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方池見她小臉蒼白著緊咬下唇的模樣，就知她心中動搖了，可他卻并不打算放過她，笑著繼續道：“我不會放開你，若你真的能下得了手，殺了我以后自然無人會攔你。”

　　沈念抬眸望他。清亮的杏眸滿是不可置信，他這是叫她殺了他？他瘋了嗎！

　　“殿下！”青川聽著宋方池這不著邊際的話也是被嚇到，聲音也拔高了些。

　　宋方池微微側過臉，俊朗出塵的臉此刻竟有分決絕的意味，“小川，不論何時，你都不能傷害她。就算我死了。”

　　“是。”就算心中一萬個不愿意，面對宋方池的命令青川也只得服從。他早已有預感，殿下就算再理智，在這個女人面前也早晚得瘋。現在看來，他已經是瘋的無藥可救了，竟然將自己的性命放在了這個女人手中。

　　“你這是在逼我！”這些天接二連三的打擊，沈念的情緒已經處在崩潰的邊緣，宋方池卻在此刻如此逼她，明明不仁不義的是他，他這幾句輕描淡寫的話卻反而將這罪名全數推到了她手上。

　　他明明知道，她下不去手的。沈念全身都在抖，她無法再看宋方池，她知道再多看他一眼，她就會忍不住繳械投降。

　　宋方池絲毫沒有在意架在頸間的匕首，他反而伸出一只手，放在沈念腰側，防止她情緒不穩摔倒。

　　“沈念，你總將一切怪罪到我頭上，可我又真的做錯了什么？是，在暗生閣生死危機時，我袖手旁觀了。可我是太子，我有什么理由去插手你們這些江湖幫派的紛爭？再者若沒有我，你們同樣會被容云算計，同樣會遭人聯合攻打，同樣會因為內鬼而導致救援延遲。若不是我那時出手，你自己的性命都怕是保不住，暗生閣死的人也只會更多，你又有什么資格怪我？”

　　“不是的，我……”他的話句句在理，沈念此刻神志被逼到懸崖邊，平日里的伶牙俐齒全都排不上用場，心中一片茫然。難道真的是她錯了，是她太過刁鉆無理，才將這一切追究到宋方池的身上，原本暗生閣遭此大劫，她就怪不得任何人，只能怪自己這個閣主太過無能。

　　“可你明知，武功對我來說多么重要，你還讓我生生成了一個廢人！”對，還有這個，他剝奪了自己最重要的東西，她選擇逃開他是沒錯的。像抓救命稻草般，沈念緊緊攥住這最后一個理由。

　　與她情緒的全線崩塌截然不同，宋方池卻始終那么沉穩鎮定、條理清晰。

　　“首先，你的武功喪失皆因你自己強行運功所致，若說罪魁禍首，不是我，是你才是。我只不過念你那時身體太過虛弱，不想再因為恢復武功而讓你再折騰自己。這點，我承認我是自作主張了，對不住。”

　　“但你再想想，為何你的身體已經痊愈，我卻還將文仙翁留在宮中？那是因為我后來發現自己還是低估了你對武學的癡迷，所以本想著等你身體好了以后，再讓仙翁想法子恢復你的武功。”

　　“你不要再說了……”他一改平日對她百依百順的模樣，言語間處處緊逼，沈念被他的話逼的無路可退。她睜著茫然無神的雙眼，當看到自己握著那鋒銳的匕首正抵在他頸間時，她猛然驚醒，哐當一聲匕首就掉在了地上。

　　青川看到這幕，微微挑了下眉，看來是他想錯了，殿下永遠不會瘋，他只會讓別人瘋。他只是巧妙的抓住了此時沈念情緒激動，辨別能力下降的優勢，再巧舌如簧的將事情從有利于自己那方敘述，逼的沈念繳械投降。

　　沈念看著宋方池溫潤如昔的俊臉，想起他這些天在宮中對她毫無原則的愛護體貼，她突然懷疑有罪的一直是自己。

　　終于情緒壓垮了她僅剩下的一點理智，再當她抬頭時，已是滿臉淚水。

　　“你為何不早告訴我……”她覺得自己錯了，不該這樣意氣用事策劃這一切，可她能怎么辦？遭受這一切，她沒人去怪，只能將恨意遷移到他的身上，可他卻從未有過解釋，只是一味的縱容著她，任由她將所要陰暗的想法都加注到他身上。若在宮中，他能像現在這般點醒她，她也不至于做出此等瘋狂的事。

