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神諭
靖王府的內(nèi)書房中,衛(wèi)元琛端坐在主位上,伍懷云懷沈扶松陪坐在側(cè),隨心也坐在一旁。衛(wèi)元琛看了隨心一眼道:“原隨心,你既然說了要歸順本王,如今是否也應(yīng)當拿出點誠意來?關(guān)于神諭,你的具體計謀究竟為何?”
三雙眼睛便一齊盯住了原隨心。
隨心抬眼望向衛(wèi)元琛,神色鎮(zhèn)定。她昨日所說的辦法倒也不全是欺騙。她也知衛(wèi)元琛斷不可能無故就將那珍貴的“熾蟒丹”相贈于她,她早知道衛(wèi)元琛為儲位之事發(fā)愁,所以才會投其所好,想出這樣的辦法,反正古人向來迷信,不怕這個辦法行不通,而且她也考慮到燕十三有傷在身,也須休息個一兩日,她必得要獻上這一計,好拖延時間,然后方可悄然遠遁。只沒想到如今單單這一計可不行啦,目前她還真得殫精竭慮,助衛(wèi)元琛成功,不然衛(wèi)元琛失敗,她必定是第一個被衛(wèi)元琛殺之泄憤的對象,至少在燕十三練成破玉功之前,她得努力讓她兩人好好活著。
“首先,我們得造一個神諭。這個神諭嘛,啊,王爺,我想問一問,開春后是哪一年呢?”
衛(wèi)元琛不知她為什么問到這個,不過還是答道:“元昌十九年。”
隨心皺了皺眉頭,道:“我想知道的是按干支紀年,應(yīng)是哪一年?
沈扶松答道:“辛丑年。”
隨心點頭:“唔。”天干地支的很麻煩,她可算不清,還好可以問別人。于是她接著道:“好,這就行了。聽說陛下將設(shè)壇祭天,如今就請王爺命人刻一石碑,碑文么,嗯,就寫‘辛丑初,誠王儲,梁將無。’九字即可。然后再將這石碑埋入設(shè)壇之處。”
伍懷云聽了連連搖頭,道“我知原公子的意思了,必是再使人將石碑挖出交與圣上。只是如今朝中都知王爺與恭王爭儲之事,如此碑文一看便知乃是攻擊恭王爺?shù)模ド想y道不會懷疑是我等做的手腳么?又怎會信服?”
隨心淡淡道:“其實這碑文怎么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讓陛下相信此乃是神諭,只要陛下相信,那碑上寫的再明白也是無妨的。”
衛(wèi)元琛道:“哦?那你倒說說看,如何能令我父皇不生懷疑?”
隨心道:“當然不能挖碑,若是如伍先生所言,遣人將碑挖出,那無論挖碑的是何人,陛下多多少少都是會有些懷疑的。”
沈扶松奇道:“那不挖,則碑有何用?難道還指望它自己爬出來不成?”
隨心神秘一笑,道:“那是當然,只有這樣才能讓陛下深信,此乃神諭也。”
衛(wèi)元琛與伍懷云、沈扶松三人面面相覷。
“這如何可能?”
“這有何難?若我不能令它自出,又怎會獻上此計?”
