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手腕上傷痕哪里來的?
“見青山當真夠烈,我喝完直接斷片。等再醒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躺在孟婆莊里了。”林藏樾抽去筆端逸出的一根狼毫,心情無事小神仙,“等第二波話本發售,我要去西城再買幾壇回來,存在莊里。”
早上才從西天佛界回來的曲敬謠正躺在竹搖椅上闔目小憩,聽到這句話忍不住側目:“見青山嗎?姑姑,三思。”
“無妨,我會像上次一樣挑個只有自己的時候獨酌。”
阿彌正巧端茶走進來,聽到林藏樾這句話,腳步和呼吸明顯停滯幾拍。
“司吏大人,喝茶。”阿彌心手顫顫。
“有勞。”曲大閻王溫柔的眉眼若有所思地打量,把負重前行的小鬼吏看得慌透。
而垂頭研墨的林藏樾一無所知,三五日過去,右腕上足有四五指寬的紅痕稍微消去幾分,傷口結出深色血痂。
“好想知道我是怎么自己把自己傷成這樣。”她扭扭生疼好幾天的手腕,百思不得其解,“阿彌,那晚你到奈何橋頭時真的只有我一個人?”
“是。”小鬼吏心虛得厲害。
“有沒有看到這腕間的傷痕由來?”
阿彌很想把自己一拳打暈過去,他承受了太多,快遭不住了。
七月初七當夜,阿彌按林藏樾的吩咐把鬼帝送回太陰殿。
誰知鬼帝突然從醉意里睜開眼睛,冷靜平緩地重構了當夜奈何橋頭發生的故事,并用結冰穿心的眼神看著他。直到阿彌哆嗦著保證哪怕孟婆姑姑用大馬勺把自己敲傻,也絕對會按照鬼帝教他的話說。
即使這樣,寒昭燼仍然結了個法訣印入他額間,隨后便再次醉暈過去,之前他短暫的清醒像是一場幻覺。
但阿彌知道不是。
因為從此以后,林藏樾一旦問起七月初七晚上到底發生了什么,他都會覺得背后陣陣發涼,仿佛鬼帝那雙陰沉的桃花眸從后面盯著他,如芒在背。
“真的沒看見,阿彌到奈何橋時姑姑正在刷碗。我接過碗后,姑姑帶著小胖回孟婆莊了。”阿彌背書般再次重復著這句話,提上茶壺一溜煙逃走,“我去添水。”
曲敬謠走近查看林藏樾的腕傷,輕輕“啊?”了一聲。
林藏樾頓時緊張:“是不是有惡佛厲鬼趁我喝多了來偷襲?”
“應該不是。”曲敬謠壓住心里的猜測,“下次喝酒前,記得把周圍危險的東西收好,比如靈武法器之類。”
“當時旁邊沒什么危險的東西,難道是我自己拿筆在手腕上敲了一圈?”想也想不明白,記也記不起來,林藏樾攤手,“喝酒誤事。”
“所以說,在莊里存見青山的事情要三思。”曲敬謠告訴自己未求證前不能亂下結論,但有自己想法的嘴角瘋狂想要上揚,她只能在憋不住的前一秒靠轉身掩飾。
“我想去趟解影峰。”
“去求心決法器?”
林藏樾點頭,她莫名覺得自己承諾過什么人要好好保護自己,但這段記憶好像憑空消失了。
曲敬謠覺得此事沒什么不妥,只提醒道:“后日是七月十五,自子時起鬼門關開,群鬼倒行,眾多鬼吏都要去陽間值守,留守地府的極少,恐怕會有異象,等過了十五再去不遲。”
“后天鬼吏也能出鬼門關回陽世?”
“能回自己入地府前的陽世。”
“甚好,要的就是來地府之前那一世。”林藏樾快樂了,誰能想到有一天鬼節成了她最期待的日子呢,“萬一能找到追同一部劇的賽博姐妹,說不定就能看到大結局,再看看我cp有沒有發糖,嘿嘿嘿嘿…”
“姑姑,有件事我不知道該怎么委婉地告訴你,”曲敬謠躊躇半天,盡量溫柔,“冥神孟婆要在那日守輪回井,不能出地府。”
“阿…阿來哇?”新任孟婆手間的筆掉了,滿懷期待全部成了妄想泡影,墨痕和她的哀嚎一起甩出去老遠,“憑什么!”
