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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偶遇


第一樓

        這幾日,第一樓李掌柜的心情和先前張老板的簡直有得一拼。唯一不同的是:張老板擔心的是自家的生意被擠垮,李掌柜擔心的卻是自個兒的飯碗不保。

        不過才一個多月的光景,情況竟然是天差地別。想到自己在主子面前夸下的海口,更是欲哭無淚。今天正好是月末盤賬的日子,自己總是要到主子面前的。反正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躲不過去,他只有哭喪著臉奔隨園而來。

        隨園,位于寧安城南,占據著寧安最好的一塊地盤。園內繡閣樓臺,曲廊流水。別有一番秀美風貌,與寧安城其他地方的北地風格大不相同。據說這是京城某位王爺的別館。不過館內向來少有人住,仆役口風又緊,外人只是傳傳,真相如何卻是不得而知。

        一個多月前,隨園熱鬧了起來,仆役們忙忙碌碌大肆整理,隨后,便住進了兩位公子。

        西花廳里,李掌柜垂著頭站在廳下,其時不過春夏之交,他卻已是滿頭的大汗,卻連擦拭都不敢。廳內的書案后立著位男子,一身寶藍緞子長衫,衣領與袖口滾著白邊,衣擺處繡有白梅。腰束金色衣帶,頭上也未戴冠,頭發僅用絲帶束起,束發中央鑲嵌一塊羊脂美玉。他身量很高,臉形瘦削,棱角分明,自有股不怒而威的氣勢。此時,他正提著支狼毫,對著書案上的一幅畫卷,意態悠閑。卷上畫的正是簾外池塘中的新荷。

        “哦?有這等事?”聲音懶懶地不帶一絲火氣,可是李掌柜的汗卻是愈下愈多。

        “小的不敢有半句虛言。那醉仙樓這回請的個大廚,名不見經傳,卻頗有些古怪,弄了些個奇奇怪怪的手段。他……”

        “三哥,我今日可算是吃到了那‘蜜汁乳鴿’果然妙不可言,還有那‘上湯明蝦’也是一絕。第一樓可有些比不上呢。”

        李掌柜正準備詳細編派一下醉仙樓的不是,好替自己開脫些責任。不料闖進個人來,打斷他的話頭,卻是主子的六弟衛元朗。他忙上前見禮:

        “六爺。”

        “是你呀。是來告訴我三哥酒樓開不下去的吧?”說話間全無忌憚。

        李掌柜給衛元朗這么一說更是汗下如雨,神色尷尬至極。

        “你也去了醉仙樓?”被喚作三哥的衛元琛本來認為自家掌柜經營不善,卻推卸責任。聽了衛元朗這么一說,倒是來了些興致。

        “那醉仙樓果然有些特別?”聲音里多了些興味。

        “可不是。先不說別的,就那菜譜上的菜便不是每回都能吃得到。就說今天的‘蜜汁乳鴿’便是每天只做八份,決沒有多的,被點完了就只有等下回的。”

        “不怕有人生事?”

        “這個嘛,進店前伙計便事先打過招呼,陪了笑臉,生事的沒怎么見,倒是勾去不少人癮子的。

        “你便是被這般勾去的?”衛元琛暗想這醉仙樓倒是深諳人心。

        “不錯!衛元朗也不隱瞞,面上竟略有得色。像是占了什么大便宜。

        衛元琛面上似笑非笑。他來到寧安原是另有目的地,這小小的酒樓盈利他還不放在眼里。打了酒樓的幌子,一來是因為元朗愛吃,借個名頭。二來這酒樓也是設的一個暗哨。他要用它聯絡南面諸省。而且,不談別的。只沖著面子,便不能就這么讓它倒了,否則他衛元琛的臉往哪擱?

        “李掌柜,你有何打算呢?”

        李掌柜被主子直接點名,拱起手,小心翼翼地說道:

        “我本也想了許多對策,甚至想過重金將此人挖過來。但卻是連面也不曾見過。只知道此人不過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而且他最近也時常不在店中。”

        “哦?那如何掌廚?”

        “他似乎并不怕人學去一身廚藝,每得新品總是傳于另外一位廚子。伙房里打下手的若愿學他也肯教。有時干脆寫下食譜讓人自己研究。”

        “這人確是有些特別。”衛元琛好奇心終于被完全挑起。要知道,這年頭任何一門手藝都是師徒相授,更有甚者是傳子不傳女,就怕被別人學去砸了自己的飯碗。而且多是口口相授。廚子帶徒弟更只是讓他在旁邊看著,慢慢琢磨。哪有人肯大方將食譜送人自己研究的?

