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前大暑日，恰逢太皇太后八十大壽，磬和帝孝心一片，舉宮隆慶。

        正午時分，奉紫殿內臣子滿座，人人皆面帶笑意，卻不知幾分真假；祝福之語句句動聽，亦不知幾分由衷。

        大殿中央，一身著梨花紋欺雪紗衣的少女舞姿裊裊，眉眼之間卻隱隱透著幾分薄涼。

        一舞終了，滿座無不叫絕，磬和帝亦龍顏甚悅：“哈哈哈，傅卿此女，真乃天人也！”

        當朝左相傅廉忙起身笑回道：

        “老臣惶恐，小女自幼苦習舞藝，至今時吉日，方敢斗膽獻丑，為陛下及太皇太后聊解煩憂，怎敢妄為天人吶，哈哈哈！呃……不過……”

        傅廉欲言又止，磬和帝遂道：”不過如何？傅卿只說便是，朕恕你無罪，哈哈哈！”

        “哈哈哈，多謝陛下。”

        傅廉亦笑道：

        ”老臣聽聞，太子殿下雅擅音律，琴聲更是宛如天籟。不知老臣可否借太皇太后吉辰，向陛下與太子殿下討個耳福啊？小女不才，愿為太子殿下即興伴舞一支，不知陛下可大賞于老臣否？”

        “哈哈哈，賞，賞！“

        磬和帝還未開口，慈眉善目的太皇太后已然來了興致：“哀家大壽，辰兒理應彈奏一曲才是，呵呵呵呵！”

        “嗯，難得皇祖母高興。”

        磬和帝雖面帶不滿，卻也不敢掃了太皇太后的興致，遂勉強笑著點了點頭，看向座下的太子道：

        “靜辰，還不快取你的流云琴來？”

        身著云紋錦衣的許靜辰未及回話，耳朵里便又響起了傅廉的聲音：

        “陛下，如今天氣炎熱，取琴恐多有不便啊！小女恰有一張紅豆琴，今日特帶來獻與太子殿下，還望太子殿下莫要見棄啊！”

        說罷，竟果真有人奉上一張朱砂色的七弦古琴來。

        正值磬和帝觀琴之際，坐于許靜辰左側的許靜軒狐目狡黠，湊到許靜辰耳邊竊語道：

        “看來這老東西是有備而來啊！哼，不過還是本大爺技高一籌，你看我袖子里藏的是什么。”

        說罷，不著痕跡地推出衣袖間一截碧色竹笛，輕輕捅了捅許靜辰的后背。

        許靜辰瞥了一眼那支竹笛，又不解地看向許靜軒，但見許靜軒努嘴轉了轉眼珠子，示意許靜辰往他左側看。

        許靜辰皺眉看去，但見靜坐于許靜軒左側的許靜瞳神色癡然，好似仍然沉浸在傅小姐方才的舞姿里面。

        瞳兒生來便甚喜梨花，而那傅小姐又恰好身著梨花舞衣，跳的也是與梨花有關的舞蹈，也難怪瞳兒會這般神色。

        許靜辰瞬間便領會了許靜軒的意思：叫瞳兒吹笛。

        傅廉此舉，很明顯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倘若許靜辰真的撫了那紅豆琴，傅小姐真的再為他伴個舞，只怕到時候他不娶那傅小姐都不行了。

        若是換成瞳兒吹笛的話，雖然也必然引起流言蜚語，但至少傅廉的詭計不會得逞了。

        許靜辰正自暗暗權衡，耳邊磬和帝的聲音忽然又響了起來：

        “嗯，此琴與靜辰的流云琴別無二致，那便讓靜辰試試吧！”

        許靜辰遂起身回道：

        “父皇，兒臣并非專業琴師，實在學藝不精，只用常作練習的流云琴彈奏方差強人意，倘若換此紅豆之琴，一恐暴殄天物，二恐污在座尊耳。”

