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步輦
“腳歪了?”
夏云川薄唇一勾,聽不出喜惡的重復了一句。
阿春強自鎮定,也不愧劉樂陽特意讓了阿春來赴約,無論心里如何,面上已經煞有其事地鄭重點頭道:“但好在不嚴重,仆婦已為縣主敷腳揉了淤塊,現在只有些許淤青,修養四五日即可。”
頓了一頓,又道:“今日失約,縣主深覺有愧,剛才已差人去周邊農戶處收些羊肉和野味,給夏將軍和外面扎營的眾將士加一頓夜宵。”
滴水不漏,把所有的話口都堵上了。
夏云川不怒反笑,舉目望著遠處的驛站,唇邊噙著一抹涼薄的笑意,意味不明地“呵”了一聲,道:“不愧為劉家女郎,思慮果然周全,那就好好休養。”
驛站后院,燈火輝煌。
劉樂陽撫掌大笑,星眸在一室的燈火映照下越發熠熠生輝,“哈哈,才回了這一句,表情如何?可是很難看,又不得不忍著。”
說罷,一腳獨立,一腳緩緩高舉過頭。
身體嬌軟柔韌,哪有一點行動不便。
阿春跪坐一旁,看著日常睡前練體的劉樂陽,一貫帶著英氣的眉眼,染上了幾分無奈。
“阿春沒敢看,倒不知道夏將軍當時神色。“阿春斟酌著說,“夏將軍看著性子有些冷,阿春拜見太子時都不覺這般\"
一時找不到恰當的形容詞,阿春有些語塞。
劉樂陽放下高舉過頭的腳,又是一個后下腰,隨口搭話道:“夏大是上過戰場的,親自手刃的敵軍怕也不少,身上自有戾氣,尋常人見了多少有些膽怯。太子雖是儲君,卻一直在長安養尊處優,二者必然會有不同。”
阿春見劉樂陽一副渾不在意的模樣,雖覺劉樂陽這番說辭在理,但還是有些不安,道:“如今見夏將軍一表人才,又和劉家有舊,想來還好。但河朔三鎮歷來名聲昭著,即便有些言過其實,可素來無風不起浪,阿春覺得還是當別太過為好。”
可怎么別太過呢?
正如她說的,河朔三鎮一直惡名在外。
他們一行人不過十余人,夏云川一方卻有三百鐵騎。
如今夏云川約自家縣主黃昏之后,縣主之前沒有應約,顯然是婉拒了,稍微想一下就明白,卻還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相約,顯然是仗勢而為了。
如此一想,除了縣主這樣婉拒,還真找不到更妥貼的處理辦法。
只希望后面這五日能順利過去,到了長安也就好了。
阿春愁眉不展。
主仆五人,相伴多年,阿春想什么,劉樂陽豈會不知。
劉樂陽直起身,抹了抹額頭細密的汗珠,結束每晚半個時辰的形體鍛煉,道:“放心,我省的。”
路途顛簸又枯燥,難得找個樂子一樂,但也深知過猶不及的道理。
次日起來,劉樂陽特意梳妝了一番,為了配合腳踝受傷,還大費周折的畫了一個素顏妝。
想她自想出素顏妝以來,所用次數不過屈指可數,如今僅僅數日便已畫了兩次,這可已經足夠給面子又足夠謹慎了。
到了乘車離開的時辰,劉樂陽還是用了膽子最大的阿春攙扶著,步履蹣跚地緩步而行。
一時出了后院,就是夏云川住的前院。
只見院中四下無人,唯有夏云川負手立在庭院中。
日前才上演過這一幕,劉樂陽早有準備。
她就頂著夏云川緊迫盯人的視線,一瘸一拐地走過去。
為了不露破綻,劉樂陽真當自己右腳不良于行,幾乎全靠左腳支撐,又要維持行止間的風姿美儀,緩緩幾步走下來,不覺出了一些薄汗。
再看夏云川,居然一動不動地立在那看著,任她辛苦慢行,頓時來氣。
就這還肖想她!
見她受傷了都不知道自己走過來一下。
那就且等著。
劉樂陽索性刻意放慢腳步,一步一停地施施而行,生生將四五十步開外的小院子,走出了百步見方的架勢。
夏云川看著終于走到跟前的劉樂陽,目光一掃而過襦裙下露出藕荷色絹履的玉足,道:“縣主看上去腳傷頗重,區區幾步就走了如此之久。”
劉樂陽隔著帷帽前的薄紗,皮笑肉不笑地虛應道:“好多了,只是兒自幼怕疼,恐走快了會疼,方才放慢了腳步。“
回了一句,話鋒一轉,道:“讓夏將軍久等了,不知今日夏將軍又有何事?”