        “這么說,我還真要去嘗一嘗那個什么‘蜜汁乳鴿’了。

        靈臺山

        靈臺山坐落于寧安城西,山勢高峻雄偉,直入云霄。山上草木蒼翠,還有些不知名的野花錯雜其中。山風一吹,青草的氣息中夾雜些微花香,讓人神清氣爽。山上還有一座靈臺寺,求福祈安的人很多,天長日久便成了寧安一景。

        隨心踏著碎石子鋪成的山路登上了靈臺寺。因為香火鼎盛,寺院頗為雄偉,寬敞的大雄寶殿中香煙繚繞。眾僧坐在蒲團上敲打著木魚,發出“篤篤篤篤”的聲音。善男信女們跪在蒲團上,雙手合什,口中念念有詞,不時叩拜。隨心對這個沒什么興趣,于是轉出大殿往后山而來。

        后山人煙較少,頗為靜謐。隨心順著碎石小徑緩緩前行,轉過一處山崖,眼前出現一座高臺,他拾階而上,登上了高臺。四處轉了轉,發現除了一塊石碑,別無他物。他仔細讀了讀碑上的文字。原來,這個高臺據說是數百年前一位名叫韓湘的人羽化登仙之處,靈臺山之名也是由此得來。隨心站在高臺之上,但見四周蒼山翠掩,臺下白云朵朵,悠悠蕩蕩,果然是神仙之境。望著眼前的美景,一向胸中的郁悶之氣也一掃而空。看著隱在白云之中的靈臺山主峰,忽地想起個千古名句來,脫口而出:“會當凌絕頂,一覽眾山小!”

        忽聽有人贊道:“好詩!好氣魄!”隨心一驚,回過頭來一看,只見臺下慢慢走上一行人來。本來,隨心轉到后山便是圖他人少,這高臺雖是當年的登仙之處,但是數百年下來,已是漸漸無名,善男信女們都往廟里去了,他見臺上無人,這才比較肆意。沒想到竟然有人與他一樣愛尋幽探秘,不由得微蹙了下眉,卻沒有說話。

        來的正是衛元琛、衛元朗兄弟與幾個隨從。那一日衛元琛去到醉仙樓吃得挺開懷,不過當他們提出要見一見大廚時,卻被張老板給拒絕了。原來張老板也是吃一塹長一智,怕又有人挖走了他的財神爺,所以總是推說大廚不喜見客,反正原隨心也的確不愿應酬,樂得由老板出面打發。二人是各取所需,倒也皆大歡喜。

        第一樓的生意在受了不小的沖擊之后,這段日子總算是穩住了勢頭。畢竟有京里的大廚在,再加上醉仙樓原來的廚子,手藝都是不差,吃虧就吃虧在經營技巧上,醉仙樓時不時的弄出點新鮮花樣,勝在新鮮別致,讓李掌柜疲于應付。這一陣子似乎是黔驢技窮,消停了下來。自己這邊的生意才算是恢復了一些。這日便陪著衛元琛一同出來登山,也算是放松放松。

        衛元琛正登在石階之上,聽到有人吟詩,詩句自有一番豪情壯志,當下脫口贊了句。上得臺來一看,吟詩的不過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不免有些訝異,更是生了愛才之心,問道;“這位公子小小年紀,便有如此豪氣,實在令人佩服,不知如何稱呼?”

        “我不過是個山野匹夫,當不起如此謬贊。”隨心客套了一番,卻是略過自己的名字不提。頓了頓,他又接道;“不打擾各位看風景,就此別過。”說著,沖衛元琛兄弟倆略拱了拱手,便要離去。

        衛元琛一生從未如此被忽略過。他自認態度友善,言語溫和,屈尊降貴。沒想到這少年全不買賬,甚至連姓名也不愿告知,這臉色登時就難看了,沉聲喝道:“站住!”

