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破

        286

        想要奉獻給神明的活祭被終止，血肉為另一個惡魔所吞食。

        惡魔途徑，深淵途徑，罪該萬死的惡魔，不存善念的惡人們從未享有過覬覦云端神座的資格。

        因為這世上已經到處都彌漫著罪惡，所以七神絕對不會允許一位惡神誕生。

        數千年前，惡魔君王被遠古的太陽神擊敗，慌不擇路地逃入深淵。而后天外的神靈伸出了手，將他們和囚犯一起牢牢地抓在手心。

        半瘋的神靈被污染束縛，沉眠于深淵。那里已經成了一位不完整的王的棺槨，陪葬著所有因信仰祂而追隨至深淵的惡魔。

        此時，遵循外神的指示，虛幻的深淵降臨于大地，陡然一片黑暗，一個無比龐大的黑影出現在天地間，展現出猙獰的模樣。抬頭看去，仿佛在那黑影中看見了目空一切自取滅亡的傲慢、毫無底線的憎惡，出賣所有的背叛，連同胞的血肉都可以下咽的貪婪……祂的存在仿佛就是一切罪惡和污穢本身。

        “宇宙暗面”、“惡魔君王”，法布提巨大的頭顱從血海中浮起，但鼻梁以上的部分不翼而飛，橫生的枝椏代替了彎曲猙獰的犄角，縫隙中露出的月光像是一只只支離破碎的眼睛血肉零零碎碎地掛在上面，血肉質感的樹枝接續了斷掉的蝠翼。祂的投影呈現出被植物捕食的動物殘骸的模樣，腐爛的傷口中恣意延伸出根系，令某個黑眼睛的惡魔皺了皺眉頭。

        ——真難看。

        天空變成了血色，蒼白的太陽掛在天上，地上涌動的污濁被吸引過去，讓那高高舉起的幻影手臂化作一只真實的臂膀，古老的神靈“惡魔君王”抓著月華化作的鮮紅刀刃，重重地揮下。

        這是欲望母樹能夠驅動的最后力量，愛德華當即放開對自己的血肉的控制，融化了一息尚存的貝利亞的軀體和骨骼，強行將祂體內的非凡特性一點點抽了出來，依靠位格，強制同化聚合！

        一點點非凡特性飛出，越來越快，祂已是無法逃跑，只能絕望地看著自己的身體被被一點點吞噬，一點點重鑄，最后靈魂落入敵人的口中，而身軀化作一柄足有數十米長的漆黑長劍！

        愛德華控制了祂的骨血，污染了祂的靈性，在進一步完成自己晉升儀式的同時，直接吞掉了貝利亞的那份特性！

        惡魔的晉升要求離不開血和廝殺，當眾神防備著一場城市的毀滅時，深淵天使另辟蹊徑，選擇再吞食一名天使，以力量來鋪就晉升的階梯！

        翻滾的烏云仿佛自世界的盡頭而來，沿途降下污穢與殺戮的血雨，罪惡和已死的惡魔尸骸混出一片罪孽深重的大地。

        …………

        “讓祭禮現在開始？”

        當血肉的海洋覆蓋叢生的植物時，在貝克蘭德地下閉目祈禱的幽暗圣者因驚愕而瞪大雙眼。

        朦朦朧朧的神諭傳達到他的耳中，他猛地從禱告的長椅上彈了起來。

        他正要本能地遵循心中的惶恐和喜悅跪下，忽然又被震耳欲聾的囈語和夾雜在其中的“盡快”“趕緊”等詞語驚動。

        血從克斯瑪的耳中噴涌而出，他忍著疼痛趕緊立刻行動起來。

        沿著盤旋的臺階來到最底層早已準備好的祭祀場，罪大惡極的祭品們都被綁縛著暈倒在地，一條又一條黑色的鎖鏈穿透他們身體的血肉和骨頭，源源不斷地將血導出，滴落在刻畫著繁復花紋的臺面上，填滿那些嶄新的刻痕。

        他踏上祭臺的那一刻，仿佛一個魔咒被解除，所有人忽然都一個激靈清醒了過來。

        隨后他們很快地通過燃燒的火把，五芒星的標識和自己身上的繩子意識到了即將發生的事情，不約而同地大聲呼喊起來，有在大聲咒罵的，有在低聲乞求的，有在這時候心理防線崩潰開始祈禱的，他們自我告解的供詞能夠讓許多城市里陳年的冤假錯案得到平反，卡平若是聽到，或許還會憤怒地控訴自己何德何能和這些人相提并論，一同作為祭品。但最多的是焦急萬分、不斷說出一個又一個數字以求用錢買命的。

        主祭不聞不問，誰會理會牲畜死前的哭泣呢？

        隨著他們的蘇醒，祭壇上陰暗的靈性迅速活躍了起來，黑色的鎖鏈變得更加凝實，惡意歡快地在空中盤旋，幽暗圣者點燃火臺，將黑曜石的刀刃在其中淬過，火焰轉眼就變成幽深的藍色。

