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最愛你的人是我，你怎么舍得我難過。”
于相識的第十二年，隆冬，她離開了我。這一年她二十六歲，我二十八歲……
她說要去西藏做志愿醫(yī)生。在她說出這句話的那一刻，我心中便涌起一種強烈的不安，強烈得讓我忍不住心慌。但她的堅定讓我無法反駁，我知道，我勸不動她，只好支持她。
這也成為了我這一生最后悔的決定。
離別的前夜。在她入睡后，我從她身后緊緊抱住她，將頭埋進她的后頸，就像那夜一樣。只不過這次我聞著她的發(fā)香，沒有感到舒心，不安反而愈加濃烈。我擁的更緊了，又怕?lián)硖鬯允樟诵┝Γ瑓s不舍松開。我抱著她一夜未眠，生怕她會不見，會從我的懷中消失，我不敢也不愿松開她。可天光大亮她依然是要走的，我啊，也就只能留住這一夜。
我趁她未醒，做了些她愛吃的早餐。她醒了聽見聲響，便走進廚房站在我身后，笑著看我做飯，時而打趣兩句。我笑著轉(zhuǎn)過看她，靠近她，親吻她含笑的嘴角。多想永遠留在這一刻，我們平淡卻幸福。
要走了，她執(zhí)意不讓我送她，她說“離別傷感，你不送就好似我從未離開，相逢歡喜，你來接我回家我就開心。”我應(yīng)了她，我希望她開心，那就待她回家我再迎她。
已揮手告別，轉(zhuǎn)身離去，她突然從背后攔腰抱住我，她擁的很緊，我們彼此沉默了許久，她說“照顧好自己，等我回來。”我點頭說“好。”她松開我轉(zhuǎn)身走進電梯，直到電梯門合上的那一瞬我才敢轉(zhuǎn)過身再看一看她，看到的卻是冰冷無情的電梯門。我緩緩走進家門，此時我已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盛夏時節(jié)，她入西藏。她日日與我視頻告知我近況。她常說自己在那邊很好，也生活很開心。總給我發(fā)些她與當?shù)夭孛竦暮险眨�有一些好看的風(fēng)景。見她好，我便心安。但我仍是很想很想她。
隆冬時分，她欲歸家。她提前幾天便給我發(fā)了航班信息，告訴我她要回家了。我得知消息心里高興但又擔(dān)心，我也不知當時的我在擔(dān)心什么。飛機起飛前她給我發(fā)了很多微信：
“已經(jīng)上飛機啦！”
“我馬上就要回來了！”
“走前我特意去廟里給你求了平安符。”
“回去給你啊。”
“記得來接我回家。”
“你應(yīng)該已經(jīng)睡了吧。”
“要不然怎么不理人。”
“要起飛了。”
“好啦，不說啦，晚安呀！”
“不對，應(yīng)該是好夢。”
“最好是夢里有我。/調(diào)皮/”
“朝朝，我好想你。”
可是當時我一條都沒有看到也沒回復(fù)……
那晚，我夢見她了。夢到她滿身是雪，向我走來，身后的白色刺眼，我半瞇著雙眼看她。她好看的眉眼皆覆上了霜色，面頰滿是淚水，神色哀傷。她張開嘴說話，我只見唇形卻聽不真切話語。我拼了命的靠近她，想要聽清她說的話，最后我聽到她說“朝朝，我好冷。”我再次向她靠近，她說“朝朝，我要走了，你好好的活。”我又一次拼盡全力靠近她，她卻越來越遠，流著淚“再見，我的朝朝。”我想要追她，雙腳卻似是灌了鉛，怎么也動不了，只能看著她越來越模糊，直至消失不見。
我猛地驚醒，睜不開雙眼。蓋著厚厚的被子卻覺得好冷好冷，我蜷縮在被窩里，妄圖獲得半毫暖意。心也好疼，仿佛有千萬根長針齊齊扎向我的心，痛極了。身上不停的出汗，沁濕了睡衣，我感覺更加冷了，我的牙齒開始打顫，我瑟縮著，不停的發(fā)抖。心如刀絞，我好疼，太疼了，我掙扎著，任眼淚肆意流淌。
天亮了，一切回復(fù)平靜。我疲憊的起身，找出感冒藥，走到客廳，習(xí)慣性的打開電視看早間新聞。我倒水喝藥，聽到漂亮的新聞主播，播報西藏飛往安城的飛機失事的新聞。我看著新聞畫面，腦子里一瞬間空了。
手中的玻璃水杯滑落，水花四濺，玻璃杯也四分五裂成了一堆碎片，七零八落的躺在地板上。回過神來，我慌亂的跑向臥室，沾了水的地很滑，我摔倒了，拖鞋掉了一只。我趕忙爬起來，光著只腳，踩著一地的玻璃碎片，跑進臥室。打開手機看到她發(fā)來的十二條微信消息。我心里慌亂極了，顫著手一條一條的回復(fù)她：
“好嘞！開心！”
“終于要回來啦！”
“然然真好！”
“好噠！”
“一直都記得的！放心好啦！”
“那時候我睡了。/流淚/”
“對不起，然然，是我不好。”
“注意安全呀！”
“好捏!晚安呀!”
