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戰鼓起
龍源冷漠的神情出現了一絲緩和,嘴角微不可查地抽動了一下,看向跪伏在地的妹妹,端起杯中酒一飲而盡。
“龍朝雨,所謂身先士卒可不是說說而已,你可有覺悟?”
長公主語氣漠然。
龍朝雨抬首,秀美的娥眉微微蹙起,雙唇緊抿,“龍家愿與煙水國共存亡,敵軍若想踏破城門先要踩過朝雨的尸體,戰爭一起,龍家愿意站在第一線,朝雨可以在此立下軍令狀。”
蘇玄環視四周,將眾人這一瞬間的每一絲念頭都臨摹于手,單手一拈一磨,一根灰蒙蒙的燈芯出現在指尖,燃滅只于一息之間,火光雖不明亮卻可照亮人心鬼蜮,剎那輝煌。
共情。
蘇玄以劍道神通將眾人心念鏈接,龍朝雨的信念驚濤駭浪般席卷眾人心湖土壤,不少年輕人已經抑制不住內心澎湃的愛國情懷,老人則是雙手顫抖,心潮涌動,強行抑制自己心中那個念頭落地生根。
國難當頭,吾等將拋頭顱灑熱血,雖九死又有何妨!
龍源當機立斷,側出一步,向長公主拱手長鞠道:“龍家上下一千八百人皆愿效死,請陛下成全。”
禁軍統領奎黃,撞翻身前短桌,單膝跪地,拱手大喝道:“黃字軍上下兩千兄弟必將沖鋒陷陣,掃蕩敵軍,踏入皇城一步者,殺無赦。”
禮部尚書周蓮、工部尚書錢力、吏部尚書乾豐均陸續起身,四周甲士皆震甲請愿。
天地白茫茫,震耳欲聾的請愿聲絡繹不絕,漫天雪花被這股熱情熔成密密麻麻的細碎冰晶,落雪如沙,敲打著眾人面龐、盔甲、心境,沙沙作響。
一場大雨過后,便是一場大雪。
四野寂靜,唯有心口跳動的熱血響徹九霄。
長公主柳眉彎彎,雙眸四顧眼波流轉間竟多了幾分俏皮,一頭青絲隨風飄搖,眼中滿是欣慰與自豪。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長公主雖無意散發魅意,殊不知這偶然的溫柔最是打動少年心,場下幾位年輕當家雙眼牢牢鎖住公主難得的笑靨,想要將眼前美景牢記于腦海,一時間竟是魂不守舍,失了方寸。
蘇玄看向天邊飄起的大雪,厚重柔軟的雪棉傾軋而下,讓人感覺到了一絲暖意。
民間俗言,冬日來一場大雪,便是天上落金子,來年去地里翻找,遍地都是金子。
如此罕見的大雪,煙水國已經好多年沒有享受過了。
長公主袖袍一揮,看向滿座子民,緩緩道:“點烽煙、舉戰旗,城樓擊鼓,這一戰煙水國必勝。”
眾人戰意再次拔高,在場商人老油條準備的各式陰招,辯解在此刻都顯得過于蒼白。
蘇玄看向眾人中心的長公主,心中有些理解她的聲望為何會如此高了,真是令人不禁心生贊嘆。
北郊一處偏僻的宅子里,戶部尚書歐陽修,推開堆成厚厚一座山的書卷,這些都是將要拋頭顱灑熱血的士兵籍貫,有些甚至還只是剛剛而立之年,大戰一起,那些失去孩子的家庭需要一一摘出來,給予補償與表彰。
這些事后的安慰有意義么,歐陽修抿心自問。
意義是有的,但是不大。
死去的人再也回不來,物質的補償填補不了他們內心的空洞。
但這些事便不做么,歐陽修再次自問。
不行。
煙水國歷史需要記載這些先烈的姓名,我要把這些鐫刻進人們靈魂深處,唯獨這些為國犧牲的英雄不因被歷史遺忘。
歐陽修雙眸紅腫,手腕青紫,手中動作不見慢了分毫,將屋外響徹云霄的鼓聲當做奮筆疾書的戰歌,這雙手不能提刀殺敵,卻能提筆鎮江山。
棋閣內,賈老棋桌上擺地已經不是那一塊塊棋盤,一張泛黃卻保養得很好的地圖被鋪在上面,赫然是煙水國地圖,賈商政在此排兵布陣,這些街巷彎彎繞繞在他心中不知演練了多久,自陛下第一次說出那番話時,賈老便一直在等著今天大戰的到來。
年竹擰著毛巾,為賈老抹去他額頭上豆大的汗珠,心疼道:“賈老,軍中應該有不少將軍、軍師,為什么都要親力親為呢?”
