見玉生煙,忙將她攔住,將手中畫卷一展,問道:“諾,可見過畫中這絡腮胡子的逃犯?”
玉生煙靈機一動,搖頭晃腦道:“我匆匆趕路,記不得了,記不得了。”
那軍官喝道:“你細細想來。”
玉生煙一敲斗笠,笑道:“見倒是見過,可我見到的那絡腮胡子,手中還抱著個小孩,約莫七八來歲,生的甚是可愛。”
軍官眼中精光四射,忙問:“在何處見到的?”
玉生煙信手一指,指向西南方,忍笑道:“諾,就在那邊,此時恐怕已經走遠了。”
軍官把手一招,忙呼喚同伴,高聲道:“在那里,快追!”
一眾軍官,勒馬回頭,呼嘯一聲飛去,留下一地馬蹄腳印,雜亂紛繁。
玉生煙望著一群人走遠,偶一瞥見群龍之首,但見那人昂首軒立,手握韁繩,眉宇之間頗具英氣,不禁納罕:“倒似是在試劍大會上見過一般。”停留片刻,亦不做多想,當即策馬而去。
進入城中,但見滿城皆是捕捉逃犯的告示,一張張人像,無一不是那絡腮胡子的大漢。玉生煙隨手揭下一張,但見告示上赫赫然寫道:“此系罪臣鐘漢離,年四十,絡腮長髯,雄軀闊背,殺人盜貨,拐帶稚童,乃清廷重犯。報其蹤跡者,賞金五百。凡有擒獲者,賞金一千。知情不報者,與之同罪。”
玉生煙微微一笑,暗忖:鐘漢離護主心切,口口聲聲喚蘇常壽作小主子,又是蘇克薩哈之近臣,又何來‘拐帶稚童,殺人盜貨’之說呢?早于今年九月,就已聽聞鰲拜羅織罪狀二十四款,誣以怨望,以大逆論,處蘇克薩哈以絞刑。想來鐘漢離定是千方百計攜了蘇克薩哈之遺孤出逃了,才有此一案。
《清史稿?卷二百四十九?列傳三十六》亦有云:“康熙六年,上親政,加恩輔臣。越日,蘇克薩哈奏乞守先帝陵寢,庶得保全馀生。有旨詰問,鼇拜與其黨大學士班布爾善等遂誣以怨望,不欲歸政,構罪狀二十四款,以大逆論,與其長子內大臣查克旦皆磔死;馀子六人、孫一人、兄弟子二人皆處斬,籍沒;族人前鋒統領白爾赫圖、侍衛額爾德皆斬:獄上,上不允。鼇拜攘臂上前,強奏累日,卒坐蘇克薩哈處絞,馀悉如議。”
玉生煙忽地一揚雙眉,暗道:“我得幫幫他了。”當即帶上藥材,往城外奔去。
行至城郊,返還茅屋,但見老嫗仍愁眉苦臉縮在一旁,再看看榻上,早已沒了鐘漢離人影,玉生煙心知不妙,忙問:“婆婆,他們二人往何處去了?鐘漢離如今負傷在身,又有追兵追捕,單憑他一人,無論如何也逃不脫,我要去助他!”
老嫗嘆道:“好姑娘,他們走啦,你不用再找了。”
玉生煙亦嘆道:“我方才入城,已遇著一隊官兵,雖被我引開,可畢竟還未走遠。他們此去若是撞見,豈非自投羅網。”
老嫗猶豫再三,這才顫顫巍巍指向東南方,道:“唉,他們往那頭去了。”
玉生煙神色一清,道:“多謝!”身形一轉,卻徑自往西北方而去。口中猶道:“婆婆,我知那鐘漢離忠心耿耿,護幼主心切,必定將我也當成歹人,好叫你告知我背向而行,你且放心,我自會尋著他們。”
老嫗呆愣半晌,這才遙遙喊道:“唉,玉兒姑娘,你可當心!”