衛(wèi)元琛大喜,道:“那就請原公子快快說明。”
接下來的兩天,衛(wèi)元琛便著人秘刻石碑,隨心提醒要將那石碑要盡可能弄得古拙陳舊。正當他們一切準備就緒,正要施行的時候,京里又發(fā)生了一件怪事:
有一樵夫在城北之山中砍柴時挖出了塊半月形的白玉,白玉上刻了些奇怪的圖案,還有幾個小字“得武帝寶庫,可得天下。”樵夫并不識字,將玉拿了給街上擺攤的算命先生看了,算命先生見了大驚,不肯細說,只勸他將之獻出交與官府,樵夫貪財不肯,于是拿到當鋪將之當了,得了不少銀錢。欣喜之余,便在酒肆中痛飲,酒后將自己如何得玉,如何換銀之事盡告于人,當夜,樵夫銀子被盜,自己也被殺死于家中。接著,那間當鋪被洗劫一空,掌柜也橫死店中。一時之間,此事便在京中傳的沸沸揚揚。
衛(wèi)元琛很快也得了消息,一面派人四處搜捕,一面立即秘召心腹前來,商議此事。衛(wèi)元琛道:“當年越武帝自知建國不易,怕后世再起兵戈之時,無錢財兵器,便秘密建立了一座寶庫,內(nèi)藏兵器與財寶,可惜二世之后,那寶藏之秘便蹤跡渺然,再也無人得知。如今卻又傳出這寶庫之事,你們看此事是真是假?”本來這種事他是寧可信其有,不肯信其無的。但這件事來的時間太過微妙,且又加上剛領(lǐng)教了隨心造假神諭的本領(lǐng),如今他倒是不敢深信了。于是才會召集心腹來問及此事。
沈扶松思考片刻,道:“此事之真假難辨,王爺還是小心為妙。”
衛(wèi)元朗又把眼睛轉(zhuǎn)向隨心:“原公子,你看如何?”
隨心道:“容我好好想一想。”說著陷入沉思。
這件事真的有點古怪。那武帝的寶藏她是知道的,她和燕十三差點就已經(jīng)去尋寶了,再加上今天衛(wèi)元琛所說,這寶藏之事應(yīng)該不會有假。只是這寶藏之事除了她與燕十三還會有誰知道呢?難道那無量山中的那處山洞又被人發(fā)現(xiàn)了?可是沒道理發(fā)現(xiàn)之人不暗暗取寶,反將此事弄得人盡皆知啊?他有什么目的?而且為什么發(fā)現(xiàn)白玉的是北山而不是東面的岷山?那才是真正的藏寶地呀。這里一定有古怪,只是目前她還弄不明白這其中的原委。
至于那個什么“得之可安天下”之言,她可是半個字也不信。她是絕對不信什么神諭的,她知道這種事多半是有人為了某種目的而制造的謠言,欺騙世人罷了,且又偏偏在這種時候出現(xiàn)更像是有意所為。可是如今是衛(wèi)元琛與衛(wèi)元誠兄弟爭儲,這事不是衛(wèi)元琛干的,更不可能是衛(wèi)元誠干的,因為衛(wèi)元誠已然儲位在握,沒理由弄出這種于已不利的謠傳來。這件事真奇怪,怎么就會有人幫著起哄呢?這時候,又會有誰想到要造出這樣的,分明是制造混亂的謠傳來呢?
想了一會兒,她也得不出個明確的結(jié)論。于是對衛(wèi)元琛道:“王爺,我認為這件事無論真假,都應(yīng)當暫且擱置一旁,反正目前此事于王爺有利,若陛下相信,則會動搖他立恭王的決心,若陛下不信,也于王爺無損。王爺如今仍應(yīng)全力準備神諭之事。”
可惜隨心雖然勸住了衛(wèi)元琛,那衛(wèi)元誠與秦錚卻不放過,四處搜捕查殺,一時之間京城內(nèi)外腥風(fēng)血雨,人人自危。
金殿上,梁帝也已然得了消息,正與群臣商議此事。梁帝問于秦錚道:“秦愛卿,那武帝寶藏之事,如今有何結(jié)果?”
秦錚道:“臣萬死!此事尚無結(jié)果。臣已然加緊搜查,誓要追查到底。”
御史大夫何剛道:“陛下,武帝之寶藏固然重要,但此事畢竟不知是真是假,如今卻因此在京中鬧得百姓人心惶惶動蕩不安,這可不妥啊。”
王舍之亦趨步向前奏道:“正是,臣也以為此事當秘密訪查,不宜大張旗鼓。”一旁眾臣也紛紛稱是。
梁帝也覺得秦錚此事做的太過了,致使如今京里動蕩不安,遂道:“如今確是不可再大肆追查,免生民憤。秦愛卿,還是派人秘密訪查吧。”
秦錚道:“臣遵旨。”
正在此時,內(nèi)侍進來稟報:“啟奏陛下,太常傅少卿殿外求見。”
“宣!”
