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不出李南風所料，許靜辰這一昏睡，仿佛很久沒好好睡過覺一般，直到天黑盡了才悠悠轉醒。

        好在人看著正常了些，眼睛里多少有了些色彩。許靜軒極為夸張地呼了口氣，擰眉抱怨道：“嚯！你還知道醒啊，不是我說你啊，你這美人燈，也太不經打了！”

        許靜辰一動不動，若有所思地看了許靜軒半晌，方開口問道：“什么時辰了？”

        “哎，快戌時了。”

        許靜軒歪著腦袋，漫不經心地說道，“小嫂子替你請過安了，沒敢說是師父打的，只說你宮宴上吃多了酒，腦子不太好使了，正可勁兒耍酒瘋呢。幸好宛娘娘當時不得空，好歹是沒過來看你�！�

        許靜辰滿眼不信地笑了笑，卻也無意拆穿，竟又閉上了眼睛，大有繼續(xù)睡的架勢。

        “喂喂喂，你還沒睡夠��？”

        許靜軒見狀，少不得扭曲著臉，難以置信道，“師父不就輕輕打了你一下嘛，你至于這樣訛他老人家么？”

        許靜辰微微蹙了蹙眉心，卻良久不發(fā)一語，一點兒也沒有要為自己辯解的意思。

        “我……”

        許靜軒有些無語，干脆抓起許靜辰一只胳膊，一邊將人往起拽，一邊聒噪道：“哎呀不行不行，你不許再睡了！再睡就成豬了！”

        奈何許靜辰好似吃了秤砣鐵了心，不管許靜軒如何拉拽如何激將，就是不說話也不起來，甚至還竭盡全力地掙開了許靜軒的手，翻身面向里側，一把將被子扯到了頭上。

        許靜軒一臉菜色，心里一下子沒了底，暗暗思忖片刻后，放緩了語氣繼續(xù)說道：“你……你今天的劍還沒練呢。”

        沒有回應。

        “……你今晚還沒沐浴呢�！�

        還是沒有回應。

        “……那你好歹換個寢衣，回流云閣睡吧？”

        依然沒有回應。

        許靜軒終是沒了耐性，十分粗暴地掀開被子罵道：“你他娘的是聾了還是啞了？老子問你大半天了，你能不能……”

        “你別吵了�！�

        不等許靜軒罵完，許靜辰終于出聲截斷，語氣卻仍是淡淡的，近似于有氣無力，“出去吧，別理我，求你了�！�

        “靜辰你……”

        看到許靜辰將身體縮成一團，緊緊蹙著眉頭閉著雙眼，將臉深深埋進了臂彎里，許靜軒如鯁在喉，好像瞬間明白了郁證的可怕。

        再想了想李南風的囑咐，許靜軒強忍下未出口的關懷，默默將被子重新給許靜辰蓋好。

        暗暗理了理心緒后，許靜軒攥緊手心，猶疑了好半晌，方小心翼翼地說道：“好吧，那你就好好睡吧，我去載舟宮看看，也不知道父皇的滿頭白發(fā)，都染黑了沒有。”

        語畢，許靜軒擔憂又期待地瞧了許靜辰一眼，見人仍是沒有反應，只好心事重重地轉過身去，象征性地挪了挪步子。

        “你剛才說什么？”

        背后終于響起了他想聽到的聲音，許靜軒如釋重負一般轟然抬眼，似有若無地勾了勾嘴角，眸中有竊喜之色一閃而過。

        故作茫然地回過身去，但見許靜辰已掀開被子坐了起來，眼角竟隱約蓄著兩滴清淚。

        患者常覺了無生趣，無端悲從中來，甚至忍不住眼淚橫流……

        醫(yī)書里有關郁證的描述，字字句句在腦海中浮現，許靜軒心中一震，不禁臉色驟白。

        他現在這般模樣，師父說的法子，真的可行么……

        許靜軒暗自糾結，遲遲不敢開口說話，只得滿目擔憂地看著許靜辰，但見許靜辰亦別有心思地看著他，直看得他越來越心虛。

        眼見著自己就要繃不住了，許靜軒連忙作出一副后知后覺的驚訝模樣來，瞪著大眼捂著大嘴，故作慌張道：“我我我，我什么也沒說，你肯定是聽錯了！”

