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冷月孤冢驚血尸
忽喇喇大廈已傾,昏慘慘殘局已定,頃刻之間,瓊樓玉宇,皆化作塵埃廢墟。
且說玉生煙以三掌擊斷撐屋大柱,屋頂登時坍塌,煙塵四起,自己徑自趁亂飛身而下。不料風行云雖身受重傷,卻拼死一口氣不肯放手,跌跌撞撞間亦緊隨其后,跟至梅林。
玉生煙尋雕心切,不曾顧忌身后情形,顧盼之間,陡覺寒意涼涼,猛然回首間,只見風行云面目慘慘,衣裝破敗,已提劍來襲。幸得他身上多處骨碎,玉生煙輕輕一格,靈巧閃避。
風行云偷襲不成,加之骨節寸斷之痛難當,勃然大怒,右手一揚,登時揚起漫天紅粉湮塵,紅若血雨,盡數吸附到玉生煙身上,拂之不去。
玉生煙避之不及,心中驚疑不定,唯恐是毒粉。一身白裳皆沾上紅粉煙塵,狀若云霞,卻腥咸難當,刺鼻沖眼。
風行云以口為哨,長嘯一聲,獰笑道:“孩兒們,此時不來,更待何時!”
黑暗之中,妖氛四起,早已彌漫起一股血腥而濃郁的氣息。
月光暗淡,天幕如墨。
四下暗影重重,起起伏伏,好似鬼魅,前仆后繼而來。
耳邊“嗬嗬,咯咯,吼吼……”之聲不絕,好似野獸低嚎,又似厲鬼咆哮。
玉生煙靜立不動,一雙眼睛,卻早已戒備起來。雙足雖定,卻覺察大地微微顫動,好似千軍萬馬踏破戰場,由遠及近,由慢到快。
風聲嗚嗚咽咽,凄凄惶惶,刮得人心中發麻,恍若惡鬼哭荒野,嫠婦泣孤舟。
玉生煙被無邊夜色禁錮包圍,孤立無援,一身白衣沾染了紅粉煙塵,早已黯淡無光,失了雪白顏色,默里良久,這才開口道:“風行云,你還有何花招?”
風行云不顧一身塵土,跌坐于地,緩緩喘著氣,胸口一起一伏,笑道:“孤魂掩面去,血尸聞香來。冷月清風泣,煞鬼驚亡人。玉姑娘,你死到臨頭了,你可知道嗎?”
玉生煙凝眸顰眉,一言不發,放眼四顧,只覺遠處暗影攢動,蓄勢待發,好似孤魂野鬼,越逼越近。血腥之氣,濃郁氤氳,散之不去。嗬嗬吼吼的野獸哀嚎之聲,此起彼伏,延綿不絕,更是讓人毛骨悚然,心尖發顫。
詭異的氣氛壓抑得人喘不過氣來,墨一樣濃重的夜色中,仿佛有無數雙眼睛正窺視自己,恐怖而驚悚,似乎有一種強大而嗜血的生物正被激怒、被觸發。
到底是什么東西?
玉生煙雖全身戒備,卻也無法抵御這無孔不入的恐懼感,忽覺右耳一陣濕熱,一股血腥而濃重的陰風已從腦后撲來。
玉生煙心中一涼,閃身躲避,待到回頭看時,背后黑黢黢一片,卻沒有一個人。
再看看風行云跌坐之地,也早已經沒了人影。
放眼四顧,整座橘子洲,仿佛成了一座荒洲鬼域,頃刻之間,所有人皆消失的無影無蹤。只剩下陰陰森森的寒風,以及那彌漫不消的血腥之氣。
玉生煙不敢靜立,只得動起身來,四處游走,以減輕恐懼感。一路走來,夜色茫茫,看不到一點燈光,更見不到一個人。原路返還,坍塌的屋頂猶在,趙枕琴與其下屬竟好似人間蒸發了,不見蹤影。
寒風哭泣,像極了怨鬼冤魂,糾纏不休,擾得人心煩意亂。
玉生煙強定心神,左右四顧,護住空門,輕點飛躍。
行至陶然居,但見木門洞開,空空蕩蕩,把守船只的守衛竟也不見了,沒有一絲燈火人氣,更顯陰森詭異。
躍至小梅林,只見梅樹倒地,一片狼藉,折戟沉勾仍在,卻也不見了雙雕身影,空空曠曠,好不瘆人。就連那鮑文卿的人頭,與掛在那樹梢的一節身體,也沒了蹤影。
玉生煙雖機智卓絕,可畢竟年紀尚小,閱歷尚淺,見此情形,如何不慌。轉身掠至風行云寢房檐頂,凝神細看,一眾侍女隨從,丫鬟小廝,頃刻之間,竟也消失不見。
整座朱樓,荒涼陰冷,儼然成了一片死地。
玉生煙心中千回百轉,正自心慌意亂之際,忽覺右肩一沉,一只冰冷的手掌已搭在了自己身上。是誰?玉生煙心頭猛然一跳,倏爾抽身閃避,一回頭時,卻空無一物。
寒風冷冰冰的刮在臉上,黑暗之中,不見一人,莫非是鬼?還是,有人裝神弄鬼?
