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公公此話一出，周遭的氣氛驟然就變得異常壓抑起來。

        但見許靜瞳一雙眼睛瞬間瞪得老大，像極了三月盛開的桃花。

        但由于開得過于迅猛，碩大的花瓣徒然自枝頭飄落在地，美則美矣，了無生機。

        抓著穆公公手臂的那只手，脫力般迅速滑至一側(cè)，許靜瞳就這樣悄無聲息地大睜著雙眼，如一幅畫一般靜止了。

        “殿……殿下？”

        見許靜瞳一動不動神色呆滯，穆公公自知失言，心下也頓時慌了，“殿下！你不要嚇我殿下，我……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殿下……”

        無論穆公公怎樣呼喊怎么搖晃，許靜瞳始終如死尸一般，眼睛眨都不眨一下。

        穆公公甚至不敢去探許靜瞳的鼻息，只發(fā)瘋一般大吼道：“來人！快來人啊！匪石！匪席！快去請緣姑娘！快點！”

        片刻后，吳緣緣終于沖了進來，二話不說便將許靜瞳一把拽起，朝其背后重重擊了一掌。

        一大口鮮血隨即便從許靜瞳口中涌了出來，濺得被子上的梨花刺繡簇簇殷紅。

        “許靜瞳！明日東宮敬茶，你若敢遲來一刻，我便叫許靜辰身敗名裂！”

        言詞激烈地說完這句話，吳緣緣方收回內(nèi)力，撤去了覆在許靜瞳背后的那只手。

        但見許靜瞳眼瞼一垂，身體也直直向后倒去。

        “殿下！”

        穆公公失聲呼喚，眼睜睜看著許靜瞳被面色鐵青的吳緣緣接入懷中。

        抬袖拭去許靜瞳唇畔的血跡，吳緣緣強忍半晌，終于還是崩潰大哭道：“無塵，我好害怕，我好怕我救不了你了……”

        不知為何，自許靜瞳取字無塵后，吳緣緣便總喜歡喚他無塵，也只有吳緣緣一人喚他無塵。

        還是頭一回見吳緣緣如此崩潰，再看看被子上觸目驚心的血色，穆公公心下少不得以為許靜瞳不行了，便也忍不住嗚咽起來。

        但見許靜瞳薄唇微啟，穆公公忙激動地喚道：“殿下？殿下？”

        吳緣緣眼疾手快，忙一手將沾血的被子扯到了地上。

        穆公公生怕許靜瞳再著涼，便迅速扯開一床新被覆在了他身上。

        但見許靜瞳并未睜眼，只費力將手伸出被子，像是要抓住什么，穆公公忙緊緊將那只手握住道：“殿下，穆公公在這兒。”

        “我先，睡一會兒……”

        許靜瞳聲音微弱似在囈語，吐字卻又格外清晰，“明日，一定要，早點，叫醒我……”

        一句話斷斷續(xù)續(xù)地說完，許靜瞳的頭便深深埋進了吳緣緣的懷里，吳緣緣顫抖著撫上他的心口，觸手冰涼，已經(jīng)沒有一絲跳動的感覺。

        眼淚無聲地自臉頰流淌，在穆公公開口之前，吳緣緣無力卻不容商量道：“你出去，我要救他。”

        心知事態(tài)嚴重，穆公公也不敢逗留，默默抱起地上沾血的被子，匆匆離開了內(nèi)室。

        穆公公一走，吳緣緣便大袖一揮，在隔簾之內(nèi)設(shè)下一隔音結(jié)界。

        緩緩將許靜瞳放回枕上蓋好被子，吳緣緣直直立于榻前，閉目伸臂，擲地有聲道：“舍我千年靈力，換他三載無虞！”

        霎時間，結(jié)界之內(nèi)紫光乍現(xiàn)，有丁香結(jié)不斷自吳緣緣心口冒出，在空中飛舞片刻，便悉數(shù)墜入許靜瞳的心口。

        “舍我千年靈力，換他三載無虞！”