        他走向第一個祭品，雙手緊握黑曜石的祭刀，高高舉起，刀尖朝下，對準下方祭品的咽喉。

        他莊嚴地開口：

        “其一，以手腳，獻給罪惡。”

        刀刃沿著骨與肉的縫隙滑動，嫻熟地分解軀殼，以充滿美感的動作拆下雙手和雙腳。

        慘叫聲和鮮血昭示著祭禮的開始。

        “其二，以雙眼，獻給張揚的惡意。”

        刀尖抵住眼角，緩慢地，穩定地，將眼球像剝一個葡萄那樣從眼眶中取出，丟入火中。

        “其三，以心臟，獻給自由與狂歡。”

        已經昏厥過去的犧牲被新的疼痛喚醒，萬幸，他不必看著自己被開膛破肚，血流滿地。

        “其四，以靈魂，獻給污穢的神！”

        眾多血肉傀儡紛紛跟隨他的動作，第一個，第二個，第三個……無盡的痛苦拔地而起，怨恨的靈魂發出尖嘯，沿著祭臺上被血灌溉的尊名沖入天空，落入正在遙遠的南大陸與古神對峙的惡魔口中。

        盟友的援助十分及時，荊棘冠冕的虛影浮現，祂將這些來的恰到好處的靈魂吞下，手中另一個天使所化的長劍上頓時凸顯出一張又一張痛苦哀嚎的臉龐，黑色愈發深邃，最后出現了血色。

        祂大笑著，高高躍起，迎上月華的刀鋒——

        ——將其連著那惡魔君王的手臂一起斬斷！

        287

        遙遠因蒂斯，某個貴族的花園中，正在與新的約會對象調笑的戰爭主教拿著盤子的手忽然一抖，做工精致的盤子像飛鏢一樣釘在了落地的掛鐘柜上，榛子蛋糕被甩出去，落到了價格不菲的地毯上。

        站在他身邊的嬌媚女性驚呼一聲，趕緊喊仆人擦拭，同時睜大自己水汪汪的淺色眼眸，挽住特雷納的手臂，用惶恐中帶著一絲撒嬌意味的語氣顫聲開口：“您有沒有傷著？是它不合您的口味么？”

        特雷納張了張嘴，沒發出聲音，他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心中剛才突如其來的感覺，仿佛心臟忽然被一只無形的手猛然攥緊。頭皮發麻，連眼前這個想攀高枝又剛好很符合自己審美的姑娘都忽略了。

        他看向窗臺的位置，看見自己的信使跪趴在上面，朝著南方低下頭顱。

        劇烈跳動的心逐漸回歸正常，戰爭主教隱隱約約地把握到了什么，神色變得晦暗不清。

        羅思徳群島上，正在用小推車搬運東西的理查·恩斯特忽然心有所感，靈性震動，祂抬頭看向南大陸的方向，感受著相鄰途徑逸散的靈性帶來的威懾，仿佛看到了一片遮天蔽日的黑云。

        這對巡禮教派其實毫無影響，但在七神看來，恐怕是“兩位首領分出高低”的象征……

        或許，以后教會的羊毛沒那么好薅了……

        節制天使的表情微微嚴肅起來，不過早在老師讓祂調查深淵時就已經有了差不多的心理準備。

        祂朝南方略微低了低頭，然后一副無事發生的樣子，繼續哼著小曲搬運物資。

        一個剛好路過的當地人郵遞員認出了祂，高興地打了個招呼，小跑著過來，從郵包里取出一封署名是“弗蘭克·李”的信件，塞到了祂的手中。

        理查收下了信件，向他道別，郵遞員也笑著揮了揮手，小跑著離開。

        南大陸的變故影響不到這邊，慢慢地走了一段，理查遠遠地就看到了正冷著臉給自己編小麻花辮的加蘭·德，看到了衣著不那么樸素但也不像在因蒂斯時那么張揚的新人夏爾夫·麥克斯韋。

        這個特雷納要求保護的年輕人在巡禮教派當了臨時工，在拜亞姆過著優渥自在的生活，體重又有所增加。每個月他需要按照約定完成兩件委托，受到巡禮教派的庇護。

        祂將箱子挨個搬下，放在角落，看到一個熟悉的藍色腦袋站在夏爾夫的旁邊，兩個人站在角落里，大概是在討論什么私人委托。

        順利完成了那單委托之后，幽靈船長和自己的關系好了不少，金錢果然是最穩固的聯系。后續的影響也被以做噩夢的方式漸漸遺忘在腦后，船員和船長都沒有感覺到任何異常。

        不過，大賺了一筆的阿爾杰也沒忘記給拜亞姆的情報頭子幾十鎊的分成，畢竟這件事情是情報頭子介紹的，而他跨過了中間商直接聯系客人，總得表現出一點誠意。老練圓滑一直是他的風格。