少時,傅少卿匆匆來至殿前,跪倒叩頭口呼萬歲。
梁帝道:“愛卿,那祭壇之事安排的如何?”
傅少卿道:“啟奏陛下,祭壇不日即可竣工,不過那祭壇附近卻出了一樁異事。”
今日一早那設(shè)壇的建筑工地上就有人來報與傅少卿,說是祭壇附近的地上冒出塊石碑。傅少卿很吃驚,便詳細詢問了一番:原來那祭壇附近的一塊空地,這兩日日漸隆起,初時,大家尚不以為異,后來,越隆越高,修筑祭壇的工匠們中便有人議論紛紛,不過因為大家覺得事情詭異,倒也不敢上前亂動,只每隔幾個辰前去觀察。今晨便發(fā)現(xiàn)那隆起之處忽然裂開,露出石碑的一個頭來。那督造祭壇的監(jiān)管小吏于是忙派人將此事報與他知。傅少卿也覺得頗為奇怪,便親自前去查看,果然如此。他立刻下令將那處地圍了,自己則匆匆前來奏與梁帝。
梁帝聽了也極為訝異,于是領(lǐng)著群臣一起前去觀看。來到那里,果然見一處地面隆起并龜裂開來,中間冒出塊青灰色的石碑來。梁帝召來工地上的幾名工匠問道:“你等都看到這石碑是自己冒出來的么?”
那幾名工匠齊聲答道:“正是。”其中一名膽子略大的更是補充道:“就是傅大人走了的這一會兒工夫,咱們就看見它又長出了好幾分呢。”
梁帝抬眼望向傅少卿,傅少卿忙上前又仔細看了看,道:“果真如此。”
梁帝大奇,問于百官:“眾卿家認為此事當作何解?”太史鄭先民奏道:“陛下,旦凡天生異象都是上天有儆以示世人,小則寓一人之吉兇,大則系國家之興敗。請陛下立刻將石碑挖出,看碑上有何儆示。”
梁帝準奏。
幾個工匠上前小心翼翼地挖掘,待石碑大部分都露出來之后,便幾人合力將之抱了出來,輕輕放置在地上,余土簌簌回落將洞口掩蓋。眾人將石碑上的泥土砂石抹凈,石碑上果然現(xiàn)出幾行文字來。
梁帝領(lǐng)著幾個近臣,親身向前查看,就見碑上寫著“辛丑之初,王之將儲;慎之慎之,梁基不固”梁帝心頭大震。一旁的幾位看了,也是人人面現(xiàn)異容。
梁帝問鄭先民道:“鄭愛卿,你看這碑文當作何解?”
鄭先民這頭上的汗就冒出來了,這碑文并不難解,只是他這碑文解出來后果如何,心中卻一點把握也無,畢竟天心難測啊。猶豫了一下還是答道:“今年乃是庚子年,過了年便是辛丑之歲了,依臣愚見,這碑文之意當指陛下立儲關(guān)系我國之社稷,若是不當,則大梁恐有亡國之禍。”鄭先民到底沒有明指恭王。
梁帝沉吟不語,難道說他欲立恭王為儲真是錯的?所以上蒼才有此儆?自他表示了要立恭王為儲之后,朝堂之上形勢頓時緊張,京里又生出武帝寶藏之事,那武帝寶藏或可說是有人故布疑陣,亂我民心,可這石碑破土而出之事又怎么說?如此神碑,自行破土而出,偏又現(xiàn)于祭祀之地,不可無視啊。于是又移目問其他眾臣。
“眾卿可有何議?”
