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靜辰一邊暗中尋思，一邊注意著宛貴妃與清歡的神色言語。

        但見宛貴妃輕輕拭去眼角的濕潤，竟半晌不忍打攪清歡的淚雨滂沱。

        良久，還是清歡苦笑著抹了把淚，強(qiáng)作歡顏道：

        “奴婢無狀，一時(shí)失態(tài)，還請宛娘娘見諒。”

        宛貴妃這才搖頭感慨道：“不想我那阿鳶竟這樣命苦，阿媃也……”

        話到此處戛然而止，宛貴妃轉(zhuǎn)而看向若有所思的許靜辰，別有深意道：

        “辰兒，那清淺既是故人之女，又不幸失聲，本宮更理應(yīng)悉心照應(yīng)才是。本宮會盡快求得陛下的恩典，你也叫軒兒，盡快將她先接入宮中吧。”

        許靜辰心領(lǐng)神會，當(dāng)即點(diǎn)頭應(yīng)道：“兒臣明白。”

        清歡心下感激，卻也著實(shí)過意不去，少不得難為情道：“娘娘，奴婢與姐姐何德何能，得娘娘如此眷顧啊！”

        宛貴妃愛憐地揉了揉清歡的頭，柔聲安慰道：“傻孩子，這原是……原是夏姨應(yīng)該做的。”

        宛貴妃刻意將“本宮”改為“夏姨”，用意已不必多言，清歡自是明白，便更加地誠惶誠恐了：“娘娘……”

        見清歡如此模樣，宛貴妃有些動容道：“阿嫻，你放心，本宮絕不會叫你……同你母親一樣命苦。”

        清歡無言以對，只得黯然垂下頭去。

        宛貴妃暗嘆一口氣，下意識地?fù)嵘锨鍤g的手腕，溫潤堅(jiān)硬的觸感不覺令她怔然。

        清歡亦神色微怔，而后忙將腕上玉鐲褪下，雙手遞與宛貴妃道：“這便是娘娘的玉鐲，請娘娘過目。”

        宛貴妃接過看了看，方將自己腕上的玉鐲也褪了下來。

        許靜辰桃目灼灼，片刻不眨地看向宛貴妃的手，但見她將兩只玉鐲疊放在一起，而后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轉(zhuǎn)動。

        最終，蟬首和蟬尾無縫對接，毫無偏差地拼合成一只黛色暗紋的小翠蟬，惟妙惟肖，栩栩如生。

        一“夏”一“秋”，兩個(gè)簪花小隸分別位于翠蟬的首部和尾部，整體看去，儼然一幅生機(jī)美圖：翠蟬隱隱，凝夏望秋。

        宛貴妃定定瞧著那翠蟬，良久方喃喃道：

        “此雙鐲，是本宮與元皇后的父親，也就是辰兒的外祖父親手所造。它們一個(gè)喚作‘夏無憂’，一個(gè)喚作‘秋莫愁’，是父親送給我們倆的及笄生辰禮。可惜啊，沒等到我們及笄，他便不在了……”

        清歡聽得一知半解，而許靜辰卻完完全全地聽懂了，見宛貴妃神色哀傷，許靜辰便立刻轉(zhuǎn)了話題道：

        “母妃，父皇今日沒過來么？”

        “哦，你父皇他在剪水閣呢。”

        宛貴妃堪堪回神，看向許靜辰道：

        “瞳兒昨晚又咳了一夜，你父皇甚是掛心，一下早朝便去看望了。”

        聽了這話，許靜辰暗暗嘆了口氣，不無擔(dān)心道：

        “元皇后忌辰將近，瞳兒只怕又哀思過度了。”

        “誰說不是呢……”

        宛貴妃亦憂心忡忡，少不得又低頭去看那兩個(gè)鐲子。

        看來這話題轉(zhuǎn)得很不明智，許靜辰一時(shí)想不到更好的話題，便直接向清歡使了個(gè)眼色，將這個(gè)光榮而艱巨的任務(wù)拋給了一臉茫然的清歡。

        清歡也無計(jì)可施，只好抱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弱弱喚了一聲：“娘娘……”

