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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一眉還似無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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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兒一面吃菜,一面輕輕搖動手中酒杯,笑道:“怎么?不敢吃了。”

  左玉蟾一張臉早已綠了,勉強一笑,嘖嘴道:“不是不敢吃,只是姑娘點的菜實在太稀奇古怪了些。”

  黎叨叨再也無法忍耐,搶道:“咦,這你可說對了,貴州苗菜的精髓就在于四個字:稀奇古怪。稀,就是稀罕;奇,就是奇特;古,就是古樸;怪,就是怪異。你們不遠萬里追隨我至此,我們小主子作東道主的,自然要請你們吃吃這最正宗不過的苗疆菜了,左公子,你可千萬不能辜負了我們這一番美意呀。”

  黎叨叨無法閉嘴不說話,就好比尋常人一天之中不能不吃飯。

  左玉蟾略顯為難,臉色尷尬,連連點頭道:“是,是,自然不會辜負了姑娘的這番美意。”

  一眉大師一擰眉,喝道:“少與這妖女胡攪蠻纏,店家,給我們上五碗素面!”這一吼之中,聲如巨鐘,振聾發聵。小二滴溜溜一個轉身,忙恭恭敬敬端上五碗光頭素面來。

  一眉大師道:“我們五個出家人吃素面就可以了,別理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都是空相。”其余四名僧人忙唯唯稱是,端起素面便哧溜哧溜吃將起來,看也不往桌上看一眼。

  黎叨叨嗤的一聲笑了,呱呱叫道:“老和尚,還說什么‘都是空相’,這桌上的酒菜若是空相,你怎的不吃呢?既然都是空相,那吃了豈不等于沒吃,既然等于沒吃,那你為何不吃呢?我看你分明就是膽小的很,不敢吃,所以才編排出這些幌子來……”

  “閉嘴!”一眉大師目眥欲裂,一聲暴喝,手中筷子也脫手朝黎叨叨激射而來。

  黎叨叨嘴巴未及閉緊,還來不及吃驚害怕,兩根筷子已插到自己發間。黎叨叨眼珠往頭頂一溜,忙拍了拍胸脯,驚魂甫定,道:“嚇煞我了,嚇煞我了,你這老和尚,蠻不講理,說不過就打人。一個出家人,度量也忒小了,我看你們當中呀,就屬沈懷冰沈少俠脾性最好……”話才說道一半,猛覺后頸一酸,無論如何也發不出聲音了。

  靈兒此時卻已站起身來,笑道:“你們好好吃你們的飯罷,沒由來的又生什么氣,打什么架。”

  黎叨叨一臉不知所措,張口卻不能言語,一張小臉早已憋紅。原來,靈兒暗中竟已點中了黎叨叨的啞穴,以免她多嘴誤事。

  一眉大師見靈兒點中黎叨叨啞穴,施以懲戒,怒氣不由消了三分,當下不作理論。

  沈懷冰始終面帶三分微笑,溫和端厚,不怒不嗔,既不說話,也不瞧靈兒,只自顧自將銀針試菜中是否帶毒。這一路下來,與靈兒斗智斗勇,沈懷冰倒是長了許多心眼,事事小心。

  左玉蟾見沈懷冰一一試毒畢,飯菜也都還干凈,終于放下了一顆心,但要說到吃這些惡心古怪的食物,卻是怎么也下不了口,舉著筷子在桌面上游離一陣,始終徘徊不定。若是不吃,又怕靈兒笑話,失了顏面,只得撿了一道干干凈凈的炒肉動了幾筷子,入口但覺又酸又辣,沖人味蕾。

  靈兒與左玉蟾中間隔著三尺距離,相對而坐,笑道:“左公子,這道菜好吃么?”

  左玉蟾道:“好是好吃,只是苗菜太過酸辣了些,不知這是什么肉?”

  靈兒鬼靈精一笑,轉了轉眼珠,漫不經心道:“這道菜叫三相竹鼠肉,你若不知道菜名,或許覺得這肉還挺好吃了,現在知道了菜名,恐怕就不這么覺得了罷?”

  左玉蟾一聽,胃中便有些惡心,忙端起手邊的茶一飲而盡,壓一壓胃,嚼了嚼茶葉,只覺又苦又澀。拿眼一掃,卻瞥見杯中粘著團黑乎乎的東西,忙問:“靈兒姑娘,這又是什么茶?”

  靈兒笑道:“這吖,蟲屎茶嘍。”

  左玉蟾一聽,剛欲將口中茶吐出來,卻聽靈兒道:“這茶名字雖不雅,卻是十足的寶貝,清心明目,又祛疲乏,好的很呢,你可千萬別吐出來。”

  左玉蟾硬著頭皮一口將茶咽下,也不細細品嘗當中是何滋味,心知雖靈兒在戲耍自己,但無傷大雅,也只得忍耐下來。

  靈兒暗自偷笑,心道:叫你裝好人,我非整整你不可。

  沈懷冰此時也端起一杯茶,細細一聞,只覺清香撲鼻,但見一顆顆茶粒懸浮在水面打轉,釋放出一絲絲紅褐色的綿長茶汁,蜿蜒盤旋在水中,宛若霧靄晨煙,氤氳彌漫,試著喝了一口,只覺舒適爽口,甘醇清郁,回甘悠長,并不似左玉蟾想的那么難喝。這才開口笑道:“果然好茶!”