        許靜辰稍作停頓，又繼續道：

        “依兒臣之見，傅小姐方才一舞若春梨伴雨，與十二皇弟所作《梨花渡》笛曲十分相配，不如就請十二皇弟先吹奏一曲《梨花渡》吧。待兒臣著人取來流云琴，再行為太祖母賀壽。”

        “如此甚好啊父皇！”

        磬和帝還未開口，許靜軒便搶先一步道：

        “可巧昨日兒臣一時興起，借了十二皇弟的笛子想研究研究，此時恰好帶在身上。方才九皇兄說的，連兒臣都想附庸風雅一番了呢，想來十二皇弟的《梨花渡》，與傅小姐的‘春梨伴雨’，必是絕配啊！”

        說話間，許靜軒已將袖中墜著玉蟬流蘇的碧色長笛取了出來。

        “哈哈哈，軒兒所言甚是！”

        太皇太后亦突然笑道，“聽到《梨花渡》這個名字，哀家也是越發地有興致了，哈哈哈！”

        看了看禮服袖邊都綴有梨花紋飾的許靜瞳，磬和帝雖略有不悅之色，也不得不點了點頭：

        “嗯，既然皇祖母有興致，那便先叫瞳兒吹奏一曲《梨花渡》吧。”

        磬和帝說著竟走下玉階，從許靜軒手中接過長笛后，又行至慌忙站起的許靜瞳面前，眼中不乏關切之色：

        ”瞳兒，若有不適就告訴父皇，不要勉強。”

        磬和帝的嗓音壓得極低，除了許靜瞳之外，怕是沒有幾人聽得清楚。

        許靜瞳低眉淺笑，恭敬接過橫笛，方抬眼低語道：“兒臣沒事，父皇放心吧。”

        說罷，待磬和帝歸座后，許靜瞳方緩步行至大殿中央，謙恭地向眾臣行了一禮。

        最后與那面無表情的傅小姐互行一禮后，許靜瞳又退至一側，將整個大殿中央都留給了傅小姐。

        悠揚的笛聲自大殿中響起，傅小姐循聲起舞，白練翻飛間，薄涼的眸子竟也升起三分迷離。

        傅小姐容色秀麗，清冷面目更添其冰雪氣質，跳的是上好的舞步。

        十二皇子稚氣未脫，隱隱病態亦難掩風流絕色，吹的也是上好的笛曲。

        滿座皆贊不絕口，只有傅廉神色間頗有幾分不滿。

        一曲終了，眾人皆嘆，宮人也適時取來了許靜辰的流云琴。

        傅廉本欲再開口，不想太皇太后竟先擺手道：

        ”左相大人不必說啦，令愛連跳兩支舞，必定很累，還是暫且休息吧。古琴之音最是解乏，辰兒啊，你還是單獨彈奏一曲吧，哀家想聽聽你彈奏的《流水》。”

        “為太后和陛下分憂怎會覺得累呢！”

        傅廉話語急促，奮力為愛女爭取著機會：“就讓小女……”

        “哎！”

        傅廉話未說完，磬和帝便略顯慵懶地打斷道：

        “女兒家嬌貴些也正常嘛！再說《流水》這曲子，伴起舞也有點畫蛇添足，還是歇著吧啊！來人，賜座！”

        “……是，多謝陛下。”

        天子之意已是十分明確，傅廉到底還是識相的。

        這時，執杯飲茶的皇長子謹王殿下，不懷好意地瞥了傅廉一眼，直惹得這位左相大人怒火隱隱卻不敢發作。

        老東西……

        許靜軒一雙獵犬狐貍眼微合，亦笑得意味深長。

        許靜辰恭謹行過禮，自信不乏謙卑地坐于大殿中央，抬手勾弦。

        許靜辰的手指修長有力，落于弦上卻似蜻蜓點水，涓涓細流緩緩蕩于吟猱綽注之間，令人聞之忘俗……

        【作者題外話】：副線上場~歡迎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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