        宛貴妃當(dāng)即抬眼，好像還真回過神來了，只見她又抓起清歡的手，將那只“夏無憂”又戴回了清歡的腕上，并道：

        “本宮既已贈與你母親，便沒有再收回來的道理。阿嫻，你既是她女兒，那便繼續(xù)戴著吧。”

        清歡未及回話，宛貴妃便又繼續(xù)道：

        “如今你既進(jìn)了宮，便且安心地在宮里住著，往后誰若是敢再欺負(fù)你，本宮定不會叫他好過。”

        說罷，將“秋莫愁”也戴回了自己腕上。

        “多謝娘娘。”

        清歡起身深深一禮，宛貴妃忙又將她拉回身旁，柔聲問道：“在辰兒宮中可還習(xí)慣？”

        轉(zhuǎn)頭看了看人畜無害的許靜辰，清歡言不由衷地點(diǎn)點(diǎn)頭道：“嗯，習(xí)慣……太子殿下……挺好的。”

        其實(shí)也不算言不由衷，說習(xí)慣是假的，但說太子殿下挺好的卻是真的。

        “哎，才怪呢。”

        宛貴妃明顯不信道：

        “阿嫻，依本宮看，你也不必再回東宮了。本宮正好膝下無女，不如待本宮回了陛下，認(rèn)你做個(gè)女兒吧？”

        “啊，萬萬不可啊！”

        清歡忙伏地叩首道：

        “奴婢卑賤，甘愿當(dāng)牛做馬服侍殿下和娘娘，但實(shí)在當(dāng)不起如此榮寵，請娘娘收回成命吧！”

        這話也是半真半假，確切說是存了私心：若做了宛貴妃的女兒，不就相當(dāng)于做了許靜辰的妹妹了么？

        她可不想做他的妹妹。

        “這……”

        宛貴妃一時(shí)為難，欲扶清歡起身，不想清歡死活就是不肯起來，儼然就是“你不收回成命我就長跪不起”的架勢。

        宛貴妃只得妥協(xié)道：

        “哎，你這孩子，怎么同辰兒一樣固執(zhí)呢？”

        許靜辰暗暗掀了清歡一眼，仿佛是在抱怨：我這是作了什么孽，白白地受你牽連。

        清歡一臉無辜地看了許靜辰一眼，表示這鍋我不背。

        兩人就這么暗戳戳地眉來眼去，好在宛貴妃并沒有注意到，只淡淡道：

        “罷了，你既如此執(zhí)著，那便還是稱本宮為夏姨吧，倘若連這個(gè)你都不愿意，那就太不給本宮情面了。”

        清歡一臉錯(cuò)愕地抬頭，怔怔地看了宛貴妃半晌，終究還是開口喚了一聲：“夏姨……”

        “好孩子，這就對了。”

        總算將清歡扶了起來，宛貴妃會心一笑道：“在本宮這里，阿嫻不必見外。”

        清歡未及回話，但聽一直沉默的嫦芙突然開口道：“娘娘，奴婢去叫人收拾丁香閣，今晚便請嫻姑娘住下吧？”

        “嗯。”

        宛貴妃點(diǎn)了點(diǎn)頭，又補(bǔ)充道：“對了，你去叫司衣坊的人過來，為本宮這姨侄女兒裁幾身衣裳。”

        “啊不用了！”

        清歡忙阻止道：“司衣坊今日才給奴婢送了衣裳……”

        宛貴妃笑笑道：“這有什么打緊，再裁幾身也無妨。”

        說罷又對嫦芙道：“快去吧。”

        “是，奴婢這就去辦。”

        嫦芙笑應(yīng)一聲，利索地退了出去。

        “娘娘……”

        嫦芙去后，清歡方面露難色道：

        “夏姨，奴婢……奴婢還要去流云閣當(dāng)職，住在丁香閣恐多有不便。”

        “哈，這個(gè)好辦，本宮再派一人去東宮便是。”

        宛貴妃不以為然道：

        “再說了，本宮這辰兒啊，最是個(gè)不省事的，叫你服侍他，本宮可舍不得呢，且叫別人服侍去吧。”

        【作者題外話】：夏無憂，秋莫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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