        語畢，立刻轉過身去，作勢就要逃跑。

        “靜軒！”

        一聲呼喚急促又嚴肅，許靜軒少不得聞聲止步，飛快地轉著眼珠子，屏息豎耳，提了十二分的心神注意著背后的動靜。

        暖閣內氣氛詭異，許靜辰起身下榻，一步一步行至許靜軒身前，驟然犀利的桃目中，閃爍著透視一切的光芒。

        “你剛才說什么？父皇幾時白了頭，因何白了頭？”

        許靜辰的語氣不容置喙，甚至有些咄咄逼人，許靜軒眸光閃躲，神色頗為慌張，“哈，靜辰，我剛才是瞎說的，父皇還不到五十歲，怎么可能白頭呢，我就是見你不理我，故意胡謅激你罷了，呵呵�！�

        許靜軒笑得勉強，狡辯得也勉強，許靜辰又最是心思重，能信他的話就有鬼了。

        神色黯然地掀了掀眼皮，許靜辰微微仰頭斂目，語帶不悅道：“好，既然如此，那我便與你同去載舟宮吧。”

        許靜軒一聽，立時嚇得連連擺手道：“啊不不不不，不去了，咱倆都不去了，那個，你要是不困的話，我陪你練劍可好？”

        許靜辰不置可否，也不再多費口舌，轉身就欲往外走。

        “哎哎哎你不能去載舟宮！”

        許靜軒倉皇躥到前頭，大張著雙臂攔住許靜辰的去路，縮眉皺眼道，“我說許靜辰，你今天怎么回事��？怎么跟個神經病似的，師父也沒在你腦袋上下手啊，你該不會是吃錯藥了吧？可最近，我也沒見你吃啥藥啊……”

        許靜軒滿臉困惑地說個沒完，許靜辰的眉越蹙越緊，終于像是忍無可忍了，抬手就要去戳許靜軒的大穴。

        不想許靜軒早有防備，一把抓住了那只預備封他大穴的手，頗為得意地挑眉笑道：“呵呵，太子哥哥，師父可下了重令叫我看緊你呢，我若是不多長個心眼兒，師父可要揭了我的皮吶！”

        許靜辰神色微怔，若有所思，好半晌方淡淡問道：“師父為何叫你看緊我？”

        “你問我，我問鬼去��？”

        許靜軒頑劣道，“那個糟老頭子，慣會倚老賣老仗勢欺人的，鬼知道他又整什么幺蛾子了�！�

        許靜辰桃目深邃，良久又問道：“……你當真不知道？”

        “嗯？”

        許靜軒聞言先是一愣，隨即眼角抽搐道：“你他娘的幾個意思？老子就這么不招你信任么？”

        許靜辰未及反應，許靜軒便乘勢而上，繼續(xù)“惡人先告狀”道：“噢，我算是看透了，你這是有了何狀元那個小男人，就越看我越不順眼了是吧？處心積慮地想同我離心是吧？九哥哥啊，你我可是十數載的相依相守啊……”

        許靜軒越說越真情實感，許靜辰實在是沒心思同他掰扯，冷不丁截斷道：“別轉移話題，父皇的頭發(fā)到底怎么回事�！�

        許靜辰說得寒意凜然，疑問句生生聽不出疑問的語氣了，許靜軒深深地明白，再插科打諢下去，只怕會適得其反。

        “哎，罷了罷了，事已至此，終是瞞不過你了。這事兒，還得從三姐姐出殯那會兒說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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