聲音帶著輕微的喘息,一慣清亮大方的語氣,大概因著吁吁的嬌喘添了一絲嬌滴滴的味兒。
只是一個“又”
夏云川低低一笑,沒有說話。
劉樂陽不明所以,這會兒費勁走過來已經耗了耐心,干脆把今日準備的事行了,這就一把撩起面前的薄紗,仰起頭來。
整整八日不曾見的一張鵝蛋臉兒,就這樣露了出來。
肌膚白膩光澤,似有淡淡珠光。
本就粉嫩的臉頰,此時滿是潮紅之色,似乎剛才一番走動確實頗為吃力,連淡粉的櫻唇都紅艷艷了起來,偏生紅唇又潤潤的,仿佛抹了一層油亮的蜂蜜。
媚色,不覺而生。
卻不自知。
星眼明亮清澈,還純凈無暇的眨著。
端是又媚又純。
迎著劉樂陽透著無辜茫然的目光,夏云川右手食指不覺動了一動。
這種圣潔無邪樣子,就好似一個被養在深宅后院的嬌女郎,被父兄嚴密的保護著,可又何嘗不是呢?
夏云川眼底的冷意一緩,溫和道:“縣主金貴之軀,是謀有欠考慮。午時打尖時就可以讓人砍了青竹做一簡易步輦,應在傍晚下車時就能給縣主用上。”
劉樂陽臉上浮現愧疚之色,低頭掩下嘴邊的得色,言謝道:“這一路實在給夏將軍添麻煩了。”
如此之前的種種仿佛就揭過了。
劉樂陽提前兩刻起床的梳妝效果,顯然出乎意料的好。
還不到傍晚,也就午時打尖要啟程的時候,簡易的竹步輦就做好給她送來了。
馬車轆轆,大隊人馬重新行駛在陜州向秦函谷關的路上。
這兩日阿春和阿冬陪著劉樂陽同車。
久久地,阿春才從夏云川差人送來步輦的事中回神,啞然道:“還是縣主有辦法。”
劉樂陽眉眼彎彎,笑得頗為自得意滿道:“他就是想見我,之前我一直避而不見,今日讓見了,還有什么可不悅的?”
阿春念及今日所見,確實如此,這樣一看倒和縣主以往的愛慕者差不多,就是權勢聲名更大了一些罷了,如是也平常心了,說笑道:“確實是這個理,可后面還要見縣主怎辦?”
劉樂陽笑道:“之前八日未見,都沒有怎么樣。從今日開始算,也就五日便到長安,就和之前一樣忍著唄。”
說完,主仆相視一笑。
馬車里傳出銀鈴般的笑聲。
所謂做戲做全套,從這日開始,劉樂陽就坐起了步輦。
夏云川應該是信了她真腳傷了,并未再提人約黃昏后了,如此相安無事地又過兩日,到了第三天。
是日傍晚,歇在秦函谷關內的一處官驛,后日即可抵達長安。
三百鐵騎和劉成率領的十余護衛在戶外扎營。
馬車則穩穩當當地在驛站門口停下,兩名仆婦抬著步輦一旁恭候。
阿春和阿冬先下馬車,扶著劉樂陽下車坐上步輦。
二人這三日下來,也是得心應手,年紀最小的阿冬在劉樂陽坐下時,還不忘從旁叮囑道:“縣主,仔細腳。”
劉樂陽抿嘴一笑,坐在步輦上輕捏了一下阿冬的手。
阿冬面上絲毫不顯。
主仆二人一切盡在不言中。
步輦隨之緩緩抬起。
只在這時,連續兩日,乃至今晨,都兀自翻身下馬后,最多往這邊看一眼便獨自離開的人,不期而來。
“縣主。”夏云川出聲道。
又來了。
頭上仍戴了帷帽,劉樂星直接翻了一個白眼,抬頭道:“夏將軍,可有事?”
聲音婉轉悅耳,聽不出一絲不耐。
夏云川黑眸掃過劉樂陽晃在空中的雙足,親自詢問道:“今日已是腳傷第三日了,按理當是好了,不知縣主可能走動了?”
都要到長安了,還賊心不死!
劉樂陽心下不屑,口中已是懊惱道:“白日坐了一整日馬車,委實顛簸。好不容易可以歇下了,又得坐步輦。我這也不知怎么回事,傷得明明不重,可一用力便有些疼。給我治傷的仆婦,是學過醫的,尤擅跌打扭傷,她說我這要四五日才能好,今日才第三日。看來真的要到第五日才能康復了。”
說著輕輕一嘆,甚至連一慣的謙稱都忘了,一直我來我往,看上去似乎真有幾分懊惱。
夏云川聽了淡淡“哦”了一聲,計算道:“那得到長安才能完全康復了。”
是呀!是呀!
劉樂陽心中得意的都想直接說,不要肖想她了,回了長安,刺激過李瓚,他們就沒關系了。
但到底控制了自己,只遺憾地附和道:“看來是這樣了。”
“也就是縣主現在一步也不能走了?”夏云川聞言再次確認道。
劉樂陽不明為何再問一遍,只能再次歸結為賊心不死,她重重點頭,確認道:“嗯,一步也不能走。”
聽到再一次的肯定回答,夏云川薄唇微微一勾,目光似在劉樂陽竹制的步輦掠過,他含笑道:“那好,某不打擾縣主了。”
話音未落,只聽“吱”地一聲,眾人還不及反應何事,變故陡生。
步輦上纏著坐椅的麻繩突然脫落。
坐在竹椅上的劉樂陽,就這樣毫無防備地隨竹椅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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