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惜寧
不做君臣,只做父子。說起來容易,聽起來動人,僅此而已。
與那句能不能原諒一樣,終究都是許靜辰無法回答的問題。
破鏡重圓終有痕,君心似海終難測,父親給的蜜糖很甜,可抵消過去的些微苦澀,天子賞的美酒易醉,卻是不敢輕易喝醉。
千回百轉之下,不禁又中心郁結,許靜辰一時難忍不適,斂目垂首,咳得低沉壓抑。
“辰兒……”
磬和帝一聲輕喚,伴隨著似有若無的嘆息,抬手觸及愛子溫熱的前額,心卻無端感到寒涼。
父子二人半晌無話,許靜辰也止了咳嗽,流云閣內室里,忽然安靜得有些尷尬。
不過這尷尬并未持續多久,便被一個高亢的聲音打破了:
“太后娘娘到!”
不知是幸,還是不幸。
父子二人皆一驚,許靜辰少不得掀開被子下床。
見許靜辰那非起不可的架勢,磬和帝也知道攔阻無益,便迅速扯下斗篷為他披上。
才剛系好斗篷帶子,太后便風風火火地進了內室。
“塤兒給母后請安!
“孫兒給皇祖母請安!
父子二人先后行禮,太后竟沒有立刻叫二人免禮,而是始終陰沉著臉,于桌旁落座后,方不痛不癢地說道:“辰兒有傷在身,不必如此多禮。塤兒也起來說話吧。”
“是,多謝母后。”
“多謝皇祖母!
看太后這樣子,不像是來探病的,倒像是來興師問罪的。
二人皆有此覺悟,恭恭敬敬地站到一邊,卻又各懷心思。
但見太后的目光往許靜辰身上一掃,最后看向許靜辰的臉,不咸不淡地問道:“聽說你傷得不輕,現在傷勢如何了?”
太后這語氣,簡直是尷尬得不能再尷尬了,完全不像是在關心人。
但沒辦法,許靜辰也只得恭恭敬敬地回道:“孫兒已經無礙,多謝皇祖母掛心。”
“哦?那便好……”
太后意味深長地說了這么一句,隨即轉向磬和帝道:“塤兒,哀家今日是來找你的!
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許靜辰不動聲色地瞥向磬和帝。
但見磬和帝臉色一白,頗有些不自在地笑道:“哈,那既然如此,母后且借一步說話吧?辰兒尚未大愈,還需得安心靜養!
此話一出,許靜辰立刻察覺出不對勁來:似乎有什么不太好的事情,磬和帝想要瞞著他。
而太后似乎并不承這個情,當即面色不善地說道:“哼,塤兒過慮了,哀家也沒什么別的事,就是來提醒你一下,惜寧明日出殯,她的謚號得趕緊定了。”
從太后提到“惜寧”開始,磬和帝的臉色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青了下去,“母后你……”
你怎么哪壺不開提哪壺呢?這不是存心要刺激辰兒么?
磬和帝緊張之余,少不得一臉擔憂地看向許靜辰。
但見許靜辰桃目圓睜,神色愕然中帶著幾分難以置信。
“哀家怎么了?”
質問的語氣,微慍的神色,太后這莫名其妙的怒意,令磬和帝暗暗捏了一把冷汗。
“沒怎么,此事塤兒會處理好的,母妃莫要再操心了。”
磬和帝小心翼翼地說著,雖然知道很可能是徒勞,但還是盡最大努力對太后使著眼色。
“哼,哀家倒是不想操心哪,可人家言妃都鬧到哀家的頤天宮去了,哀家還能不操心么?”
太后非但對磬和帝的眼色視若無睹,還越發地來勁了,字里行間都充滿了濃濃的火藥味兒,“好好的女兒,突然就這么沒了,連拼命生下的孩子也沒保住,言妃她能不瘋么?你縱是平日里不愿見她,如今出了這么大的事兒,怎么著也不能如此絕情啊!”
太后這些話,聽得磬和帝又震驚又茫然,因為,他根本不知道言妃發瘋之事。
這幾日他老在東宮待著,想來是言妃來找過他,被李南風或者許靜軒攔下了,為了不刺激到許靜辰,二人便沒有提這事兒。
不想言妃見不到他,竟膽大包天地跑去頤天宮鬧事,看來是真的發瘋了。
怨不得太后如此生氣。
“哎,罷了,看你這樣子,想來是對言妃之事毫不知情!
太后居然看透了磬和帝的心思,兀自嘆氣道,“不過,倘若你不抓那傅子硯,興許就不會有此悲劇了!
“可是,那傅子硯頻頻替傅廉喊冤,朕怎么能不抓他呢?”
磬和帝有些激動地反問道。
太后一時語塞,片刻后又是一聲嘆息,“不管怎么說,惜寧母子終究是死得冤枉,事已至此,還是得好好安撫言妃才行啊!
至此,始終保持沉默的許靜辰,已然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傅子硯替父鳴冤被抓,導致身懷六甲的惜寧公主動了胎氣,最終不幸母子雙亡。
想不到他構陷傅廉,竟間接害死了三姐姐和她腹中的孩子。
兩條無辜的人命,就這么葬送在他的手里了。
繼靜元靜夕之后,又是兩個親人,同時因他而死。
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
胃中又泛起一陣惡心,心口的鈍痛也愈演愈烈,許靜辰緊抿雙唇,抵死強忍,生生忍到耳鳴不止,四肢麻木,額角細汗頻出,面上血色全無。
太后與磬和帝還在說著什么,許靜辰已經聽不清了,只看到李南風忽然闖了進來。
在見到李南風的那一刻,許靜辰無聲地吐出一口烏血,整個人便軟軟地倒去。
李南風駭然旋身,險險將許靜辰接入懷中,隨他跌向地面。
“辰兒……”
李南風低低柔柔地喚了一聲,并拽過自己的袖口,輕輕拭去了許靜辰唇畔的殘血。
許靜辰半睜著眼,薄唇微微一啟,卻是來不及說話,便又匆匆抿緊,偏頭埋進李南風懷里,痛苦地蹙起眉心,喉結頻動身體微顫,明顯地十分想吐卻在拼命忍耐。
李南風知他心性,只好默默攥緊他的手心,暗渡真氣試圖緩解他的痛苦。
太后與磬和帝俱瞠目結舌,半晌說不出話來,但,一個只是單純地震驚詫異,一個則飽含著心痛和緊張。
片刻后,太后便恢復了正常的神色,并無關痛癢地說道:“太子既需靜養,哀家便不打擾了,塤兒,隨哀家去頤天宮一趟。”
說罷,別有深意地挑了一眼磬和帝,便自顧自離開了。
“陛下放心去吧,有我在,辰兒不會有事的!
見磬和帝一臉擔憂的樣子,李南風少不得寬慰了一句。
磬和帝這才放心地去了。
磬和帝一走,許靜辰立刻轉頭翻身,一手死抵上腹低低作嘔,終將磬和帝喂他喝的湯藥都吐了出來。
吐完好歹舒服了些,許靜辰虛弱地躺在李南風懷里,眼瞼輕垂,有氣無力地喘息著,一張臉又白得不像樣子了。
李南風輕嘆一聲,抱起他行至簾內,將人安頓在床上,撤去斗篷,裹緊了被子。
“師父……”
“辰兒,安心睡吧,明日,師父一定會帶你去的!
去了難免哀痛,但至少,不會再讓你多一重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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