        隨心停住了腳步,略感驚訝,回過頭來,正撞上衛元琛憤怒的臉,有些不明所以,“還有事嗎?”他奇怪地問。

        衛元琛看到少年一臉無辜,覺察出自己有些失了慣常的冷靜,穩了穩,才道:“我們誠心相交,閣下卻連姓名都不肯見告,未免有些太狂妄了吧。”

        原來是覺得失了面子,隨心恍然。他剛才就已看出這衛元琛有一股氣勢,那是慣常發號施令的人才有的氣勢,再加上他的那一身打扮,知道這人非富即貴,這樣的人他避之唯恐不及。只是沒想到避得太快,折了對方的臉面,反把人給得罪了。心里不免有些無奈,嘆道:“在下并非狂妄,實是因為這首詩本非我作,不過是借來應景。尊駕贊譽,覺得慚愧,才想要落荒而逃罷了。姓名也不是不能見告,只因為是無名之輩不想污了您的耳朵。”隨心為免生麻煩,這番話說得很是謙恭,頓了頓,又補充道:“在下原隨心。”

        “‘醉仙樓’的原大廚!”李掌柜不由叫了起來。

        “你認得我?”隨心有些驚訝。

        李掌柜對自家的競爭對手也是下過一番工夫的,雖然沒見過面名字還是知道的。衛元琛也有些驚訝,沒想到眼前這個不起眼的少年就是害得第一樓差點關門的原大廚!

        李掌柜現在有些后悔叫出了原隨心的身份。他沒想到眼前的少年就是原大廚。其實他是見過原隨心的,還不止一次。只是在他心中,大廚那都是一肚子肥油,眼前的少年太過單薄,他是從來也沒想過。再說這少年也沒有一般大廚愛支使人的神氣,這少年太過平常,所以雖然他打聽到醉仙樓的大廚是個少年,在衛元琛面前也是如此說,那卻是為了開脫責任,私心里他其實并不相信,只當是對方放出的煙幕。眼下聽到隨心報出自己的名字,想到自己竟真是被一個少年弄得差點關門大吉,更是嘴里一陣發苦。

        隨心也認出了李掌柜。他在去醉仙樓之前,曾到第一樓吃過一回,當時是為了了解情況,見過李掌柜一面。他進了醉仙樓之后,也曾與李掌柜打過一兩次照面。畢竟兩家酒樓面對面的不可能從未見過,只不過后來他常走后門,而李掌柜又是坐在樓里的,漸漸記不清相貌了。這次見面,李掌柜這么一喊,才又想了起來。當下沖李掌柜笑笑,打了個招呼:“李掌柜。”

        衛元朗一聽說是“醉仙樓”的大廚原隨心,來了興致,立刻上前:“嘿!沒想到你就是原大廚啊,你的那些個菜不錯,可就是份量少了些,每回吃好像都不過癮。”

        “那是自然。如果都讓你過足了癮,你下回還會想來嗎?”

        “好家伙!原來是吊我的胃口啊。”

        “這也是一種經營策略,意猶未盡才能讓人回味無窮嘛。”隨心笑了笑接著道“如果一盤菜的份量太足,吃盡了興固然不錯,但不免會少些留戀。而且一頓吃得太多也易傷脾胃,傷了脾胃菜再好也會變得不好吃了,所以不但一盤菜的份量不能太多,還要根據客人的人數菜肴的總量也不能太多。這樣酒樓有了回頭客,又幫客人省了銀子,豈不是皆大歡喜?”

        他見問話的是位高大俊朗的年輕公子,態度很是率性隨和,又一臉的笑容,頓時大生好感,不免認真解釋了一番。可見人長得漂亮硬是要吃香些。倒不是說衛元琛長得難看,只不過衛元琛面容冷峻,又頗有些傲慢之氣。這樣的人原隨心一向是不愿多接觸的,所以不免有些厚此薄彼了。

        “好高明的手段!”衛元琛贊了句。他一直注意著原隨心說話,發現隨心在表達自己的見解時,眼神靈動,臉上也煥發出光彩,竟像是變了個人。同時,他也奇怪原隨心明明知道面對的是自己的對手,怎的隨隨便便就說出自己的經營秘訣?怎么看他也不像是個蠢笨之人那!他挑眉問道:“你難道一點也不擔心李掌柜學了你的這些手段去,對‘醉仙樓’是個打擊嗎?”