        “舍我千年靈力，換他三載無虞！”

        ……

        吳緣緣一遍又一遍地重復(fù)著，周身靈力渙散得越來越快，隨即竟?jié)u漸生起一股強風(fēng)，生生吹落了她頭上唯一的一支玉簪。

        那是她自及笄之時便一直戴著的簪子。

        玉簪落地?zé)o聲，只見萬丈青絲于丁香花海中恣意而舞，吳緣緣依舊不厭其煩地重復(fù)著：

        “舍我千年靈力，換他三載無虞……”

        “緣兒，不可！”

        即墨百草空靈的聲音突然響起，未及注入許靜瞳體內(nèi)的靈力，被猛然出現(xiàn)的強大仙力強行逼回了吳緣緣體內(nèi)。

        饒是如此，吳緣緣也已耗損了大半靈力，滿頭青絲已悉數(shù)變?yōu)榘装l(fā)。

        “師父……”

        轉(zhuǎn)頭看見即墨百草的那一刻，吳緣緣如釋重負一般，軟軟向后倒去。

        即墨百草抬手回旋，將吳緣緣輕輕巧巧接入懷中，滿眼愛憐道：

        “傻徒兒，你這是何苦呢？你知不知道，你耗盡靈力救他，會讓你萬劫不復(fù)啊！”

        吳緣緣勾勾發(fā)白的唇，莞爾一笑道：“師父，當(dāng)年若非無塵靈血滋養(yǎng)，我早已成為一堆廢土，何來今日的吳緣緣呢？終是我欠他的。”

        即墨百草嘆了口氣道：“他本無意滋養(yǎng)于你，你又何苦一廂情愿……”

        “有心也好，無意也罷。”

        吳緣緣滿眼癡情，看向榻上生死未卜的許靜瞳道：

        “就如他對擷雨義無反顧地付出，我也甘愿為他萬劫不復(fù)。這一場血債，我不能讓他一個人，這樣痛苦地去償還。”

        “你如今這樣，也不適合再待在他身邊了。”

        即墨百草揮手收了結(jié)界道，“你已用七百年靈力為他重塑了心脈，也算是功德圓滿了。”

        “為師這就帶你回南湖宮休養(yǎng)，至于無塵能不能順利歸位，就看他自己的造化吧。”

        吳緣緣未及反抗，即墨百草便已施法令其昏睡。

        起身行至榻前，即墨百草閉目抬手，將許靜瞳兩日內(nèi)的記憶暫以仙力封存。

        “只能幫你到這里了。”

        即墨百草喃喃一句，方抱著吳緣緣飄渺而去。

        卯時一刻，許靜瞳終于睜開了眼。

        見四周燈花閃爍，空無一人，許靜瞳默默掀開被子起身下榻，地上一支玉簪徒然映入了眼簾。

        俯身拾起玉簪，許靜瞳心下疑惑，少不得掀開隔簾走出了內(nèi)室。

        守在外間的穆公公焦躁不安，沒有吳緣緣的允許也不敢擅自進去，只能在外間里來來回回地踱著步子。

        忽聽見珠簾有微微的響動，穆公公慌忙轉(zhuǎn)身，但見許靜瞳只著中衣和夾衫就出來了。

        “啊，怎么是殿下，快進去！”

        穆公公一臉擔(dān)憂地將許靜瞳拉進內(nèi)室，一邊為他披上斗篷一邊疑惑道：“咦，緣姑娘呢？”

        “我也不知道。”

        許靜瞳亦滿臉不解，舉起手中玉簪道，“我只看見這個掉在地上，沒見到她的人。”

        “奇怪了，我也沒見她出去啊……”

        穆公公皺眉道，“難道是我老眼昏花了？”

        看著穆公公搔頭皺眉的模樣，許靜瞳不禁展顏一笑道：

        “穆公公才過而立，怎么會老眼昏花呢，我看是緣緣趁你不注意，偷偷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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