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替身(6)
酒過三巡,氣氛終究還是熱了起來。不知是誰提起今天這場戲拍得順利,黎巍想了想,招手叫黎子晗過來認認人,朝笙已經被她默認為是易衡想提攜的后輩,遂也帶了過來。
“今天戲拍得順,也有這兩個小朋友的功勞!彼Φ溃降紫碌恼Z氣顯得格外溫和,并不像在劇組里和黎子晗是單純的上下級。兼之黎巍對朝笙印象也不錯,她在這行呆了這么多年,并不介意讓一個小小小配角露臉。
于是人們看到兩個人從角落了走了過來,一個高挑秀麗,雖然頂著對憔悴的黑眼圈,也壓不住身上那股和黎巍如出一轍的勁兒。
黎子晗身旁的女孩更叫人眼前一亮,從晦暗的角落里突然站出來一個俏生生的美人,燈光下是張造物優待的臉,雖然尤有幾分年少的青澀,卻硬叫那雙清凌凌的丹鳳眼點出了風情。
陸苒仔仔細細看了好一會,覺得這雙眼睛實在很美,再看青年無一不精致的五官,越發讓她覺得熟悉起來。
周子悅之前就在琢磨,如今看清了,終于想起來像誰——
易衡在桌子底下摁住了周子悅的手腕,希望她明白自己的暗示:不要說出來不要說出來!!
但是來不及了。
“小洛倒是和寧望舒長得很像!彼梢谎垡缀,不明白為什么這只哈士奇突然用爪子怒拍她,但是他開心于自己的發現,寧望舒是他們這個行業里真正的高嶺之花,業內視她為偶像的只多不少,“尤其是眼睛,你們知道吧,去年寧大美人獲獎的那部《深藍的峽谷》,就因為她的眼睛生得很美,給了許多特寫!
那其實是一雙很有名的眼睛,有名到人們會把洛朝笙的眼睛被人當做類似的物品,當做誰人的替代品。
而易衡生無可戀地想:“我可能要無了!
朝笙面不改色,她知道自己的人設,知道在這么多人面前,被說像誰,不要不悅,應該要落落大方的招呼,應該要抓住機會展現自己。她沉浸在洛朝笙的情緒中——在這一刻其實是難過于自己是個替身的事情被人提起,盡管說者無意,甚至也不知道內情,僅僅只是覺得她和寧望舒長得像。可是無疑就是在提醒著——你是一個替身。
她難過的情緒在蔓延,卻不想露怯出丑。
“哈哈,我也一直覺得很榮幸!
半開玩笑的語氣,讓人覺得是個說話舒服而乖巧的后輩。
——但對于洛朝笙來說,能有幾分像寧望舒,得他青眼,得作替身,確實愿稱榮幸。
說起寧望舒,在場的其他人也忍不住感慨。她幾乎算是華國影視圈的傳奇,畢業沒多久就敢孤身去大洋彼岸闖蕩,從一個被歧視的亞裔一步一步扭轉白種人傲慢的看法,擺脫花瓶的標簽,不到十年,功成名就,榮譽載身,她才三十歲,還有很長的藝術生涯,卻已經做到了演員的頂峰。
朝笙看向顏暮初,澄澈的酒盛滿他面前通透的玻璃杯,燈光細細碎碎灑了進去,在他多情靜秀的桃花眼里折射出零星的光。眾人談論他的摯愛,那是別人眼里的寧望舒,耀眼的,璀璨的,卻獨獨與他無關的寧望舒。他控制不住自己去聽那些關于她的片語,卻要神情淡漠,仿若不識,可午夜多少次靠近,他看著朝笙的眼睛,近乎炙熱的思念另一個人。
朝笙第一次露出了執拗的神情,似乎卑微的想在這一刻找到點顏暮初對她的不同也好,安撫也好。
顏暮初卻僅僅只是潦草而疏離的看了她一眼。耳邊是人們在感慨寧望舒的生平,他愛的那個人與他隔著重重的山海,卻又仿佛無處不在,因為她一如十年前許諾那樣站到了高處,縱然在大洋彼岸,也堅定地實現了她的夢想,那個寧愿放棄他,放棄他們五年感情也要實現的夢想。
顏暮初垂眸,冷淡的飲完杯中酒,可他的血液分明沸騰,向來清冷克制的思緒都在混亂翻涌,以至于他都沒有注意到眼前女孩沉默而哀傷的眼神。
直到宴飲結束,顏暮初始終都沒有再看過朝笙一眼。其他人沉浸在松快而愉悅的氛圍中,察覺不到這兩人之間的暗流。就連一開始有點心虛的易衡都在吃吃吃中忘記自己造的孽。
無論內心如何洶涌著起伏,顏暮初始終不曾露出半分,他僅僅只是坐在那兒,就是這樣場合的主角。他說話時聲音總是淡而靜,偶爾接過陸苒對于投資的話茬,或是回應幾句易衡的絮叨,話說得并不多,卻不讓人覺得被冷待。
到最后也算是賓主盡歡。
人群散去,黎子晗跟在黎巍身后離開,又想起了被自己拉來的朝笙。
“朝朝,你和我們一道回去嗎?”
朝笙安靜地搖了搖頭,溫聲道:“我打算回家!