“是個噩夢。”
“夢里有你。”
“然然，我也好想你，好想好想。”
但她再也沒有回復(fù)我……
我瘋了一樣的給她打了十幾通電話，每一通回應(yīng)我的都只有機械的女音，“您撥打的用戶已關(guān)機。”我強逼著自己冷靜下來，“離落地還有一段時間，她肯定還在飛機上所以聯(lián)系不上，她肯定是平平安安的，肯定沒事肯定沒事……”“對，我該去接她了，我要去接她，她肯定會好好的出現(xiàn)在我面前，跟我回家的……”“不要自己嚇自己了……”
這時我才意識到我的腿和腳很痛，低頭一看，腿上和腳下扎了許多細小的碎玻璃渣，還有些地方被滑了深深的幾道傷口，鮮血直淌，滿是血污，地板縫隙都沁入了血跡。我簡單的清理了扎入血肉的玻璃，上了藥止了血。我又起身將地板上的玻璃碎片清掃干凈，將地板縫隙的血污擦凈。想啊“這場景她回來見到了，一定會被嚇到。還是別讓她看到了。”
我換上新買的衣服，將自己整理好。帶著早已準備好的鮮花，開車去機場。一路上我想了很多相逢的場景，將心中的慌亂不安壓下。
我在機場等了許久都不見她出來，她乘坐的那班航班也遲遲未來。從早晨等到中午，從中午等到黃昏，從黃昏等到日落。我和她的共用好友蕭蕭打來電話問我在哪兒？我說在機場。蕭蕭很快就趕到機場她見到我便拉著我著急的說“小昭，你別等了，阿槿不會回來了。”
“什么叫不會回來了？她明明和我說她已經(jīng)上飛機了，她馬上就要回家了呀！怎么會不會回來了呢？”我看著蕭蕭愣愣的說。
“阿槿坐的飛機失事了，沒有幸存者，她回不來了。”蕭蕭紅了眼眶，聲音也哽咽了。
“怎么可能呢？不會的，不會的，不會的！這肯定是假的！我不信！”再也忍不住淚水，倔強的搖頭哭著說。
“從昨晚到現(xiàn)在，連一份遺骸都沒搜到，小昭你能不能別騙自己了，阿槿回不來了，咱們別在這兒等了行不行。”蕭蕭也哭了。
“她說了會回來的，怎么會回不來了呢？她還說給我求了平安符，要帶給我的，還說讓我記得接她回家，她還說很想我，她肯定舍不得丟下我的……”我哭著蹲下身子，像個無助的孩子。蕭蕭她心疼的看著我，抱著我輕輕的撫著我的脊背安慰我。
可我的心好疼啊，哽這痛，痛得我心都在發(fā)顫，眼淚也止不住的流，我好難過，好難過，好難過，難過的快要死了，也許是我快死了。
“我為什么沒有看到她發(fā)的信息。”
“我當時為什么沒有勸她。”
“我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這么沒用。”“神明，你為什么食言？”
“不是說要保佑她平安順遂嗎？”
“能不能把然然還給我？能不能……”
…………
“情深緣淺，福厚命薄。”
“什么福厚命薄，我不信，然然肯定福澤深厚，長命百歲。”
“什么情深緣淺，我不信，我就要賭一賭。就賭這一次。”
“我賭贏了。”
不，我們都賭輸了，全盤皆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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