        理查多看了阿爾杰兩眼，發現惡魔途徑的變動沒有給他造成什么影響才放下心來，囚犯途徑的封印和詛咒技術一樣，都是過硬的。

        眼看太陽快要落山，祂喊來加蘭·德，開始討論今晚的晚飯，順便邀請阿爾杰留下來一起吃。

        并且毫不意外地被阿爾杰拒絕了。

        ……

        一位天使的隕落，太陽的怒火燒紅了天邊的云彩。

        五座城池的靜默，大地上從此出現了地獄的雛形。

        外神不懷好意的窺視和手指已經觸摸到了大地的邊緣，紅月的美麗超越崇高的星空、隱秘的緋紅，危險的注視在天外徘徊不去。因此眾神防備著惡魔途徑出現新的序列0，或者能力足夠、能夠以一己之力將這個松散的途徑整合起來的出色存在。

        囚犯與罪犯，被污染且受詛咒的途徑，最好直到末日都不要誕生新的神靈。

        惡魔君王的斷臂自高空墜落，砸塌了半座山峰落在最高處，黑紅色的血從斷口中汩汩流出，鋪就登天的紅毯。重新化作人形的惡魔踩著紅毯一步步走到最高處，將斷臂踩在腳下，注視著遠去的月光和陰云，沐浴著淋漓的血與罪惡，將宛如焦骨的荊冠緩緩地，戴在了自己頭上。

        噗呲！

        上面的荊棘忽然膨脹起來，刺入祂的皮肉，沾染惡魔的血，然后融化，些許黑色的痕跡在祂的臉龐上游走，在臉上化作一個不甚明顯的印記。

        轉瞬之間，祂看到了真實的深淵，看到了生靈與生俱來的惡念，一切都觸手可及。也看到了，融入了無法以正常語言描述無法用正常邏輯理解的深淵對應的靈界，和那位古神遙遙對視。

        愛德華扯了扯裂開的嘴角，猙獰地笑了。

        一縷暴怒的影響落下，祂身上的傷口和血肉頓時扭曲起來，部分皮膚下被什么東西頂出尖銳的凸起。仿佛就要破皮而出。

        噗！

        一根樹枝從祂的眼眶中突然長出，把眼球戳破。

        愛德華嘶了一聲，伸手把它連根拔掉，眨了眨眼睛，破損的眼球恢復原狀，皮膚下的起伏也漸漸消退下去。

        紊亂的靈性如暴風雨的海浪般劇烈波動，但從一開始，祂就沒有晉升失敗的可能。

        與此同時，五座因祂而毀滅的城市在靈界對應的區域和祂產生了聯系，兩個世界的信息和歷史彼此交錯著，纏繞著，帶來了完整的靈界信息，也就是抽象意義上的概念。

        在現實中，那些地方多多少少被凈化了，但依然是教會圈化的禁地。

        而在靈界，它們因概念相似而逐漸靠近，融合，最后化成了一片不大不小的無生命區域。

        如果可以——祂想把那片地區稱呼為“地獄”。

        眼鏡早就沒了，手頭也沒有備用，愛德華干脆就不管了。何況祂現在頭上還有個碩大的血窟窿，貝利亞家的天使在搏斗中把祂左邊的犄角連同一塊頭骨全都拔掉了，作為回敬，祂扯斷了對方的一只胳膊。

        雖然正在自愈，但現在那里還在咕嚕咕嚕地往外冒血，把周圍的頭發全都染成暗色。

        新晉的污穢君王拿出自己剛造出來的劍，端詳了片刻，隨手用它剔去法布提斷臂上正在飛速腐爛的血肉，只留堅不可摧的黑色骨頭，刻出座椅的輪廓。

        死掉的法布提才是最好的法布提，一團霸占了王位數千年的腐肉，還有什么資格和自己爭斗？

        然后祂將劍隨手往旁邊一扎，坐在粗糙的骨座上，閉目假寐恢復靈性。

        烏鴉飛來，落在祂背后一處干凈的骨頭上。

        “您可以開始思考新的尊名了。”

        他歡快地說，剛掃蕩完了貝利亞家族寶庫的他心情極好，于是說完這句話之后就不再開口，安靜地做一個裝飾。

        許久之后，紅月高掛，拜血教的成員來到這片曾經是深山現在是平原溪谷的貝利亞家族駐地，震撼良久，因恐懼而噤聲。

        ——淋漓的鮮血從惡魔君王的斷臂處涌出，化作新王身上的披風和登上王座的紅毯。

        如漫長的沉睡終于到達了盡頭，如同從一段陌生的人生中蘇醒。當祂再度睜開雙眼，看到惡魔的信徒們跪倒在地，膽大包天的競爭者徒留尸骸和腦海中不甘的怒吼，就連天上的紅月都成為自己的背景時。

        祂終于，久違地，感到了——

        “愉快”。

        TBC

        ————————

        惡魔途徑舊王無能，新王當立。

        老愛正式晉升序列一「污穢君王」，目前42w字93章，這個速度應該還挺快的。

        昨天大伙跟月末清倉似的投月票，謝謝！

        上月（5月）小計：共更新18，8357字，累計日萬7天，更新了54-92共38章，成績斐然（鍵盤敲出火花了）。

        本文似乎也憑借特色和穩定的質量獲得了幾個推文，在詭秘同人圈里好像稍微獲得了一點知名度，感謝各位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

        再編輯：？這個求票是哪里來的？自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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