　　可偏偏，他那時一句話也沒有說，現在卻通通都講了出來。那么有理有據的告訴她，他從來沒有對不起她，要怪也只能怪她自己。

　　她已經分辨不清宋方池這一切所謂的意圖，到底是真的縱容她，還是想將她逼瘋。

　　她哭的樣子太過讓人心疼，宋方池終是忍不住將她抱入懷中，放軟了語氣道：“我怎么跟你說，你那個樣子我看了心疼還來不及，怎么會再去主動與你提起這些事，我以為縱著你，你總會有想通的那天，未曾想到竟讓你自己走進了死胡同。”

　　不遠處坐在馬車上等著沈念走的紅袖眼都直了，這到底是個什么情況？原本還眼神兇厲的閣主怎么就一秒變小綿羊癱倒在了太子的懷中？這劇情轉變太快簡直讓她無法接受！

　　紅袖在江湖混跡多年，又是風雨樓的管事人，平時來風雨樓消遣找樂子的達官貴人不在少數，這宮中的事她也是懂一些的，這位太子的手段她也聽過不少，她在想，主子莫不是被他三言兩語給騙了。

　　“閣主……”紅袖原本想出聲叫沈念，讓她冷靜下來，再去想事情的對錯。可她剛開口，就收到了青川眼神的警告，似乎她再多說一句，那個男人就能撲上來，割斷她的咽喉。

　　紅袖怔住，她并不是怕那個男人。只是她想起了閣主說自己計劃時臉上的表情，那么的漠然，讓她感覺就算計劃成功，閣主也不會獲得真正的快樂。

　　閣主她……是喜歡太子的吧。

　　那這樣也好，留在宮中至少比在外顛沛流離的生活好多了。

　　只是，這樣也未免太過便宜這個心思深沉的男人了。她原本覺得閣主是個聰明的女子，可跟太子比起來，她們閣主簡直是單純的不能再單純，可若是兩情相悅，這也算不了什么。

　　紅袖看著自己閣主撲在太子懷中哭的泣不成聲的模樣，忍不住嘆了句，真是當局者迷啊。

　　只是太子殿下，你確定你這樣蒙騙閣主，等她冷靜下來仔細想想不會找你秋后算賬嗎？

　　“別哭了，我會心疼的。”宋方池微微扶住她，看到佳人梨花帶雨的模樣，他抬手拭去她眼角的殘余的淚住。

　　沈念擦了擦眼淚，從懷中拿出一直被她隨身帶著的藍田暖玉，抽著鼻子道：“我沒有弄丟它，這是六年前你送我的，我走了后就一直小心的保存著，睡覺都舍不得摘。”她也沒有那么壞，怎么會真的弄丟他的玉墜。

　　宋方池看著她這一臉委屈的小模樣，忍不住笑了：“好，我家念念最乖了。”

　　青川已經無語到臉部抽搐了，他覺得自己大概已經老了，無法理解這個世界。如今的年輕小情人還真會折騰。前一秒還刀劍相向的恨不得殺了你，后一秒就能膩膩歪歪的抱在一起。

　　而這邊太子殿下依舊不嫌肉麻的繼續膩歪著，“念念，容云還沒有找到，你一個人在外面也不安全，不如先跟我回宮，你現在身體也好了，我們可以讓文仙翁試著恢復你的武功。”

　　沈念雖不明白情形怎么就變成了這樣，可她實在是找不出反駁他話的理由，于是遲疑的點了點頭。

　　宋方池笑，拿過她手中的玉墜對她道：“這么漂亮的墜子一直放在身上太可惜了，我來幫你帶上。”

　　他說完就拿著玉墜來到了沈念的身后，輕輕撩開她的青絲，為她帶上玉墜。

　　與此同時，不遠處的樹上站著一名女子，借著樹蔭的遮蔽，無人注意到她。她面帶著黑紗，讓人看不清免面容，只能看到她狹長的雙眼，她望著下面站的的幾人，唇角勾出抹嘲諷的弧度。

　　她拿起手中的弓箭，對準正對著她這邊的沈念，拉弓拉弦。

　　“誰！出來！”青川敏銳的察覺不不對勁，從地上拾起塊石頭朝樹上丟去。

　　樹影閃動間，一個修長的身影出現在眾人視線前。

　　“閣下真是好眼力。”被發現的人對著青川道。

　　在看到來人的一瞬間，沈念立馬沉下臉，冷眸看向來人道：“容云。”

　　“沈閣主，別來無恙。”容云回應她。

　　“你還敢出現在我面前。”她極力忍著，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去上前撕了他。

　　容云冰冷著臉，譏諷道：“怎么，沈閣主想找我報仇，可你現在不過是一個廢物，你能做什么？最后還不是只能依附你身邊的男人。”