玉生煙一路向西北而行,此時天幕昏沉,已飄起了鵝毛大雪,朔風裹著衰草,四野一片荒涼。不消片刻,皚皚白雪已積了一尺來深,玉生煙飛身而掠,居高臨下,四周情景,盡收于眼底。
行不多時,便望見雪原之中,一大片馬蹄印記踏過,往西南而去。紛亂的馬蹄印中,又有一道孤零零的腳印延伸而出,直往西北而去。
玉生煙眼中一亮,當即飛身而下,俯身觀察雪地中那道腳印。但見馬蹄腳印雖在,卻幾乎已被新雪掩蓋,顯然馬隊早已經過多時。反觀另一道腳印,印記深深,還未被雪覆蓋,那人想必剛過不久,且腳步沉重虛浮,東倒西歪,顯然受了傷。玉生煙微微一笑,暗道:“好在你們錯過了,否則我就來晚一步了。”一言未了,人已朝西北掠去。
行不至半里路,已望見茫茫雪地中露出半截衣服,玉生煙上前一看,竟是個大活人,半截身子早已被埋進了雪中。
玉生煙拂去他身上雪花,扳過他身子一瞧,正是鐘漢離,但見他雙唇凍得僵紫,雙眼緊閉,一張臉早已沒了一絲血色,一手握著刀,懷中仍緊緊抱著一個七八歲的孩子,那孩子面色通紅,身上暖暖烘烘,連一絲泥土也不曾沾到,鼻息酣重,早已睡熟,正是蘇常壽。
玉生煙忙替鐘漢離續上真氣,一面呼喚:“鐘大伯,鐘大伯。”
約莫過了半盞茶功夫,玉生煙周身雪花皆被真氣消融,露出一片裸地,鐘漢離面上這才漸漸有了血色。
玉生煙見他嘴唇掀動,心中寬慰,喚道:“鐘大伯,醒來!”
鐘漢離迷蒙之中,只覺有人擒住自己雙手,忽地一聲,也不知從哪里生出一股起來,竟揮出長刀,直斫玉生煙,喝道:“鰲拜的走狗,休傷我小主人。”
玉生煙不妨鐘漢離如此,忙抽身閃避,道:“鐘大伯,我不是鰲拜的手下。”
鐘漢離一手抱住蘇常壽,護在胸前,一手橫刀,直啐一口,道:“呸,你這伎倆,騙得過村頭的老婆婆,卻騙不過我鐘漢離,你可是也想取我小主子性命?”
玉生煙不慌不忙,緩緩道:“鐘大伯,我已將追捕你的官兵騙走,估摸著時間,他們此時也該察覺上當,要原路返還了,我們先離了此地再說亦不遲。”
鐘漢離立于朔風中,亂須飄舞,一臉肅殺,道:“我不用你幫,也不信你的話,你是鰲拜同黨,追殺我至此,必定是要引我中計的。這種苦頭,我鐘某人吃的還少嗎?”
玉生煙上前一步,神色鎮靜,淡淡道:“鰲拜竊弄權威,勢力愈漲,蠻橫日甚,構罪狀二十四款,誣陷忠良,致使蘇克薩哈大人全族滅門。蘇克薩哈大人誠忠賢良,慘而遭戮,如今納喇滿門,便僅剩你小主子蘇常壽一人。你忠心護主,提防著我,我亦無可厚非。只是鰲拜上違遺詔,下虐民生,圈地亂國,早已失了人心!恨他入骨者,又豈止你一人。我雖是個女兒,卻也不至淪落到與鰲拜為伍。你若信不過我,便伏地聽聽那官兵的馬蹄聲,如今只怕已在趕來的路上了!”一言一字,擲地有聲,不容鐘漢離不信。
鐘漢離一聞“全族滅門,慘而遭戮”等語,只覺錐心刺骨,不禁心頭大慟。仰頭望天,雙目泛紅,更覺凄楚難當,泣血嘆道:“主子呀,我鐘漢離該死!”
玉生煙見他分神,心頭一動,忽地閃身上前,一掌擊在他肩頸處。鐘漢離不妨,眼前一黑,頃刻已倒地不醒。
玉生煙一手抱住蘇常壽,一手扶住鐘漢離,附耳一聽,官兵馬蹄聲已近在眼前,洶洶而至。放眼一顧,荒野茫茫,無所遮蔽掩護,卻要如何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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