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貴妃的話如晴天霹靂，聽得清歡心口一窒，難受得幾乎又要噴出一口血來。

        許靜軒稍微好一些，但也是頗感詫異，表情有些呆滯莫名。

        默默咽下喉間腥甜，清歡有些遲鈍地看向宛貴妃，失聲問道：“夏姨，幻情酒是什么？”

        看到清歡略顯憔悴的模樣，宛貴妃的美目中明顯閃過一絲不忍。

        為不引起清歡急火攻心，宛貴妃長舒了一口氣，方心平氣和地開口道：“阿嫻，你先嘗試運轉一下內息，別讓夏姨這三成功力白白浪費了。”

        一炷香不到的工夫，宛貴妃竟已將三成功力都傳給了清歡！

        許靜軒聞言，立刻轉身看向宛貴妃，沒好氣道：“呵，宛娘娘可真夠大方的，這樣吧，宛娘娘不如將剩余七成功力傳給兒臣吧？如此一來，宛娘娘不日便可駕鶴西去了！”

        聽到“駕鶴西去”這幾個字，清歡的臉色一下子變成了鐵青色。

        “十殿下你……”

        難以置信地轉頭看向許靜軒，清歡話未說完便突然說不下去了。

        猛然想起了傳功之前，宛貴妃說的那些話，清歡心下頓時驚恐難抑，少不得一臉震驚地回過頭來，看向始終垂首不語的宛貴妃，認真問道：“夏姨，十殿下說的話，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見宛貴妃目光閃躲，半晌方尷尬地笑笑道：“呃，阿嫻，你快點運轉內息吧，不然夏姨的三成功力，真的要白白浪費了。”

        “夏姨！”

        清歡還想繼續追問，不料許靜軒突然夾槍帶棒地說道：“嫻娘娘，你還是先聽宛娘娘的話吧，這三成功力，可委實珍貴得很呢！”

        清歡別無他法，只得閉目正坐，心無旁騖地開始運轉內息。

        幾個小周天之后，清歡只覺神清氣爽，不但胸口窒塞之感完全消失，而且丹田之中的內力也比之前深厚了好幾倍。

        不僅如此，清歡的腦海之中還莫名涌現出數招陌生的功法來，雖則陌生，卻又清晰實在，好似曾經修習過一般，只需再稍作溫習，便可同自身現有功力融為一體。

        傳功原來是這樣一回事么？

        清歡漸收內力，睜眼看向面色蒼白的宛貴妃，滿目自責似懂非懂道：“夏姨，原來所謂的傳功，是將傳功者苦習多年的功力，一整套都傳給受功者啊！這樣令受功者不勞而獲的事情，是不是會殃及傳功者的性命？”

        宛貴妃緩緩搖了搖頭，明顯底氣不足道：“不會。”

        “哼，正經功法自然是不會。”

        許靜軒冷哼一聲，毫不留情地拆穿道，“若傳功者修習的是名門正派的武功，傳功時只不過耗損一些元氣罷了，休養幾日便可恢復體力。當然，傳給別人功力就像送給別人東西一樣，送人了自己自然就沒有了。自己若再想要，便只能重新開始，慢慢地練。”

        說到這里，許靜軒突然變了一種語氣，繼續說道：“但若傳功者修習的是歪門邪道，那就另當別論了。宛娘娘，你說呢？”

        歪門邪道……許靜軒這話雖然不好聽，但又確確實實是實話。

        清歡不禁大驚失色，瞪大了雙眼看向宛貴妃。

        但見宛貴妃桃目暗淡，疲然開口道：“軒兒，你別再說了，看在我是辰兒母妃的份兒上，你好歹，給我留點面子吧。”

        “面子？”

        許靜軒不禁嗤笑道，“宛娘娘，就是因為你是靜辰的母妃，我才不敢給你留面子啊！我可不想靜辰同我一樣，還沒長大便死了親娘。”

        “不過三成功力而已，哪有你說得那么嚴重……”

        宛貴妃有些緊張道，“你不要再危言聳聽，嚇唬阿嫻了。”

        “那是因為我及時阻止了你！”

        許靜軒頓時惱道，“倘若我晚來幾個時辰，你是不是就將十成功力都傳給她了？”

        宛貴妃啞口無言，許靜軒少不得緩了緩語氣，接著道：“你不愿靜辰知道你練過邪功，呵呵……”

