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心死
周公公雖也知許靜辰有隱疾,卻從未親眼見過他發(fā)作的模樣,確切說,是許靜辰從未在人前這般失態(tài)過。
見許靜辰難受至此,周公公有心為他拍拍背,卻生怕自己松一只手,就扶不住他的人了。
甚至連一句話,周公公都不敢再說了,只恐哪個字說錯,再刺激得許靜辰更加難受。
許是造作的脾胃終是斗不過主人的意志力,許靜辰抵死抗爭了半晌,那股子惡心感好歹是偃旗息鼓了。
除了周身一陣陣地發(fā)冷,許靜辰甚至都感覺不到疼痛了,便不動聲色地掙開了周公公的雙手,緩緩跪直了身體,顯然沒有回東宮去的意思。
周公公少不得試圖再勸道:“殿下……”
“周公公不必再說了,本宮是不會回去的!
許靜辰的聲音虛弱得像一片輕羽,神色卻堅定得不容商量。
周公公無可奈何,只得輕輕嘆了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將許靜辰身上的斗篷攏緊了些,而后默默起身,垂首退回了殿門口。
此時此刻,倘若十殿下能過來就好了。
周公公如是想著,卻又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可惜,十殿下只怕這輩子都不會過來了。
只因昨天上午,躲在奉紫殿外的許靜軒,將磬和帝與許靜辰的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
將昏迷的許靜辰送回東宮后,聽聞清歡被封為了歡嬪,許靜軒竟怒氣沖沖地來到載舟宮,一腳踹開了載舟殿的門。
“父皇,你什么意思?”
“好一個歡嬪,父皇難不成要做下一個唐明皇么?”
“還布告中外咸使聞之,父皇可當真是英明決斷啊!”
“你問靜辰可對得起儲君二字,呵呵,兒臣倒也想問問父皇,你可對得起父皇二字?”
“靜辰他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便是身上流著你的血!”
“對你來說,只有靜瞳才是你的親兒子,你能一日看他千百回,問他寒暑冷暖,問他喜怒悲歡,可真是父慈子孝!”
“靜辰的東宮,你一年能去幾次?靜辰隱疾發(fā)作,你看過幾次?問過幾次?關(guān)心過幾次?”
“做靜辰的父皇,你配嗎?”
“對,兒臣是反了天了,父皇是不是后悔當初留下兒臣呀?”
“來呀,殺了兒臣呀,反正兒臣也是亂臣賊子之后,父皇若是今日不殺了兒臣,他日兒臣便做下一個亂臣賊子!”
字字句句,大逆不道,倘若許靜軒不是元皇后之子,昨日他必不會活著走出載舟殿。
可倘若他不是元皇后之子,只怕也活不到說出這些話的昨日。
磬和帝可真是愛慘了元皇后,縱是他們的兒子如此大逆不道,他也僅僅只是狠狠摑了這逆子一掌,放了一句根本算不得狠的狠話:
“你,從今以后,不準你再踏入載舟宮一步!”
逆子又如何,他的小蟬辛辛苦苦生下來的,他連打都不忍重打,又怎么舍得殺呢?
可怒氣總歸是得宣泄,許靜軒如此大逆不道,不過皆因許靜辰而起。
舊怒未消,新怒又起,磬和帝又怎肯見許靜辰。
大雪下了一夜,冷風刮了一夜,載舟殿的燈火亮了一夜,殿外的許靜辰也跪了一夜。
第二日卯時已到,周公公去奉紫殿傳了免朝的圣諭。
自磬和帝繼位以來,這還是頭一回無故免朝。
群臣議論紛紛,不知何故。
至辰時,風雪終于停了,載舟殿的門也終于被打開了。
許靜辰滿身落雪,面容濕潤,一雙桃花眼泛著霧氣,卻帶了心如死灰的絕望。
“你,有何要事?”
磬和帝立于殿門口,目色冰冷地俯視著玉階之下的許靜辰,一字字問道。
許靜辰胸口起伏,桃目中生起最后一絲乞求:
“求父皇……善待……歡娘娘……”
“歡娘娘……”
磬和帝長吁一口氣,冷言冷語道,“你既知她已是歡娘娘,便該知道自己現(xiàn)在在干什么!”
“兒臣知道!
許靜辰聲音低啞,似在拼命忍耐著什么,“求父皇放過她!
“從今以后,兒臣愿活成父皇期望的樣子,只為家國黎民嘔心瀝血,不再為兒女情長急火攻心!
“好,記住你說的話!
磬和帝步下玉階,走到許靜辰身前,淡淡道,“朕會放了她的。你起來吧!
許靜辰仍然堅持道:“父皇放了歡娘娘,兒臣再起來。”
“辰兒,陛下已經(jīng)答應(yīng)你了,就一定會放人的,你快起來吧,。俊
眼見著磬和帝的青筋又要暴起,宛貴妃慌忙邊說邊沖到許靜辰跟前,擔憂又心疼地撫上他狀如白紙的臉。
滾燙的觸感不禁讓宛貴妃嚇了一大跳。
“啊好燙!”
一聲驚呼出自本能地破喉而出,宛貴妃有些慌亂地看向磬和帝,眸中帶著滿滿的乞求:
“陛下,辰兒他燒得很厲害……”
磬和帝轉(zhuǎn)過身去,似不愿讓人瞧見他眼底驟然涌現(xiàn)的柔軟。
良久,磬和帝終于開口道:
“周義,傳朕口諭,釋放歡嬪出冷宮,晉嫻妃,賜居落霞宮!
“兒臣……多謝父皇……”
終是撐到了一個結(jié)果,許靜辰失聲說完最后六個字,重重地合上眼瞼,徒然倒在了宛貴妃懷里。
這一病前所未有地嚴重,兩天兩夜都過去了,許靜辰仍是周身滾燙,忽冷忽熱,昏迷不醒。
宛貴妃頂著偌大的黑眼圈與哭腫的眼泡,一遍又一遍地為許靜辰擦身換衣。
水米不進的許靜辰,虛汗直出了兩日,到最后,竟是連汗也沒有了。
“唔……母妃……”
許靜辰眉心微蹙似醒非醒,聲音極其虛弱,宛貴妃卻聽得格外真切。
她的辰兒終于說話了,終于要好起來了吧!
宛貴妃倉皇抓起許靜辰火熱的手,貼于自己冰冷的臉頰,失聲道:“辰兒,母妃在,辰兒……”
但見許靜辰一動不動,像是連睜眼的力氣都沒有了,卻忽然迷迷糊糊地吐出幾個字來:
“我好難受……好難受……”
十七年了,她的辰兒長到十七歲,第一次對她說,他好難受。
她的辰兒從來堅強懂事,隱忍克制,得是怎樣煎熬的痛苦,才能叫他說出自己好難受。
淚水頃刻奪眶而出,宛貴妃心如刀絞,只恨不能替他承受這一切。
第三日還是高燒不退,湯藥更是一星半點也喂不進去,除了還有微弱的氣息,許靜辰已經(jīng)同死人無甚區(qū)別了。
趙太醫(yī)支支吾吾,終于稟明了實情:隱疾反復(fù),已傷根本,風寒大侵,血氣將竭,心如死灰,生無可戀。
言外之意,許靜辰分明就是病入膏肓,外加一心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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