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靜辰說得一點不假，瑞王的腦回路隱匿多變，稍有不慎便可能被他套進(jìn)去，這一點許靜軒是深有體會的。

        今日早朝在奉紫殿，瑞王那般內(nèi)涵挑釁，看起來好像十分地沒腦子，但焉知他不是在有意做戲，刻意藏拙呢？

        這么多年來，他伙同謹(jǐn)王，甚至勾結(jié)傅黨干的那些事，隨便拿出兩件來，都足以定他死罪。若他真如看起來那樣愚蠢，瑞親王那個位子，他又豈能安安穩(wěn)穩(wěn)地坐到現(xiàn)在。

        想到這里，許靜軒心下著實少了底氣，但又實在不愿許靜辰擔(dān)憂，于是便裝出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出來，故作不耐煩地說道：

        “哎呀這個我知道！我的太子哥哥，你就放心吧啊！他心思詭譎，你弟我也不是小白兔呀，是吧？再說了，我又不是孤身一人，還有梅溪橋和你的霜寒軍護(hù)著呢。”

        說到這里，許靜軒有意無意地轉(zhuǎn)移話題道：“唉，說到這個，快把你的霜寒軍令牌給我，這可是父皇的旨意，你再敢舍不得，我就找父皇告你黑狀！”

        “……”許靜辰瞳孔收縮，無語至極。

        分明是某人一天天的眠花臥柳打架斗毆，業(yè)務(wù)繁忙得武功都得擠出時間抽空練練，哪里還顧得上操練霜寒軍。

        明明是某人推三阻四，一度視霜寒軍令牌為燙手山芋死活不肯接手，怎么這會兒反倒說是他舍不得了，還惡人先告狀，真他娘的厚顏無恥。

        許靜辰一腔鄙夷，很想據(jù)理力爭一下，但最終還是決定不與某人計較，于是便微垂著眼瞼，意味深長地說道：“哦？梅大人也去啊~”

        “那正好，一會兒叫梅大人來東宮一趟，本宮要親自將霜寒軍令牌交給梅大人，畢竟十弟你業(yè)務(wù)繁忙，再率領(lǐng)個霜寒軍的話，豈不得累壞了。”

        “我……”這次輪到許靜軒無語了。

        事實證明，太子殿下的“不計較”不是一般的“不計較”，許靜軒神色好看，閉目做起了深呼吸，心下默默對自己說著冷靜冷靜。

        許靜辰心滿意足地笑了笑，又“虛懷若谷”地為某狗順毛道：“好了好了，逗你呢，令牌就在無暇殿，你知道在什么地方，自己去拿便是。”

        許靜軒仰頭睜眼，抿唇偷笑了一下，竟又學(xué)著姑娘家的腔調(diào)，捏著嗓子扭頭造作道：“這還差不多，哼，辰相公慣會戲耍奴家，真討厭死個人了~”

        滿身的雞皮疙瘩帶起好一股子冷氣，許靜辰抬手抱臂，整個人都瑟縮了一下，生無可戀地吐出兩個字來：“造孽。”

        許靜軒志得意滿地瞇了瞇眼，無意間瞥見案上的兩碗湯粥，這才想起什么一般，伸手端起其中一碗，秒變正經(jīng)臉問道：“這個熱度剛剛好，你現(xiàn)在感覺怎么樣，能喝一點么？”

        看著許靜軒充滿期許的眼神，許靜辰終是于心不忍，于是便微微垂目看向那碗山藥薏米芡實粥。

        勉強壓著胃中不適，許靜辰抬手拿起碗中的勺子，輕輕舀起小半勺湯粥，硬著頭皮送入口中，心存僥幸地小心咽下。

        胃中頓起一陣翻江倒海，許靜辰喉結(jié)頻動，拼命咽著泛濫而起的苦水，額角都憋出了一層薄汗。

        許靜軒看在眼里，忙一邊放下湯粥，一邊拿過許靜辰手中的勺子，匆匆丟進(jìn)了碗里，隨即抓起自己的朝服袖口，邊為許靜辰拭汗邊緊張道：

        “這怎么行呢，我看我還是不走了，你這……”