賈老目不轉睛,將黑白棋子擺上各個軍事要地,雙眸充血,面容蒼白,“年竹,去把我之前請來的那些人都叫來這個房間。”
年竹應了一聲,小跑著打開門一看,門外竟然都是那些客人,他們圍成一團,有些氈帽上已經沾滿了雪花猶不自知,一群大男人爭得面紅耳赤,誰也不肯讓步。
“各位先生,賈老請你們進屋一敘。”
南郊竹林里,血玫瑰一身紅衣立于漫天飄絮中,顯得格外醒目,與其四周蔓延開來,如藤蔓交錯纏繞的灰色霧網形成鮮明對比。
血玫瑰俯下身子,露出胸前一片雪白深邃,悄悄抬眸瞄了一眼面前眉頭緊鎖的男子,見老大并沒有關注自己,沒來由地心生委屈,癟了癟嘴,扦手捧起一堆雪花悄悄溜到他身后,將手中“棉絮”吹向他的脖頸。
黑瞳似乎并未發覺她的小動作,雙手法訣變幻,地上詭異霧網便隨其指引扭動著鉆入地底,不知所蹤。
“彩骨死了?”
以為被發現惡作劇的血玫瑰,慌亂甩開手中雪團團,“那蠢材被赤鼠殺了,身體被化尸水化了個干凈,看現場情況,估計那家伙都沒傷到那個蘇玄一根汗毛。”
“哦,知道了。”
本就是隨口一問,黑瞳對彩骨的生死并不在意。
血玫瑰想了想,開口問道:“彩骨再怎么弱,也是一名貨真價實的練氣圓滿,身上那具白玉美人攻防一體,完全可以媲美尋常上品法器了,那個蘇玄能無傷殺了彩骨,想來還是有幾分本事,不先下手為強,解決掉這個潛在危險么。”
黑瞳抬頭望著漫天雪花,對血玫瑰的建議興趣缺缺,“如今萬事俱備只欠東風,長公主皇祭之日,就是我抽取龍脈之時,到時候有陣法加持,便是金丹修士來了我也不怕,等我吞了整條龍脈,金丹大道必定暢通無阻,到時候天大地大何處去不得?”
豪言一吐,意氣風發,黑瞳大袖一揮,氣浪滾滾,席卷八方,方圓百丈內再無一片雪花。
黑瞳雙眸閃爍著幽幽烏光,臉上爬滿了密密麻麻的黑紋符印,比之之前更加密集,為其平添一分滲人氣質。
血玫瑰一臉癡醉地看著身前的男子,心魂蕩漾,堂堂練氣圓滿竟是有些站不穩,靠在黑瞳寬厚的背脊,雙手環抱虎腰,癡癡說道:“老大,等你修成金丹,可要帶我去云海之上看看旭日高懸,凌霄紫氣,不許忘了。”
黑瞳眸中烏光閃爍,轉過身來看向渾身癱軟靠著自己的血玫瑰,抱住她的后腦靠在自己的胸口上,莫名邪笑道:“當然,我答應過你的事一定會做到。”
煙水國皇都旁有一條籠籠河,天邊飄雪,四野寂靜,雪落綠水,蕩出一圈圈清雅漣漪,遠遠看去頗有幾分恬淡雅致,赤鼠捧起腳下燒成灰灰的骨粉裝入壇中,豆大的淚珠滑落灰中,響起呲呲的蒸發聲,赤鼠渾然不覺,任舊一捧捧地重復機械操作。
“春來柳絲青,春去柳絲黃。人生在世即是一場場小別離,唯有修得真佛舍利子才可得大自在,悟玄,還不醒來嗎?”
一名赤腳老和尚不知何時站在赤鼠身旁,看向跪趴在地的赤鼠,眼神中滿是怒其不爭,恨其不為。
他摘下一根泛黃柳枝,在其頭上一掃,金光燦燦,赤鼠眉心一點靈光瑩瑩如玉,初極暗,靈光閃爍,大放光明,將兩人映照得通透入骨。
赤鼠抬起頭來,仿佛是變了一個人,眼神柔和,抿嘴一笑道:“貧僧既已入輪回,今生人非前世身,悟道師兄又何必執妄。”
佛號悟道的老和尚臉色鐵青,兩顆銅鈴大的眼珠子瞪得滾圓,金剛怒目,仿佛下一刻就要高喊一聲大威天龍將眼前人壓在五指山下。
悟玄低頭繼續捧起一堆堆骨灰,置于骨甕之中,無悲無喜,神色平和:“悟玄終究是死了,師兄即便喚醒這一絲執念,也再也變不回從前的悟玄了。”
悟道翻了個白眼,老神在在:“老子管你干飯,我修的是大日如來,從心所欲,我想怎么做怎么做。”
“師兄你這樣一意孤行,說不定又要被師傅關進率都塔一百年了。”
悟玄不知想起了什么,神色有了一絲落寞。
悟道哈哈大笑,反手朝他后腦勺甩了一巴掌道:“我還以為你的“世間解”已經修到無垢身了,無牙仔,在師兄面前裝什么得道高僧?”
無牙仔是悟玄的小名,時光如梭,千年時光晃眼過,想來現在除了師兄再也無人這么稱呼他了。
悟道笑了許久才正色道:“她回來了,她入魔了。”
悟玄一臉苦澀,卻并不震驚:“她可還好。”
悟道沒好氣地說道:“她可太好了,相反我們佛宗就要難受百倍,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丫頭睚眥必報的個性,不把我們宗門掀個底朝天你覺得她會罷休嗎。”
悟玄笑道:“當年佛宗與她種下了因,有今日果也該生生受著,因果循環,理因如此。”
“你倒是死得痛快,留下一灘爛攤子打算讓師兄來幫你擦屁股?想得真是美,我跟你說,門縫都沒嘚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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