  靈兒眼中一亮,對沈懷冰道:“你倒是個懂茶的,只可惜還是有人糟蹋了好東西。”

  左玉蟾笑道:“我卻是個不懂茶的,偏偏糟蹋了姑娘的好茶。”嘴上雖一筆帶過,心中卻難免有羞憤之意,順手端起一碗湯,咕隆一聲喝下肚,“砰”的一聲將碗重重摔在桌上。喝下之后,才幡然醒悟,只覺湯味微微泛苦,一股怪味沖鼻,不知這怪味湯竟是什么做的,忙問道:“姑娘,這是什么湯?”

  靈兒嘴角泛起一絲笑意,道:“羊癟湯。”

  左玉蟾一頭霧水,雖不知這羊癟湯是什么東西,但光聽名字就覺不雅,心中便有些忐忑,繼而問道:“何謂羊癟湯?”

  此時黎叨叨已被靈兒解了穴道,仿佛八百年不曾說過話似的,一張臉憋的紅紫,搶聲答道:“左公子真是大戶人家的公子哥,怎么吃過這些東西,這羊癟湯呀,就是羊大腸和著羊腸子里的羊糞煮出來的,別看它惡心,味道可鮮著呢……”

  黎叨叨猶自啰啰嗦嗦說個沒完,這邊左玉蟾卻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聲,一股腦將方才吃下的食物盡數嘔了出來。

  黎叨叨見左玉蟾如此,忙道:“你不吃就算了,別白白糟蹋了東西,你不吃我吃……”說著,人已翻過桌子,蹦到左玉蟾桌前,仰脖將一碗羊癟湯喝盡。左玉蟾見黎叨叨絲毫無所顧忌,拈起一只大肥蟲,“哧溜”一聲就吸入嘴中,嘴角猶留有汁液,更覺胃中翻江倒海,惡心無比,捂著肚子又到窗邊嘔吐起來。

  靈兒見左玉蟾狼狽至此,拍手大笑道:“好呀,好呀,好玩極了!”眼中瞥見沈懷冰,問道道:“你干嘛不吃?”

  沈懷冰溫和一笑,反問道:“你又干嘛不吃?”

  靈兒道:“我不愛吃這些。”

  沈懷冰道:“我也不愛吃這些。”

  靈兒道:“你不是不愛吃,你是不敢吃。”

  沈懷冰微微一笑,道:“對,我不是不愛吃,我是不敢吃,更怕上了姑娘的當。”

  靈兒滿意一笑,手中玩弄著鈴鐺,又將眼睛瞥向一眉老和尚與那另外四位出家人,笑道:“老和尚,面好吃嗎?”

  一眉冷哼一聲,懶得理會靈兒。

  靈兒婉轉一笑,道:“看來這魚面太好吃了,老師傅都沒空搭理我呀,還說什么出家人不占葷腥呢,真正吃起葷腥來,怎的還吃得這般津津有味呢?”

  一眉忍無可忍,重重一拍桌子,將碗筷掀翻,赫然起身,喝道:“妖女,你說什么?”

  靈兒一把揪住經過的小二,問道:“小二哥,你說說,你給這五位師傅上的什么面?”

  小二尷尬一笑,唯唯諾諾道:“姑娘不是吩咐過要上魚面嗎?五位師傅吃得正是魚面呀。”

  靈兒暗暗滿意,賞了小二一錠銀子,便將小二往外一推,道:“你去罷!”那小二得了銀子,喜得屁滾尿流,一個揖作到地面,一溜煙跑開了。

  靈兒故意放高聲調,對一眉道:“老和尚,你可聽到了沒?你吃的可是葷面,今日我助你開了葷戒,你如何謝我呀!”

  此言一出,不光是一眉大師,就連其余四位大和尚也皆是大驚失色。一眉暴怒,大叫一聲,兩只熊掌一樣的大手呼呼一掃,便將滿桌飯菜掃翻在地,登時菜湯四濺,碗筷摔得粉碎,店內俱是砰砰乓乓之聲。

  靈兒見惹怒了一眉,更加肆意歡笑起來。靈兒越是笑,一眉越是怒,怒火沖天時,陡然舉起身前木桌朝靈兒面門摔過來,一個箭步,已朝靈兒奔來。

  靈兒往左一閃之時,飛來的飯桌恰好從她肩側擦過,落到地上摔成四瓣。靈兒見一眉等人氣勢洶洶、橫沖直撞而來,也不懼怕他們威勢,雙袖一抖,登時將幾十條小蛇甩脫出來,纏住一眉等人。左玉蟾與沈懷冰見勢不妙,也都拔劍上前相助。整座客店,頓時亂作一團。