        “胡鬧。”

        許靜辰正自閉目強忍，一聽到許靜軒說不走的話，立刻吃力地擠出兩個字來，隨即勉強睜眼，緊緊抓住許靜軒的手，語重心長地勸道：

        “軒兒，此次賑災(zāi)，于公于私，于我于你，皆關(guān)系重大，你可不許任性，聽到?jīng)]有？”

        與其說是勸，不如說是命令，許靜辰雖話音虛弱，卻字字句句不容置喙。

        見許靜辰難受至極卻抵死強忍，許靜軒心痛不已，少不得掙開許靜辰的手，穩(wěn)住他微微發(fā)抖的身體，一疊聲地安撫道：

        “好好好好我聽你的，我聽你的！靜辰，你快緩緩吧，實在不行就吐出來，別忍了……”

        聽到許靜軒表態(tài)，許靜辰這才放心地合起眼瞼，有些脫力地一頭栽向軟枕，緊緊揪著上腹處的衣襟，十分隱忍地喘著粗氣。

        許靜軒揪心難耐，暗暗攥了攥手心后，小心翼翼地將被子往上扯了扯，蓋過許靜辰的上腹，也不敢再說什么，只一下一下地反復(fù)掖著被角。

        縱知道不過是徒勞之舉，也到底圖個心理安慰。

        就這樣約莫過了半盞茶的工夫，許靜辰似乎終于好了些，緩緩轉(zhuǎn)過頭來，睜眼看著默默無聞的許靜軒，欲言又止地輕喚道：“軒兒……”

        許靜軒猝然抬首，本想問一句“好些了么”，卻見許靜辰桃目深邃，神色莫名地看著他，像是有什么難言之隱，想說又不好說。

        于是，許靜軒便將未出口的關(guān)懷吞了回去，轉(zhuǎn)而扯出一抹令人安心的笑意，乖乖巧巧地問道：“怎么了？哥。”

        這一聲“哥”，叫得流云閣內(nèi)室的氣氛瞬間溫馨起來，許靜辰心中五味雜陳，沉默良久方淡淡一笑道：“沒什么。這一次，我怕是真的，不能陪你去了。往后……”

        話到此處，許靜辰還是停了下來，后面的話，終究是不能說，不可說，也不忍說。

        往后，我都無法再護(hù)你周全。

        余生漫長，你注定要只身孤翼，代我高處不勝寒，代我名垂青史，福澤萬年。

        “往后你要千萬珍重，縱左右無我，也平安喜樂。”

        許靜辰這話，無端給許靜軒聽出了英雄氣短之感。胸中不禁一陣憋悶，許靜軒不甚自在地偏了偏頭，故意偏題道：“哎呀，都說了有梅溪橋和霜寒軍呢，你可別瞧不起人啊！”

        “再說了，三個臭皮匠，還頂個諸葛亮呢，他瑞王就是個賽諸葛，我們這么多人，還整不了他一個么？放心吧，我的好哥哥！”

        許靜辰略一怔愣，深知許靜軒的用意，便也不再繼續(xù)方才的沉重話題，接過許靜軒的話道：

        “瑞王也不是孤身一人，你有梅大人和霜寒軍，瑞王也有數(shù)不清的心腹幕僚，他手上還握有兩大兵權(quán)，實力并不比霜寒軍差。”

        “更何況，許靜戎如今也藏在暗處，還有皇甫烈，他們之間，很可能一直都有聯(lián)絡(luò)。”

        “前些日子我去瑞王府，假意與瑞王操練兵馬，實是去查探阿洛的藏身之處，以及瑞王與皇甫烈等人勾結(jié)的證據(jù)。”

        果然。

        聽了許靜辰這一番話，許靜軒神色驚訝，但驚訝之中，又透著曾經(jīng)的猜想得到印證的釋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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