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念看著沉入夢鄉中宋方池，微微呼了口氣。這下耳根終于清凈了。

　　借著房中的燭光，沈念仔細的打量起他來。似遠山般高雅的眉眼，如雪般清冷的肌膚，淡色的薄唇，每一寸都那么精致。他安靜的睡著時，很難讓人將他與平日里那個癡癡傻傻的人聯系在一起。此刻的他靜雅出塵，讓心生傾慕，卻又不敢靠近。

　　自己，當初就是對他這么個模樣心生傾慕吧。如今看著也竟忘了他白日里種種討厭的行徑，胸口有那么一絲悸動，心跳的也比平常快了一拍。

　　沈念捂臉，果然自己真的是貪戀皮相的人么？

　　她托著腮靜靜的看著床榻上的人，心中想著如果他不是傻子那該有多好啊。可如果他不是傻子，他怕是也不會像現在這般整日圍著自己轉悠吧。

　　現在他睡著了，沒人再說話，周圍一下子安靜了下來。太安靜了，弄得她有點不太適應。

　　莫名的有種尷尬感，沈念輕手輕腳的打算偷偷溜走。這個時刻，那個冷面人應該也走了吧？

　　可當她剛剛推開房門，就看見青川正坐在門側。月光下，他的手隨意搭在膝上，手持著一把劍，另一只手拿著帕子仔細的擦拭著劍身。皎潔的月光照射在劍面上，反射出冰寒的冷光。嚇得沈念快速的將門關上。

　　這長生殿內果然沒有正常人了！這大半夜的他也真是盡心盡責，都不用睡覺么？

　　看來今晚只能在宋方池的房間內乖乖待著了，可她怎么都覺得別扭。回到床前，沈念蹲著身子，腦袋趴在床邊，百般無聊下她試著用手指輕輕戳了戳宋方池高挺的鼻梁。沒反應……

　　再戳，還是沒反應。

　　果然藥效上來后這家伙睡得比誰都香。怪只怪她白天睡太久，此刻又因為心中夾雜著細許的緊張更加難以入睡。

　　當沈念嘗試趴在桌上睡、靠在木椅中、甚至扯了快被子攤在地上墊著睡……種種各種姿勢的睡覺方法都無疾而終后。她徹底放棄了今晚在這個房間不管不顧睡上一覺的想法。

　　最后，她實在是太無聊。兜兜轉轉的又再次趴在了宋方池的床邊，再次欣賞起美男來。

　　湊近看，才發現他的睫羽又長又密，在眼臉下投下一圈細細的陰影。一個男的長這么好看干嘛？還好傻了，不然多少女子得為他神魂顛倒。沈念忍不住腹誹。

　　她似想到了什么，黑溜溜的眼珠轉了轉，似乎想到了個打發時間的好辦法。她不再趴在床邊，而是站起身來。

　　然后彎下腰，低頭，湊到離宋方池面部大概一尺的距離。

　　這么近的看他，那濃密的睫羽也能根根看得分明。

　　她抬起小小白嫩的玉手，手指在他眼睛上方的空氣中有節奏的點著。嘴里也碎碎念的數到：“一根，兩根，三根……”

　　娘親說過睡不著可以在去夜空下數數星星，等心情平靜了就能睡著了。現在屋內也沒有星星，她就將就一下，數數眼前熟睡著的人的眼睫吧。

　　可就算一個人的睫毛再濃密，也不會超過兩百根，所以很快的，她便將宋方池雙眼的睫羽都數了個遍，可她依舊毫無睡意，于是又來來回回數起來。

　　“一百一，一百二……一根，兩根……”

　　她的聲音細微而輕柔，在這寂靜夜晚中平添了一絲柔和。

　　---

　　而宋方池雖然睡得沉，但并不安穩。

　　夢中，他身處著與長生殿完全不同的地方。那兒完全不似長生殿的簡陋冷清，反而是極其明亮貴氣的殿室，他站在一位優雅端莊的婦人面前，他們的周遭圍繞了一眾穿著統一宮裝的宮女太監。

　　他那時好似還小，還沒現在這么高。

　　婦人身著華麗，穿著后宮只有王后才能穿的正紅色鳳服。她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充滿著慈愛與溫柔，打量他是眸中的疼愛與自豪之色更是毫不遮掩。

　　婦人身側一位宮女笑著開口道：“娘娘真是好福氣，殿下小小年紀就有如此作為，聽說啊，國學苑中殿下的功課是做的最好的，那些個比他大幾歲的公子，都只能望塵莫及呢。”

　　另一位宮女也笑著附和：“可不是嗎，據說殿下的論作有次還讓書學的老師捧著誦讀之后，老淚縱橫的大加夸贊，贊咱們殿下呀是百年難遇之奇才，最后因為情緒過激，甚至昏了過去呢。”

　　婦人聽聞后臉上的笑意更深一分，從那明黃的鳳椅中起身，走至他的跟前，彎下腰，為他拍去肩頭上的灰塵，替他整理衣裝上的褶皺。

　　溫柔道：“本宮此生就算再不堪，能得你，卻是最大幸事。大宋能得你，也是大宋之福。他日，你定能成為造福社稷的千古明君。”

　　他聽到夢中的自己開口：“母后鳳體安康，百歲無憂便是兒臣所求。”

　　在這夢中，這么近的距離他都無法看清她的臉，只覺著她對他無限的疼愛與親近。

　　夢境快速切換著。

　　剛才還身著華服高高在上的婦人，此刻卻一身素白布衣，滿臉淚痕的跪倒在地。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位拿著明黃圣旨的太監。

　　太監攤開圣旨，尖細的嗓音念道。

　　”王后許氏，婦德盡喪，大逆不道，行巫蠱之事，謀害王命，即日起廢除后位，賜毒酒。昭仁殿內所有宮人，皆處死。”

　　而他正從殿門外往里疾奔。

　　可一眾侍衛卻擋住了他，他抽出隨身的劍，將他們殺掉，卻有更多的士兵攔住他。在一片鮮紅血腥中他看到前一秒還慈愛對著他笑得婦人端起了酒杯。

　　“不！母后！”他在殿門外撕心裂肺，殺紅了眼。可最終還是沒沖上前去，只能眼睜睜看著她飲下毒酒，然后輕飄飄的落倒在地。她嘴角流出的鮮紅血液以及朝殿門外向他伸出的手，即使在夢中也讓他感覺全身被人活活撕碎的疼痛。

　　“方池，好好活下去。”她最后對著他道。

　　即使這刻，他還是無法看清她的容貌，只感覺痛徹心扉。滿眼都是她白色的衣裳上刺眼的血紅，痛的他幾乎無法呼吸，為什么到這刻，她連她的面容都看不清楚？

　　“母后，不要走！”

　　“母后……母后……”床上的宋方池表情痛苦萬分，額頭上也那滲滿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可此刻沈念已在他頭上方數了好多遍數，已是思緒放空的瞌睡狀，只將全部注意力放在他的睫羽上，并未注意到宋方池的異常。

　　“八十六根……八十七根……”沈念嘴里還在數著。

　　“不要……不要！”夢中的宋方池突然驚醒，然后猛地睜開了雙眼。

　　“九十一根……啊？！”沈念被他睜開的眼嚇了一跳，此刻她與宋方池離得極近，她的瞌睡瞬間全都被嚇跑了。

　　下一秒，她還沒來得及反應，整個人就被宋方池抱入了懷中。由于她的頭在宋方池面部的正上方，所以經他這么一動作，猝不及防的她的唇就堪堪貼到了他的唇上。

　　冰涼的薄唇，柔軟的觸感，都告訴她這一切真真實實的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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