  靈兒身形嬌小靈活,敏捷玲瓏,如同一條泥鰍般在人群中鉆來鉆去,蹦蹦跳跳,任是誰也抓不住她。但見她眉飛色舞,更加得意的咯咯笑起來,帶動身上的鈴鐺叮叮作響,清脆悅耳。

  一眉一把抓住粘在臉上的青蛇,狠狠往地上一摔,一招“金沙飛掌”便氣虎虎朝靈兒使將過來,一掌未落,又是一掌,緊接著,一招打虎靠山、一招腋下藏花、一招千斤砸錘又連連招呼過來。這幾招乃是出自少林派大通背拳,一眉自幼練習,打出來更是虎虎生風,拳拳到肉,狠辣凌厲,成連環出擊之勢。

  靈兒心知敵不過一眉,眼珠一溜,心念電轉,一轉頭便鉆到桌子底下,兩靨生笑,探出一個小腦袋,道:“你來捉我呀,臭和尚!”一眉大怒,右手成爪,弓步扎地,俯身朝桌底抓去。

  誰知靈兒雖躲在桌底這方寸之地,卻依舊靈活自如,一探手,便抓住一眉胡子,在一眉的禿頭上猛敲三下。一眉不妨靈兒這鬼丫頭竟出奇招,半個身子竟不由自主被拉進桌底,與靈兒大眼瞪小眼。

  靈兒頑皮至極,咭咭一笑,道:“老和尚,你不是叫一眉大師么,現在我就讓你變作無眉大師。”刷的一聲,抽出腰間匕首一順,只一刀,就將一眉大師的一道濃眉給刮了下來。

  一眉大師怒吼一聲,右手作掌,將木桌劈成兩半,木屑亂飛。起身看時,只見靈兒已躲到了褚哀玉身后,猶自做著鬼臉,得意的笑。

  一眉被靈兒刮去了眉毛,已是奇恥大辱,如何不氣急敗壞,滿腮的胡須皆倒豎起來,頭頂上幾乎沒冒出煙來。

  靈兒一手制住褚哀玉,一面忍不住笑彎了腰,道:“一眉大師……不對……無眉大師,你這個樣子好看的很呀,倒顯得年輕了十來歲,你怎么謝我?”

  一眉氣極暴怒,牙齒雙關打戰,臉色難看至極,少了眉毛的一張臉更顯猙獰,氣勢洶洶,又大步朝靈兒奔來。

  靈兒順手將哀玉往一眉身上一推,道:“你們慢慢玩兒,我不奉陪啦!”

  一眉與褚哀玉撞了一個滿懷,回頭再看靈兒時,早已不見了蹤影,只留下一串清脆鈴聲。沈懷冰身影一掠,也閃電般追了出去。

  黎叨叨見靈兒走遠,猛喝了一口羊癟湯,又抓了一把炸水蜈蚣,這才戀戀不舍跑出了門,口中猶碎碎念道:“唉呀,說來就來,說走就走,浪費了一桌了好吃的……”

  一眉大師受此割眉屈辱,一張臉早已氣得慘白,稍平了平怒氣,叫道:“哀玉姑娘既已經救回來了,沈少俠還追出去做什么?”

  左玉蟾莫名一笑,道:“我看這靈兒姑娘一路將我們耍的團團轉,唯獨纏著沈公子,想必是看上沈公子少年才俊,也未可知?”

  褚哀玉道:“左公子誤會懷冰了,我中了靈兒的赤練金龜蠱毒,若不找回解藥,同樣是死,懷冰追出去,想必是要替我追回解藥。”

  一眉大師皺了一皺他少了一道眉毛的眉頭,喝道:“還有這等事,你如何不早說?”原來,試劍大會當日,靈兒迫褚哀玉服下蠱毒,手法極其隱晦,眾人并未察覺。

  褚哀玉道:“靈兒姑娘大多時候都點了我的啞穴,我無從報信。”

  左玉蟾見褚哀玉處處掩護沈懷冰,不由得心中起疑,冷笑道:“沈少俠一直與我們在一起,如何唯獨他一人知道你中了毒?他既知道你中了毒,為何又不提前告知我們?莫非他與那妖女……”

  褚哀玉正色道:“絕非如此!還請左公子莫要妄加揣測,到時候見了懷冰,你當面問個清楚就是了,事情自會有分曉。”

  褚哀玉雖然溫婉柔和,端雅懂禮,但卻是個外柔內剛,明理曉義的女子,說話間涉及沈懷冰名譽之事,也絕對不會容他人詆毀。

  左玉蟾見褚哀玉神色堅定,不容人質疑,又礙于她是蓬萊掌門的嫡親孫女,也只得作罷。

  一眉大師一面大步跨出門去,一面叫道:“別婆婆媽媽的,再不追那妖女,等她回了飛云寨就來不及了。”

  事不宜遲,閑話少敘,七人當即也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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