　　他在激怒她，沈念自然知道，若是以前她一定會沖上去手刃仇敵，為暗生閣死去的弟兄報仇，可現在她武功盡失，倒真不是沖動的時候。

　　宋方池將沈念護在身后，用眼神示意青川去收拾這突然出現的麻煩。

　　青川眼中閃過一絲猶豫之色，但看到殿下不可置疑的眼神，他咬了咬牙，轉身去對付容云。

　　“他既然來了，今日就取下他的性命，也算了結你一樁心事。”宋方池道。

　　沈念看著在青川的攻勢下節節敗退的容云，總覺得哪里不對勁。

　　容云此行的目的是什么？難道得知了她和宋方池出游的風聲，特意尾隨來追殺他們？那他的目標是誰，是自己，還是打亂他血洗暗生閣計劃的宋方池？

　　可不管是誰，他這樣一人前來，顯然除了送死是毫無勝算的。容云也算得上是一個聰明人，也是一個惜命之人，他不可能為了毫無意義的事送命，除非這背后另有陰謀。

　　沈念突然不安起來，她拉住宋方池的手，沉聲道：“我們還是快走吧，我覺得……”

　　“小心！”她的話還未說完，宋方池突然將她抱入懷中，然后身形一轉，兩人的位置互換。

　　沈念什么也沒有來得及反應，她聽到青川大聲的喊著殿下，可她什么也看不見，宋方池將她的頭用力按在他的胸口，不讓她抬頭。

　　“念念，別怕。”她聽到上方傳來他溫柔的嗓音，沈念心沉到谷底，從所未有的慌亂。

　　她伸手推著他，在他懷中喊著：“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一開始他還能好好站穩，隨著毒性的入侵，他也開始支撐不住，最終倒在了地上。

　　容云已經被青川殺了，而那個放暗箭的人卻已經逃了。他趕到宋方池身邊時，便看到殿下弓著身子，一只手撐在地上勉力的支撐著，而沈念跪在他身邊，雙眼失神的望著自己剛在抱著宋方池時，所沾到的滿手鮮血。

　　雖只內情，可青川還是忍不住冷聲諷刺沈念：“這下你滿意了吧，殿下為了你可算是連命都搭上了。”他說著，扶起宋方池便往紅袖那邊的馬車走去。

　　紅袖知道事關人命，不用他多說便將馬車讓給了他，青川將宋方池放入馬車內，翻身坐在了馬上。

　　沈念反應過來，踉蹌的跑到馬車旁邊，也跟著要上車。

　　青川戳之以鼻：“你還來干什么？滾。”

　　沈念現在一個字也聽不進去，她似乎已經失去理智般，完全不顧其他人，只一心要爬上馬車。

　　青川掌風掃動，沈念被他推倒在地，可她卻毫無所覺般，繼續踉蹌著爬起來，再次往馬車上爬。

　　青川實在不解氣想要繼續折磨她時，車內傳來宋方池微弱的聲音。

　　“小川，不要為難她。”

　　青川收回手，冷眼看著沈念上了車，然后驅使馬車飛快往宮中趕。

　　馬車內，宋方池后背中了箭，他弓身坐在車內，嘴中還在吐著血。看到沈念，對著她強扯出一絲笑容。

　　“你來了。”

　　“為什么？為什么要這樣？”她跪在他身邊，抬起的臉，全是淚水。宋方池此刻嘴唇發紫，不斷吐著血，沈念知道那箭一定不是普通的箭，而是抹了毒汁的，對方定是打算置她于死地。那箭原本是要射向她的，卻被宋方池給擋了去。

　　她從沒想到過，這個世界上，竟然真的有人愿意為她死去。那個人不是別人，而是那個她認為永遠只顧自己意愿去擺布他人生命的宋方池。

　　宋方池看著她，似乎想伸手為她拭去眼淚，可雙手卻提不起絲毫力氣。

　　“事已至此，我不得不向你承認一件事。就算我死，我也不會讓你逃開。”他說完這句，又是止不住的咳血。

　　“我不走，我再也不走了。”沈念留著淚顫聲道，她只恨自己為什么要計劃這一切，若不是她，他現在還好好的坐在宮中，做那個尊貴的太子殿下，未來，他還會君臨天下，睥睨江山，而不是像現在這般命懸一線。可這世上又哪來的后悔藥，若早知如此，她死也要死在他身邊。

　　沈念顫抖著雙手去摸他的臉，將臉貼著他，滾燙的淚水落在他的臉上。

　　從不信鬼神的她，此刻竟然希望這世上真有神明，能庇佑他平安無事。若神明不問人間生死，那就祈求邪靈，讓她能以命抵命，換他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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