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霜寒
朝議結束后,許靜軒行色匆匆,直奔東宮而去。
遠遠見著無暇殿的門沒有開,許靜軒神色未改,腳步卻又不自覺加快了幾分。
直接繞過無暇殿,兩腳生風似的行至流云閣,許靜軒目不斜視,徑直走到內室,略顯粗魯地掀開隔簾。
只見許靜辰仍是一臉病容地躺在榻上,羽睫靜止雙目緊閉,細長溫柔的劍眉卻始終微微地蹙著,好似那難言的痛苦無時不在,縱使在睡夢中,也不肯輕易放過他。
李南風像是困極了,默默坐在床頭幾案旁的椅子上,單手撐著頭合目小憩,待許靜軒走近了,方不情不愿地睜了下眼,眉頭瞬間擰成了川字。
“瞎了眼的兔崽子,動作就不能輕點兒么?沒看見老子在養精蓄銳啊?”
李南風沒好氣地口吐芬芳,嗓音卻壓得極低,似乎是怕吵醒熟睡的許靜辰。
往日李南風若是這般“為老不尊”,許靜軒必定會“上行下效”。
但今日,許靜軒卻像是換了一個人,非但沒有同李南風斗嘴,還皮笑肉不笑地對著李南風扯了扯嘴角,有些沒精打采地問道:
“師父,靜辰怎么,還沒睡醒啊?”
見許靜軒如此狀態,李南風也無心再繼續玩笑,直起身子舒了一口氣,正色道:“是我封了他的睡穴,不然早醒了。”
許靜軒神色莫名地看向李南風,半晌沒有言語,李南風少不得嘆了口氣,隨即站起來走到床邊坐下,一邊伸手搭上許靜辰的手腕,一邊補充說明道:
“昨晚那兩個時辰,真不是人受的。這也就罷了,辰兒這孩子,偏偏還是個死心眼兒,昨日毓宸宮送來的東西,他竟然一頓全給吃了。”
“什么?!”
聽了李南風這話,許靜軒頓時驚訝得臉都變了形,難以置信地看向許靜辰的臉,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這個蠢貨,還能不能再蠢一點!”
到底還是擔心多過惱怒,許靜軒罵完后,少不得又轉向李南風,滿目緊張地問道:“那,那他的脾胃……能受得了么?”
“哎,能受得了就怪了。”
李南風再次嘆氣道,“到晚飯時候,人已經難受得跟什么似的,若不是我察覺到不對勁,及時給他扎了幾針,渡了些真氣,昨晚那兩個時辰,他熬不熬得過去都不好說。”
“就這,今早都還惦記著要去早朝,我只好封了他的睡穴,人這才安安穩穩地睡了,哎,不過瞧他現在這樣子,只怕也睡不了多久了。”
聽著這話,許靜軒的眉頭越皺越緊,幾度開口,卻又幾度欲言又止,最后終是小心言道:“……師父,我……我想和靜辰說會兒話,現在叫醒他的話,要不要緊啊?”
李南風聞聲抬眼,若有所思地看向許靜軒,良久方不置可否地問道:“軒兒,今日朝議,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看著李南風明鏡一般的眼神,許靜軒少不得乖乖點頭,如實答道:“是。北境又遭了雪災,父皇派我同梅溪橋一起,率霜寒軍前去北境賑災。”
“霜寒軍?”
李南風先是一愣,很快便不以為然地笑道:“哈,既是陛下的旨意,那自然沒什么可說的。“
“再說了,霜寒軍可是東宮統領多年的軍隊,辰兒又不是旁人,難不成,你還怕辰兒不給你令牌么?”
“我我,我不是這個意思……”
許靜軒滿目惆悵,有些磕絆地說道,“那個,這次災情,挺嚴重的,我,我們下午就要走了……這一去,不知要多久,才能回來,我……”
十幾年來,許靜軒還是頭一次這般模樣,李南風自是會意,心下不由得一緊。
重重嘆了口氣后,李南風堪堪截斷許靜軒的話道:“原來如此。也罷……”
語至此處,李南風悠悠頓住,抬手在許靜辰的某處穴位輕輕點了兩下,而后依依不舍地站起身來,再愛憐地看了許靜辰一眼,方轉頭對許靜軒說道:
“一盞茶之內,辰兒就會醒來,你們兄弟倆好好聊吧,我就不打擾了。”
說完就準備離開,許靜軒像是不甚放心,語帶乞求地喚了一聲:“師父……”
“哎,放心吧,不要緊的。”
李南風停住腳步,卻沒有轉身,只微微偏頭,對身后的許靜軒說道,“只要我活著,便不會叫辰兒有事。”
只要我活著,便不會叫辰兒有事。
這句話,李南風說得有些悲涼,但卻十分地堅定有力。
這絕對不是一句大話,因為許靜軒深深地明白,在許靜辰這件事上,李南風從來都是個說到做到的人。
說完這句話后,李南風再也不給許靜軒“挽留”的機會,逃避一般匆匆離開了流云閣。
一路失魂一般走得飛快,直到出了東宮大門,李南風才緩緩放慢了腳步,漆黑的眸子里漸漸涌出一段不可名狀的濃情。
終是到了這一天,終是到了這一步……凝夏,辰兒……
李南風啊李南風,倘若你當初再細心一點,再堅持一點,再……再無賴無恥一點,這一切,會不會變成另外一個,截然不同的故事。
灰袖半掩著的雙手不自覺攥成拳頭,李南風駐足閉目,強逼著自己收了思緒,方堪堪睜眼,色無悲喜地邁開步子,瀟瀟灑灑地向載舟宮方向而去。
一盞茶的時間已過,許靜辰果然醒了,但看上去還是憔悴得緊。
“靜軒……呃……”
“靜辰!”
見許靜辰作勢想要起身,卻因虛弱很快又跌了回去,許靜軒便立刻化身貼心小弟,小心扶著病弱哥哥起來。
“安分點兒,乖乖給我靠著,不然我捶死你。”
動作麻利地墊好軟枕,許靜軒一邊翻著白眼耳提面命,一邊使出吃奶的力氣,強行將許靜辰摁在了軟枕上。
許靜辰哭笑不得,加之渾身也著實乏力得緊,便沒有再做無畏的掙扎。
“哈,你這是……吃錯藥了么?”
上下看了看許靜軒身上的朝服,許靜辰有些詫異地調侃道,“這身衣裳,可與十殿下的氣質相去甚遠吶!”
“你他娘的才吃錯藥了。”
許靜軒日常白眼一翻,一半鄙夷一半關切地說道:
“又膩又難消化的玩意兒,你還一次吃六個,就你那小破胃,也不怕吃死你個憨憨。腦子真是被門夾了。”
許靜軒舌燦蓮花,一朵一朵又一朵,許靜辰眉心緊蹙,一臉無奈道:“差不多得了,好歹給人留點面子么,我可不如你,我臉皮挺薄的。”
許靜辰說得委委屈屈,病態隱隱的面容我見猶憐,長睫半掩的桃目中閃著人畜無害的光芒,小巧泛白的薄唇似有若無地嘟著,好一副白白受了欺負的可憐模樣。
“我……我就……”
許靜軒語塞難耐,半晌說不出話來。
從未見過如此……罵人不帶臟字、還把委屈可憐裝到這種地步的戲精,可真是天賦異稟。
看到許靜辰那張清新脫俗渾然天成的無公害臉,許靜軒眼角抽搐,只覺得眼前這人欠揍得要命,但……
卻又打不得,罵不得,氣不得,也懟不得。
舍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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