        “莫說是靜辰其實早就知道了，即便是他還不知道，以他那樣的性子，倘若你真的把功力都傳給南宮嫻，日后因此而暴斃的時候，你覺得靜辰他不會懷疑嗎？”

        “更何況，你的死因一探脈象便一清二楚，你覺得靜辰會查不出來嗎？你別忘了，靜辰他可是很懂醫術的。”

        許靜軒這一番話可謂是振聾發聵，宛貴妃聽后先是一臉震驚，很快便如夢初醒一般，一邊點著頭，一邊喃喃道：

        “是了，是了……我辰兒那樣聰慧，怎么可能還不知道呢，我可真是，老糊涂了……”

        話到此處，宛貴妃不禁苦笑一聲，方接著道：“醫術……呵呵，若非生在帝王之家，若非囿于儲君身份，終日為朝堂政務所累，我的辰兒大抵，也可成為吳緣緣那樣的小神醫。倘若時間可以倒流，我絕不，絕不再將辰兒推上這太子之位……”

        見宛貴妃兀自失神自語，許靜軒倒吸一口涼氣，一本正經地打斷道：

        “人生最大的憾事，莫過于同心之所向背道而馳。但若能放下執念，坦然面對這場逆旅，亦會得見不一樣的美景。事到如今，靜辰既已坐上這儲君之位，宛娘娘后悔又有何用？與其在此追悔莫及，不如想想如何做，才能最大限度地彌補遺憾。”

        聽了這話，清歡心下百感交集，但見宛貴妃閉目吐出一口濁氣，而后睜眼正色道：“是我魯莽了。”

        當年為助楚常春匡復雁昭，楚凝夏不惜修習奇邪之功三生執。

        此功招式凌厲，絕頂莫測，但卻與修習者精氣相生相伴。修習者一旦將功力傳給他人，便無異于將自身性命也一并傳給了他人……

        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宛貴妃不愿再提起，卻總是不得不提起。

        當年那個一心復仇的楚凝夏，一如這絕世邪功三生執一般，注定要深深烙在她的生命里，成為她終其一生都無法抹去的污點。

        似是體會到了宛貴妃這種欲罷不能的煎熬，清歡默默壓下內心的詫異，略顯突兀地問道：“夏姨，阿嫻已經運轉過內息了，夏姨也該告訴阿嫻，幻情酒是什么了吧？”

        似是沒想到清歡會突然如此反應，宛貴妃琢磨半晌，委實看不破清歡的心思，便少不得更加心虛內疚起來：“阿嫻，我……只要你不再行傳功之事，此功法于你而言，便真的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

        “夏姨。”

        不待宛貴妃說完，清歡便打斷道，“阿嫻沒有別的意思。阿嫻只是覺得，夏姨和十殿下既然都是為了……為了阿辰好，那阿嫻，便無需多慮了。阿嫻相信十殿下，也相信夏姨，只是，夏姨得告訴阿嫻，幻情酒是什么，于阿辰的身體有無傷害？”

        畢竟，幻情酒是陛下準備的。

        清歡這一番話，無疑是給宛貴妃吃了顆定心丸。

        可眼底的內疚之色仍是難以褪去，宛貴妃刻意避開清歡的目光，嘆了口氣道：“幻情酒，之所以名為幻情，便是因為，它可以使人產生眼前人即是心上人的幻覺。”

        “也就是說，一個人在飲下幻情酒之后，他所看到的任何人都會幻化成他的心上人。無論男女老少，無論高矮胖瘦，在他看來，皆是心上人的模樣，甚至連說話的聲音，在他聽來亦都是心上人的聲音。”

        宛貴妃話音落下后，清歡黯然垂下頭去，許靜軒卻瞪著眼睛問道：“那這種幻覺，要多久才會消失？”

        “顛鸞倒鳳，巫山云雨。”

        宛貴妃一字一字道，“春宵一夜，方可得解。”

        許靜軒先是一愣，而后竟冷笑一聲，滿目鄙夷道：“呵，便是容貌聲音一樣又如何？終究不是那個人，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即便飲下那幻情酒，靜辰也必定不會愿意的。”

        宛貴妃別有深意地抬眸，若有所思地與許靜軒對視良久，方意有所指地說道：

        “幻情酒雖不至于傷身，卻能惑亂心神，且有催情之效。在幻情酒的作用之下，眼前人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會令他情不自禁。到時候，便不是他愿不愿意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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