七月十四晚上,奈何橋頭彌漫著酸澀和不甘,來投胎的鬼魂本來歡天地喜地來了,走近后當場被感染地捧上碗哭唧唧。
阿彌和漓九恨不得給自己全身上下貼滿隱身符,他們屏住呼吸埋頭盛湯,用眼神無聲示意要投胎的鬼魂“喝完湯后盡快過橋,別多問”。
這夜投胎的魂魄極少,林藏樾趴在小桌上奮筆疾書,筆尖幾乎要崩出火星子。從申時始至亥時半,不曾抬一次頭。
漓九腳底蹭地,慢慢挪近:“姑姑,今天名冊上生魂都全了,沒有不愿喝湯投胎的。”
“那就好。”林藏樾筆走不停,聲音和情緒沒有任何起伏,“時辰還早,你們可先回鬼舍換身衣裳,整整齊齊地去。”
“姑姑,上一任孟婆大人陰壽極高,從未提過孟婆不能鬼節回陽之事。她過去極少跟與我阿彌說話,我們倆實在不……”
“我知道,不怪你們。”林藏樾嘴角扯出勉強的弧度,“你們來地府也不過兩三年,況且我連自己到底是怎么來地府的都不知道,倒行鬼門關于我而言,實在冒險。”
阿彌難過地雙眼幾乎要滴出水:“為什么我們入地府前和姑姑不是同一個陽世?這樣我們就能帶高清資源回來了,或者看完結局后向姑姑repo也可以!”
漓九抽泣道:“我不回去了!我要陪著姑姑!”
林藏樾的目光總算看向兩人,她伸手在漓九臉上抹了一把眼淚:“傻話,你們在世間還有親故。把割魂刀和鎖魂鏈都收好,去了陽間藏好自己,別突然冒頭嚇著人家。”
阿彌再次試圖找個折中的法子:“我和小九可以每年輪流出鬼門關,另一人留在奈何橋頭守著,等姑姑回來。”
“今夜只有孟婆可以不喝孟婆湯過橋守輪回井,你們留在這里也徒勞,不如幫我把手稿送回孟婆莊。”林藏樾擱筆,將手稿收拾整齊,“我需守輪回井至明日申時,到孟婆莊后關好門窗,不許林小胖亂跑,然后早些去鬼門關排隊。”
漓九接過手稿更難過了:“那可是姑姑心心念念的大結局,怎么不能看完!姑姑以后真的只能靠自己寫話本補糖了嗚嗚嗚嗚…”
林藏樾剛調整好的心態又全線崩盤,她深呼吸咬牙闔目,皮笑肉不笑:“別說了,我一生行善積德,這都是我應得的。”
漓九和阿彌不忍心看到孟婆姑姑心中滴血還要強顏歡笑地哄著他們走,加之話本手稿要緊,總不能讓本來已經慘到鬼沒眼看的林藏樾親自跑回,于是兩人終于一步九回頭地離開。
奈何橋安靜得嚇人,燈火暗赤停住搖擺,夜愈濃,流水風聲愈弱。
站在橋下的人靜靜駐立,形單影只,耐心地等待著過橋的時辰。
鬼門關是魂魄入地府之始,輪回井是魂魄出冥界之終,一入冥司,再無回頭。
天道雖不容有逆,卻終究還是留了一線退讓。
七月十五子時,鬼門大開,除了怨念極深的厲鬼惡靈被壓在無回地獄不許出去禍亂世間外,地府中的鬼魂若有親故在世,皆可出鬼門關回去看一眼。
鬼魂在陽間時,只能做無聲無息的旁觀人,無論眼前人如何生老病痛,皆不能出聲現形,更不可能為非作歹。一旦越線,便會有鬼吏循跡而來,輕則入無回受苦,重則魂魄折損散盡。
當群鬼倒出鬼門關,輪回井便會跟著生出未可知的可怖異變,唯有掌管輪回的冥神孟婆才能平息。
梆。梆梆。
打更聲從遠處傳來,映在林藏樾明眸中的赤紅忽然一閃,變成幽幽青寒。
子時到了。
冥神威壓沉沉覆滿濃夜,她在萬籟死寂中一步一步踏上奈何石橋。
腳下的觸感先是堅硬的,與尋常石橋并無不同。在林藏樾走到拱橋最高時,原本默不作聲的忘川河忽然又發出響動,但不再是好聽的流水聲,而是跳入河中的魂魄留下的綿延執念與哀慟。
若是飲下孟婆湯忘盡前世的清白魂魄,自然不懂其中煎熬,林藏樾在上橋前情緒起伏,聞聲竟也心有戚戚。她長長舒出一口氣,伸手隔空壓下忘川河間的冤魂悲鳴。
下了橋,便是彌漫天地的霧氣,青幽寒光弱下,走入霧氣后如置身云翳之中,每走一步都會誤以為自己將墜落云端,卻又在即將踩空的一瞬間被拖住,循環往復。
前方與來路都是一片虛無,時候久了,林藏樾覺得自己好像走入無窮無盡的虛幻之境。
而正當不安正從心底寸寸生出,這片虛無如同洞悉了她的心緒,霎時間春夜蟲鳴,長夏烈日,素秋成金,凜冬蕭瑟,風霜雨雪四季輪回,悠悠交替不止。
再之后,生,老,病,死,喜,哀,怒,嗔,仿佛都化做有形,一一從身旁掠過。
路終于到了盡頭,喧囂散去,天光微青,仿若正是黎明,大風從曠野的最深處襲來,描出視線里一樹一井的模糊輪廓。
參天靈槐枝繁葉茂,亭亭如蓋,樹下古樸的六面井千萬年無聲等待著,蝕刻出幾筆寂寞,正對來人。
輪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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