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次日清晨，顧辭才從醫院里出來，活動了下筋骨。

        此時天才剛蒙蒙亮，街道上一片寂靜，除了敬業的環衛工人正在打掃衛生外，就只有寥寥無幾的路人。

        顧辭揉了揉眉心，強打起精神來，掏出手機，早就沒電自動關機了。

        想起自己昨晚本想到零點時準時發送的那條消息也沒能發送出去，莫名有些煩躁和失落。

        耳邊又回想起先前跟醫生的談話，心里更是躁動的不行。

        生離死別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醫院也成為了見證這種場合最多的地方。

        死亡是個既沉重又十分現實的問題，不管我們心中做了多少種打算，真正到了要面對時卻顯得十分無力，這種無力感尤其在親人身上尤為明顯。

        刺骨的寒風迎面吹來拼命往衣服里灌，讓人不得不放慢腳步，獨自走在回家路上。

        不知不覺中，天徹底亮了起來，伴隨著暖陽的升起，溫度也漸漸升高，等緩過神來時，竟走來了這里。

        醫院里，安穩地度過了最危險的一晚后，段永修掙扎了幾下，終于睜開了雙眼，發出微弱的聲音。

        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正刷著手機的女人絲毫沒有察覺到他已經蘇醒過來，反倒被手機里的內容給逗樂了，直到從一旁經過的人提醒才注意到，趕緊關掉手機，收斂起臉上的笑意，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對著病床上的老人喊道：

        “爸，你可算醒來了，昨天你突然暈倒可把我們一家給嚇壞了，送來醫院后就被醫生直接推進了手術室。”

        說完還停頓了下，抹了抹并不存在的眼淚，繼續裝作哽咽地說道：

        “本來阿偉也想跟我一起留下來照顧你盡一片孝心，但是他之前剛加完班這才剛休息沒幾天，身體哪能吃得消啊，而且醫生也跟我們說只讓留一個家屬照顧，這不我們才好說歹說才讓他放心回去的。一會啊，他們爺倆就會來醫院看你。”

        字里行間無不在透露著他們一家對他是多么孝順。

        躺在病床上還十分虛弱的段永修直接忽視了她絮絮叨叨地話，而是環顧四周，似乎是在找人，沒能看到自己想見的人，急忙問道：“小，小辭呢，他人在哪哪里，來了嗎？”

        女人聽到他醒來第一件事就是關心顧辭那個混小子，昨天他無緣無故打自己兒子的賬自己還沒跟他算完，現在更是一聽到他的名字就來氣。

        這老爺子真是老糊涂了，都沒見他這么關心自己的親孫子，反倒總惦記著外孫，哪有這個理的。

        頓時臉色一變，翻了個白眼，收起剛才那副傷心樣，坐回椅子上撇了撇嘴，沒好氣地說道：“昨晚慢騰騰地趕來了，又走了。”

        聽到顧辭已經離開了，老人不免露出失落的神情，緩緩閉上了眼，也不再開口說話。

        女人在心里呸了一聲，暗罵一句后就走出了病房。

        要不是看在老頭子的遺產還不少的份上，現在還不能撕破臉皮，自己才懶得來伺候他，還把他給慣的！

        等女人走后，旁邊一病床上躺著的一名體型偏瘦的男人，看起來約莫有五十來歲，小聲喊道：“誒，誒，旁邊的老爺子。”

        段永修聽到聲音后睜開了眼睛望去。

        “老爺子，剛才那是你兒媳吧？”

        段永修輕輕點了點頭。

        男人先是露出一個鄙夷的神色，然后繼續說道：“我剛才聽到了她說的話，根本就不是她說的那樣，昨天晚上在病房里照顧了您一晚上的是個十分年輕的小伙子，個子高高的，瘦瘦的，看樣子像還是個學生，您認識嗎？”

        此時段永修眼含淚花，用力地點了點頭，那是他的外孫，是他逝世女兒唯一留下來的孩子，是他虧欠了多年的人，他怎么能不認識呢。

        “他是我我外孫子，今年還在上高三。”

        “我說呢，我就猜到肯定是跟您之間有什么關系，不然誰會一晚上不睡守在旁邊盡心盡力的，直到早上大概五六點吧才走，然后就換成您兒媳婦了。”

        男人提到女人就頗為不忿，那么大一人了竟然把一還在上學的孩子的功勞給攬在自己身上，什么人啊這是。

        如果說教堂里見證了美好的誓言，那么醫院里尤其是重癥監護室則見證了無數人的真面孔。

        而躺在病床上還不能動彈的段永修這個時候已經淚流滿面，腦海中閃過自己小女兒在世時的音容笑貌，更是流下了充滿后悔的眼淚，嘴巴喃喃道：“茵茵，爸爸有愧與你啊，愧對于你”

        頓時，一旁的監護儀發出警報聲，外面的護士和醫生也立即聞訊趕來。

        而這邊顧辭還不知道醫院里發生的事情。

        看了眼自己無意間走來的地方，身體實在凍的有些受不了，頓了頓還是走了進去，至少能避一下外面的寒風，等休息會后再回家。

        他早就猜到了舅舅一家的打算，特意詢問醫生外公醒來的時間也只是為了趕在那之前跟自己換班，昨晚無疑是最危險的一晚，一旦外公身體出現任何問題他們都可以把罪責怪到自己頭上，對于他們一家的嘴臉自己早就習以為常了，自己也難得跟他們計較，最重要的是只要外公沒事就好。

        昨天的一夜無眠也讓他對病床上剛從鬼門關走過一遭的這位老人釋懷了。

        他不是不愛自己，而是他更愛自己的女兒。

        這樣想著，也不知不覺中坐在臺階上睡了過去。

        早上七點，天大亮。

        而這時下樓丟垃圾的一名男人看到坐在那十分眼熟的背影，心生疑惑。

        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顧辭也被拍醒了，轉過頭看去，就見一張面帶驚訝的臉出現在視線中。

        “顧同學，真的是你啊，你怎么會在這里？”

        還不等顧辭開口回答，男人看了看他又立即脫下自己的外套披到他身上，“怎么穿的這么少就出門了，萬一凍感冒了怎么辦？”

        雖是責備的語氣卻帶著濃濃的關心，讓顧辭心中一暖。

        正說著，就拉著顧辭上了電梯，嘴里還在念叨著：“先到我家去暖和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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