        “其實這經營策略說來容易,做到卻并非易事。一份菜肴量少自是不難,不但不難店家還很樂意。但是有幾個店家在客人點菜時不是希望多多益善?要控制一桌子菜肴的總量就得有為客人著想之心,這對店家來講并不容易。”說到這,他不由得露出一絲苦笑。這一段日子以來張老板對此就是頗有微詞的。不過在他的嚴格要求下目前不是做到的,以后就很難說了。

        衛元琛最是善察顏色,看了隨心的神情便推敲出大概。心中一動,道:“原師傅如果愿意,衛某愿請你來‘第一樓’在這里你有什么手段盡可以施展開來,我保證樣樣皆可如師傅所愿。”

        隨心沒想到衛元琛竟一眼看穿他的心思,開出優沃的條件引他跳槽。可惜他雖然感激衛元琛的好意,但他本就沒打算一直做個大廚,如果這時應了衛元琛的邀請,他條件又很優沃,干了三兩個月之后,如果想走反倒是有些不太容易。他搖搖頭,道:“多謝好意,不過我暫時不打算離開醉仙樓。”想了想,而后又補充道:“雖然我不去第一樓,但是倒可以留幾道菜譜給你,再加上我方才所說的方法,還有醉仙樓的一些個模式你們也可以仿效。相信很快便能與醉仙樓成鼎足之勢,我去與不去已是無妨了。”

        衛元琛目光閃動,“你要將菜譜傳給第一樓?”

        “不錯。”

        “這卻是為何?”

        “其實也沒什么,不過是有競爭才有發展罷了。”

        “競爭?發展?”剛才衛元琛便覺得這個原隨心的遣詞用句有些怪異,現在更是聽到了兩個新名詞,不太明白。

        隨心暗道自己糊涂。有些習慣還是改不了,特別是說話的習慣,小心也沒用。只好又解釋道:

        “不知衛公子是否聽過‘店大欺客’這句話?”

        “哦?”

        “原本‘醉仙樓’在寧安城就是占著位置好、店大、廚師手藝佳的緣故,且無對手,所以日久天長不免坐大。對客人的態度就不是很好,而且時日久了,菜色也是一成不變。郝廚師也失了在菜品上多加鉆研的心思,甚至有時菜肴失了應有的水準。所以才會一擊便垮。如今‘第一樓’如果被醉仙樓不斷打壓,如果不能翻身的話,‘醉仙樓’驕勝之心一漲,免不了又要回到原來的老路上去了。我給你們菜譜、教你們經營之道,這樣便等于給‘醉仙樓’豎了個棋鼓相當的對手。醉仙樓要想生意興隆,便得要時時警惕,莫被你們比了下去。‘第一樓’也一樣,有了對手在菜肴制作和服務態度上都會多下些工夫,大家你追我趕時時保持斗志,自然就都會常興不衰了。豈不就是雙贏的局面?最重要的是百姓受益,能得到更多實惠,享受到更好的服務。哈!就像你這樣的,就可以時常品嘗到新品佳肴了。”最后一句話卻是對衛元朗說的。

        衛元琛、衛元朗兄弟倆對視了一眼,都覺得這個原隨心著實不簡單。這些道理也不是一個小小的廚子能說得出來的,一時都對原隨心的身份產生了懷疑。原隨心要是知道了不過是因為發表了一下對酒店經營的一點點見解會引來后來的諸多煩惱,不知是該大笑三聲,還是大哭三聲?

        “不知道原師傅家住哪里?我兄弟二人真想登門討擾一番。看看什么人如此好福氣,生得這般俊秀才氣的公子。尊翁必定也是不凡。”這番話連吹帶捧,目的不過是想打探原隨心的底細。誰知隨心聽到這話臉色一黯,半天未吱聲。雙目中流露出思念、痛苦、迷茫,最終俱化作無邊的寂寞。整個人竟是失魂落魄。衛元琛、衛元朗二人大訝。喚了幾聲,隨心終于回過神來,勉強扯出個笑臉,“我已是個孤家寡人了。我,沒有家。”語音空洞,令人不忍猝聞。

        兄弟倆沒想到是這樣的一個結果,勾起了人家的傷心事,一時也不知如何安慰。隨心全沒了方才的興致,于是向兩人拱手告辭。總算他還記得答應第一樓菜譜的事,交待明天會差人送給李掌柜。隨后,徑自去了。

        衛元朗看著隨心離去,不知是否受了剛才一席話的影響,覺得那少年的背影竟是無比的孤單瘦弱。衛元琛也望著隨心離去,但他更關心的是隨心的身份。手一抬,一個侍衛便上前來拱手,“爺!”

        “你去打探一下這個人的來歷。”那侍衛應了聲也跟著下山去了。

        “三哥?”

        “我有些個不放心,你方才也聽到了。他的言談舉止分明不俗,這樣的人怎么會甘心為廚子?讓人探探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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