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隱疾
小靜亭入土為安后,磬和帝便將小靜辰立為了皇太子。一時間宮中流言四起,最過分的,竟說是九皇子靜辰嫉妒胞弟靜亭有真龍之命,故偷偷在蓮花池內(nèi)投放劇毒,這才害死了失足落水的十一皇子靜亭。
后來造謠者雖均被磬和帝處死,但小靜辰的心中終是存了疑惑,便悄悄去詢問了乳母何氏。
乳母滿眼愛憐地告訴他,當(dāng)年宛貴妃懷著靜亭之時,宮中所有太醫(yī)都斷定宛娘娘懷的是雙生子,可誰知最后竟只生出來一個皇子。
乳母還說,若非親眼所見,她無論如何也不敢相信,剛剛降生的十一皇子,竟如尋常滿月的嬰兒一般大小。
更不可思議的是,小皇子的背部竟有好大一塊胎記,仔細(xì)看去,竟像極了一條盤踞著的臥龍!
一時間宮人們都沸騰了,俱說這十一皇子乃是真龍之身。
只可惜,這十一殿下縱是真龍之身,也實在降生的不是時候,因為當(dāng)時,才有七月半身孕的元皇后,竟意外早產(chǎn)了。
元皇后是磬和帝最寵愛的女人,故磬和帝一聽到消息便擔(dān)心壞了,心思一下全放在了元皇后身上。
第二天十二皇子平安降生,元皇后卻因難產(chǎn)血崩而死。磬和帝悲痛欲絕,便更是顧不得十一皇子之事了。
天子不提,底下的人也不敢抓著不放,畢竟“真龍之身”應(yīng)該是誰,有點腦子的都不會不明白。
自靜亭死后,他每每被這個夢折磨得隱疾發(fā)作寢食難安,卻又不愿告知母妃惹她傷痛。
這么多年來,他一直以為他之所以時常做這個夢,乃是他因沒照顧好靜亭而自責(zé)內(nèi)疚的執(zhí)念。
可如今再想,他所執(zhí)念的東西,似乎不止靜亭之死。
那個與靜亭似像而非的小男孩,還有那個與清歡似像而非的小女孩……可能他更為執(zhí)念的,是乳母所說的關(guān)于靜亭的故事。
難道清歡就是……
胃中猛然一陣痙攣,有苦澀伴著腥甜涌至喉間,許靜辰雙手死死抵住上腹,一口血便從唇縫間溢了出來。
調(diào)息時心神不寧,最易遭內(nèi)力反噬,輕則急火攻心加重病情,重則喪失心智走火入魔。
許靜辰愕然睜眼,想將內(nèi)力收回丹田已是不能,只能由著它凝在上腹,慢慢被那痙攣不止的胃經(jīng)消耗殆盡,心道今晚怕是得生熬了。
分明疼得冷汗直冒,卻咬緊了牙關(guān)不肯出聲,就這么苦熬了兩個時辰,才終于沒那么疼了。許靜辰這才放松了身子,軟軟倒在了枕上。
這一遭實在是夠受罪了,再加上內(nèi)力盡失,只怕又得“身體欠安”幾日。
許靜辰喘了幾口粗氣,恨不得立時睡過去。怎奈卯時將近,只怕茉容很快就會過來送衣服送洗臉?biāo)恕?