秦錚急步上前道:“臣以為此事尚有玄虛,不何妄斷。”
太常傅少卿道:“陛下,此乃天佑我大梁,才會出此儆語,陛下不可不察。”
其余臣子或有贊成秦錚者;或有同意傅少卿之見者,一時眾議紛紛。不過多數(shù)朝臣還是贊同傅少卿之見,認為神諭示下,不可不信。梁帝且信且疑,心頭不快,悶悶起駕回宮。
衛(wèi)元琛回到王府,胸中十分暢快。他今日跟隨在側(cè),一面故作驚容,一面細觀梁帝的神色,見他果然心生疑慮,知道這神諭之計果然生效,暗暗思忖:一切都如隨心所料啊!原來造個神諭竟是如此容易,又有誰知這神諭靠的不過是一袋黃豆而已!他命人將隨心找來,將今日之事告知于她。
隨心的計策說穿了很簡單,不過是利用了種子的特性。植物種子在發(fā)芽之時的力量是非常大的。細觀那生長在山巖石壁上的植株,就可以發(fā)現(xiàn),許多植物的種子被壓在堅實的石塊泥土之下,依舊能破土而出迎風(fēng)傲立。一顆種子的力量即如此強大何況數(shù)百顆種子?隨心之計不過是將泡得發(fā)脹的黃豆預(yù)先埋入地底,再將石碑立于其上,覆蓋以土,那一大堆黃豆發(fā)芽之時都想破土而出,可是上面偏被石碑壓著,黃豆韌性最強,越是逆境越是茁壯成長,為了能生出頭去,就不斷擠迫頂動石碑,慢慢地石碑便被它頂出地面。衛(wèi)元琛當初聽聞此計時簡直覺得不可思議,這計謀竟是如此奇妙簡單!他自己初時還不敢盡信,于是便在王府內(nèi)院秘密做了個試驗,埋下黃豆壓上石碑,幾日后石碑果然破土而出,他這才心服口服。其實隨心此計不但利用了自然知識,也是因為知道那此個王公重臣,多出生士族,俱是些不事生產(chǎn)之人,這種只有通過勞動才能獲得的經(jīng)驗,他們必是不知。而且,她考慮到對于這種異象,挖碑之人也當會小心翼翼,以免碰壞了石碑,而石碑挖出之后,卻不會有人再注意其下還有些什么。雖然如此,她還不放心,特意囑咐經(jīng)辦此事的人在黃豆與石碑之間又壓了層泥土,以防萬一有人不小心挖得深了,挖出黃豆來,無論如何那碑下有一大堆黃豆總是不合理之事。沒想到如今天從人愿,那些個工匠只將石碑挖出大半,就抬了出來,那泥下還有什么更是無人過問。不須幾日那黃豆就會爛在土中,那土下的秘密將再也無人得知。
至于那碑文卻是因那日他們議定細節(jié)之后,伍懷云始終覺得碑文還是應(yīng)當隱諱些,不能太過明白,只要能令陛下起疑,覺得立恭王為儲不妥,也就可以了。說得太過明白反為不美。隨心也覺得有道理,便依了他們所言,讓他們自己去安排碑文。
聽完了衛(wèi)元琛細訴了當時之情況后,隨心道:“王爺,如今陛下已然見疑,咱們的目的就算是達到了。隨心在這里先恭喜王爺了。”
衛(wèi)元琛面上神采飛揚。
隨心想了想終歸不放心,又道:“王爺,趁目前尚無人得窺玄機,請您還是暗中派人將那土中的黃豆盡數(shù)挖出才是。”
衛(wèi)元琛不解,道:“如今那黃豆已埋入土中,你不是說幾日之后便可爛于無形么,那還是不要冒險去翻動才好。”
隨心道:“話雖如此,但是不怕一萬就怕萬一,萬一有人心生懷疑,前去翻看,總為不美,還是趁著目前無人思及于此,盡早挖去不留后患,方可萬無一失。”衛(wèi)元琛點頭。
隨后,隨心又建議衛(wèi)元琛將此事散布于京中百姓之口。
不日,京中便謠言四起。
自然,這些個流言衛(wèi)元琛也派人一一告與她知。隨心默坐在自己所居的東跨院中,想想最近所發(fā)生的事,又想想坊間的各種流言,冷然一笑。這世界就是這般奇怪,為什么世上的謠言會如此之多呢?便是因為世人多半都是寧可相信謠言,也不愿相信真相。謠言傳得人多了,就成了真的,“三人成虎”說的就是這個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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