黎子晗點點頭:“也是,戲演完了就回去好好休息吧。可憐的我還要打兩個月白工嗚嗚嗚。”黎巍瞥她一眼:“我也送你回學校?”黎子晗連忙抱緊她小姑的手臂,嬉笑道:“我就隨便說說嘛。”
倒是易衡,聞言看了朝笙一眼,想起顏暮初也在,遂歡快地喊住周子悅:“走走走回酒店吧,明天還有一場夜戲熬!
沒有人與朝笙一道離開。
雖然霸總什么今天都沒和他說,但是她知道霸總不開心了。
朝笙看著他的背影,露出點難過的神情,易衡最后走的時候,看到她透著悲傷的背影,還忍不住感嘆了一下。
周子悅奇怪地看向他:“你嘆什么氣?”
易衡皺眉,一臉諱莫如深的神情。
地下車庫里,耀眼的車燈亮起,陸趙二人正同顏暮初道別。能結識顏暮初實在叫他們高興,明明是初次見面,卻也熱絡的不得了。
顏暮初神情始終淡淡,趙瓊升意猶未盡,還想說點什么,陸苒推了推他,爽朗笑道:“顏總,那我們先回啦,下次再約!
他站在黑色的越野車旁輕輕頷首,身姿挺拔,是一副矜冷姿態。
引擎聲轟鳴,車輛遠去,地下停車場里復又沉寂。一直在晚餐中試圖隱形的小金絲雀小心翼翼地靠近,帶著忐忑和莫名其妙的委屈,他無心關照她的情緒,面無表情地拉開了車門。
“回去吧!
越野車像只沉默的巨獸,車內的空氣悶熱而黏膩,朝笙知道顏暮初的反常來自于人們提起的寧望舒,她揣摩著“洛朝笙”的心情,感到了綿長的苦悶與悲傷,因為這么多年來她確確實實只是一個替身,并沒有發生任何改變,而眼前人只要想起寧望舒,難以排解的愛意和想念就是永遠套在他脖子上沉重的鐵鏈,窒息,無解。
她為顏暮初永不多給的愛而難過,又有些愧疚于自己偷偷出來拍戲,因此說話的聲音都有點兒抖。
“顏先生,對不起,我之前和學姐說好了的因為只是一個很小的角色,我就來了!
確實是一個很小的角色,小到她不理解為什么顏暮初驟然冷漠,于是她雖然不安,神情卻還有些委屈疑惑。
昏昏暗暗的車燈下,女孩的眉眼好似鍍上了一層模模糊糊的光,磨去了那些原本不像寧望舒的部分。
顏暮初的情緒在酒精和思念的共同作用下激烈的翻涌。
朝笙低著頭,長睫投下的陰影遮住了眼底的委屈,她輕聲解釋:“沒有提前和你說是我不對,但是這是我第一次得到這樣的機會”
逝去的年歲仿佛倒流,在眼前重現。
——“阿暮,我知道這個時候說分手是我不對,是我自私,可是我是第一次得到這樣好的機會,但你知道,有多少人想成為大衛·德林電影的主角嗎”
我知道,所以你離開了我啊。
兩個畫面重合,眼前人好像就是寧望舒。
他不想再聽下去。二十三歲的時候,顏暮初只能放手讓寧望舒離去,三十歲的時候,人生的一切對他幾乎都算唾手可得。
銀色的手表在暗色里閃著冰冷的光澤,夏夜炙熱,金屬的冷意壓過朝笙臉上的肌膚,一只修長勁瘦的手摁住了她意欲辯駁的嘴唇。
男子坐在朝笙面前,高大的身形帶著無聲的壓力。他的神情也是冷的,眼睛卻發紅。朝笙忍不住往后縮了縮。
金絲雀一直很乖,所以今天在看到她的那一刻,顏暮初很生氣。那種失去的感覺重新又加深,盡管這么多年來,他一直被這種感覺反復的折磨——你和她有相似的面孔,你也要做出和她相同的選擇嗎?
酒精刺激他的情緒。他的聲音帶著寒意,手掌灼熱的溫度卻傳遞給了朝笙。好像是二十多歲的寧望舒在他面前,哀傷地看著他,卻要堅決的離開。
“你明明知道,那為什么還要讓我生氣呢,嗯?”聲音很輕,卻又讓空氣都沉重了幾分。
朝笙眼睫輕顫。
她聽到了顏暮初話中的懷念,明白他連生氣都不是單純因為她。
朝笙為自己前一刻的慌張解釋而感到好笑,誰會關心一個替身做了什么呢。
可對眼前人的愛無法作偽,就算是替身也不愿甘心。
朝笙想開口,話卻被他的手摁回了咽喉。顏暮初從來都掩蓋在冷淡之下的偏執被催化。他嘆息般開口:
“如果再選一次,我要放你走嗎?”
仿佛在詢問朝笙,又好像是透過她去看另外一個人,然后問自己是否還能任由她離去。
朝笙只能仰臉看著他,被迫做出承受的姿態。顏暮初看到這雙瀲滟的眼中倒映著自己的面孔,一如很多年前。
歲歲年年,他被對寧望舒的愛困在了這里,他看著眼前人與寧望舒何其相似的眉眼,那些掩藏在冷淡下、扭曲了的愛翻涌著。
他神情依然冰冷,而手從朝笙的嘴唇上移開,緩緩向下,停在了朝笙柔軟溫熱的脖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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