許靜辰打小便是個死要面子活受罪的,如今他這副狼狽樣兒,自然是能不叫人看見就不叫人看見。
于是,許靜辰少不得又強撐著坐起來,順便扯過枕邊白帕,擦去唇畔和著冷汗的血漬。
踏好白靴,許靜辰裝作剛睡起來的樣子,坐在床邊閉目養(yǎng)神。
不多時,茉容果然端著水盆進(jìn)來了,先將水盆放在隔簾之外的圓桌上,而后方轉(zhuǎn)身,面向隔簾里頭閉目養(yǎng)神的少年說道:“殿下,水已經(jīng)備好了。”
“嗯。”
許靜辰?jīng)]有睜眼,只輕飄飄地應(yīng)了一聲,似乎不愿多說話,以免暴露自己的體力不支。
往日這樣一應(yīng),茉容也就識相地出去了,可今日卻不一樣,今日他畢竟不在流云閣呀。于是,茉容便又接著道:
“殿下,清歡姑娘已醒,奴婢已照料她吃了藥,現(xiàn)已送她回茉容居將養(yǎng)了。”
片刻的沉默后,許靜辰又是輕飄飄地回了一個字:“嗯。”
茉容微微抬頭,隔著珠簾紗帳實在看不清許靜辰的神色,只得又硬著頭皮道:“殿下,流云閣的被褥也已換好,殿下要去流云閣更衣嗎?”
許靜辰這才睜眼,好在體力已多少恢復(fù)了些,便避重就輕半真半假道:“本宮昨晚沒睡好,不急著更衣了。你差人去奉紫殿稟告一聲吧,就說本宮身體不適,不能到朝了。”
自家殿下可不比那位隨心所欲的十殿下,單單一個沒睡好就不去早朝,絕不是自家殿下的做派。多半又是隱疾發(fā)作,身體不適得厲害了。
茉容雖心知肚明,卻也同樣了解自家殿下的性子,所以也并不敢拆穿,只聽話地應(yīng)道:“是,奴婢告退。”
茉容走后,許靜辰方起身下榻,奈何一時惡心感突然上涌,腿軟得更是站都站不穩(wěn),只好順勢俯身,一手撐著床頭幾案,一手掩住口鼻,悶聲嘔了兩下。
緊接著又是疼死人不償命的脾胃痙攣,沒完沒了似的,叫許靜辰不得不狠狠地抓揉上腹,恨不得將那矯揉造作的脾胃,生生揉碎在身體里面。
可即便如此,許靜辰也沒有哭天喊地,縱然痛到極致,也只有低低沉沉的嘆息。
似已將矜持克制融進(jìn)了血肉,刻進(jìn)了骨髓,即便是獨自一人,也不愿恣意宣泄痛苦,再難受也要盡量保持體面。
一如少年身上的白衣,一如少年眼中的桃華,總是纖塵不染,有心或無意地,溫柔著他人的歲月,靜好著他人的良辰。
空許著自己的清歡。
緩了好半晌終于舒服了一點,許靜辰略顯懊惱地直起身子,將擦過血漬的白帕放在燭火上點了。
為避免宛貴妃生疑,許靜辰?jīng)Q定還是回到流云閣去睡,于是便拖著元氣大傷的身子,無精打采地向外走去。
不想才出了暖閣,便同風(fēng)風(fēng)火火而來的許靜軒撞了個滿懷。
“哎靜辰!”
此時的許靜辰哪里經(jīng)得起這一撞,若不是許靜軒眼疾手快拽住了他的手臂,人就直直地倒下去了。
見許靜辰顏色如雪,紙片人一般搖搖欲墜,許靜軒少不得雙手穩(wěn)住他的身體,一臉緊張地問道:“你怎么回事?又做惡夢了么?”
許靜辰虛弱地點點頭,有氣無力道:“先扶我回流云閣吧。”
“好。”
見許靜辰實在虛弱,許靜軒也不再多話,乖乖扶著他往流云閣而去,與平日里嬉皮笑臉的許靜軒簡直判若兩人。
到了流云閣內(nèi)室,許靜軒先服侍許靜辰躺好,并替他攏上被子,而后才皺著眉問道:“這次怎么發(fā)作得這么嚴(yán)重?”
許靜辰閉上眼睛,將頭偏向內(nèi)側(cè),半晌不發(fā)一語,不知是沒聽見許靜軒的問話,還是不想回答。
【作者題外話】:這算是,究極美強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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