玉生煙心亂如麻,不敢稍作停留,飛掠之間,只覺四周鬼哭哀嚎之音漸近,有無數雙血淋淋的眼睛正盯著自己,黑影憧憧,鬼氣森森。在暗夜之中奔掠,但覺呼吸低吼之聲不絕于耳,忽地后腦一涼,肩頭猛然一痛,已被一雙冷冰冰的手爪搭上,劃拉一聲,瞬時抓下五道血痕來。
玉生煙低呼一聲,倉促間回頭,只見一張血肉模糊的臉猛然湊將上來,目光赤紅,狀若厲鬼。還未及閃避,但覺耳邊一陣陰風過,背心嗤的一陣刺痛,頃刻又被抓出五道血痕,血腥之氣登時彌漫開來。
玉生煙跌落于地,心中惶惶,放眼一顧,不禁駭然。眼前所見,哪里是什么怪物,竟是一個血淋淋的血人,面目全非,兇狠嗜殺,一雙鼻孔哼哧哼哧,探索到玉生煙身上的鮮血氣息,更顯興奮發狂,嘶吼嚎叫,無所顧忌,發足便朝玉生煙狂奔而來。
玉生煙臉色慘白,剛欲閃身躲避,忽覺右腳猛然一陣麻痹刺痛,低頭一看,一只鮮血淋淋的血爪已死死扣住自己左足。眼見前方血尸撲至,情急之下,玉生煙忽地抽出玉簫,拼力一劃,猛然將那血爪切斷,人卻閃到一旁。
未及站定,只覺身后陰陰涼涼,呼吸之聲沉重陰森,回首一望,心中不禁一片冰涼。眼前紅影重疊,竟是成百上千的血尸洶涌而至,赤紅著眼睛,迎面撲來。
玉生煙抽身掠起,反應雖快,身上卻早已被抓出了數十道血痕,一身白衣也已沾染血污,被抓得破碎。
玉生煙立于檐腳,放眼一顧,但見四面八方紅影涌動,兇煞邪戾,竟似一群野蠻、無所畏懼的惡鬼,瘋狂涌至,狀如殺人狂魔。
玉生煙居高臨下,見此情形,竟有些立足不穩,不禁深吸一口涼氣。正自惶然,猛覺雙足一緊,兩顆面目全非的紅色人頭已經爬上屋檐,貼住自己雙腳,正伸展著一雙血手往上攀爬。玉生煙心意慌亂,再也忍不住低呼而出,玉簫一劃,瞬時將那兩具血尸斬于腳下。倏爾回身,左腕卻陡然被三只冷冰冰的血爪扣住,撕拉一聲,竟連皮帶肉悉數削去。三張慘森森的面目撲至,怨吼哀嚎,可怖至極。
玉生煙節節敗退,血痕累累,緊握玉簫的雙手也不由得開始顫抖,慌然道:“你們究竟是何人?”一言未了,只覺肩頭一陣刺痛,不禁驚呼而出,回身一望,右肩已赫赫然留下了五個深可見骨的血洞,黑血直涌。
屋檐之上,血尸層層上涌,前仆后繼,似紅色的潮水鋪天蓋地而來,既沒有知覺,亦不能思考,唯一的目標,就是玉生煙。
黑暗漫無邊際,血腥之氣越來越濃重,死亡的氣息更越來越重,這注定是一個血光之夜!
玉生煙氣衰力竭,傷痕累累,一身白衣早已染成了血衣,儼然是做困獸之斗了。
飄渺虛無之間,忽聞一道笑聲傳來:
孤魂掩面去,
血尸聞香來。
冷月清風泣,
煞鬼驚亡人。
玉生煙渾身冰涼,眼前一片漆黑,只覺身子輕輕飄飄,仿佛靈魂也已出竅,腳下一軟,竟如落雁跌下。四面八方,血尸洶涌撲來,鮮血淋淋,怨煞兇惡,立馬就能將自己湮沒吞噬。
正在這時,玉生煙忽覺身子一緊,似是被一件溫暖舒適的大衣包裹住,耳邊恍惚聽到一個聲音,焦急呼喚:“玉姐姐,莫要睡,快醒醒,我救你出去!”
玉生煙昏昏沉沉,如墜五里霧中,強自睜開雙眼,凝神一看,竟是趙淺黛!
只聽她慌慌張張道:“玉姐姐,這些是血尸,是沖著你身上的鬼域花粉氣味而來。我將你身上的味道掩蓋住,就沒事啦!玉姐姐,你快隨我來!
玉生煙迷迷茫茫,仿佛陷入一片虛無,心中雖又驚又喜,臉上卻只能慘然一笑。身上已無一絲氣力,更看不清眼前任何東西,只得任由趙淺黛扶住,踉踉蹌蹌往前奔逃。
行不多時,忽聞一人厲斥:“淺妹,你做什么?快給我回來!
趙淺黛腳步忽地一頓,不禁泣聲道:“哥哥,玉姐姐是好人,放了她罷!
趙枕琴言辭更是咄咄逼人,喝道:“淺妹,你莫非要忤逆兄長的意思!”
玉生煙渾身冷汗,頭眼昏花,只覺天旋地轉,身不由己,有如大病了一場,心中卻隱約知道:是趙淺黛救了自己。正自迷蒙中,只覺趙淺黛身子一顫,忽地跪倒,泣道:大哥,這次妹妹不能再聽你的話了。倘若玉姐姐當真命喪血尸之手,我才悔恨莫及,哥哥若要強我逼我,便一劍將淺黛殺死罷!
趙枕琴面色青白,鐵青著臉,大喝一聲,道:“你若當真要做這等大逆不道之事,當真以為兄長不敢殺你嗎?便是父親知道了,也絕難容你!”
玉生煙聽在耳中,忽地冷笑一聲,不知從哪里生出一股氣力,一把將趙淺黛推開,自己卻徑自退開一丈,道:“趙姑娘,你心地善良,可我不愿令你為難!”一語未了,神色陡轉凄惶,忽地將一身裹身長袍掀去,擲之于地。
趙淺黛目不視物,但聞耳邊血尸開始躁動,哼哧之聲漸響,念及玉生煙轉眼便被抓為碎片,不禁嘶聲哭道:“大哥,求求你!求求你!做做好事罷,放過玉姐姐一條命!
趙枕琴冷哼一聲,拂袖轉身,不再理會。
血尸一聞花香,陡然興奮難當,嗜血殺人之心更甚,循著鬼域花之氣息,紛紛調轉方向,齊齊對向玉生煙,前仆后繼涌來。
玉生煙煢煢孑立,強撐著身體,眼中浸滿汗水,昏花一片,隱約瞥見兇兇紅影洶涌而來,一張張面孔皆與厲鬼冤魂無異。耳邊哀嚎怨吼之聲不絕,那可是嗜血殺人的聲音。忽覺右臂一麻,竟被血尸抓去一片皮肉,背后空門大露,登時招來一片血爪,抓肉見骨,抓衣帶皮,痛如刀絞。左足猛然吃痛,支持不住,人已跌坐于地。密密麻麻的血爪,層層疊疊,紛紛抓向自己,四肢百骸竟痛到仿佛不屬于自己。
身體早已失了知覺,耳邊卻清清楚楚聽到趙淺黛的哭聲,哀凄而真誠!有人能因我之死而痛哭至此,也算值了!
正在這時,神思恍惚間,玉生煙陡覺臉上一涼,竟有水滴灑下來!
一滴,兩滴,成千上百,越來越多!
是雨!是雨!
忽地一聲,雷聲大作,似是發怒,風雷之后,豆大的雨點竟噼里啪啦的傾瀉而下。沖刷著玉生煙身上的血漬,更沖刷掉玉生煙身上鬼域花的氣息。
血尸逢雨,登時失了方向,茫然無措,皆四散開來。
玉生煙仰著一張早已蒼白的面龐,盡情接受雨水的沖洗,盡管冰冷,卻很歡欣。大難不死,絕處逢生!
雙眼亦不再迷蒙,頭腦亦已清明,忽一睜眼,已是破曉,雖然昏暗,天邊卻隱隱泛起了魚肚白。
有了光,就有希望。
有了希望,便有再次活下去的勇氣!
橘子洲頭的鮮血,早已流成了河。梅林殘敗,樹倒枝斜,紅梅似血,零落成泥碾作塵,和著血水,流成一條溪。
玉生煙身上的血跡早已洗凈,露出原本雪白的衣裳,飄飄揚揚,孤潔似蓮,出于淤泥卻不染其污,這才是玉生煙的顏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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