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稚完全傻了,他保持一個僵硬的姿勢，呆呆地看著路眠。

        路眠的臉頰被熱氣熏出一片薄紅，襯得瓷白的肌膚格外誘人,剛才吃的那點辣椒將他的嘴唇燒出艷紅的顏色。那雙琥珀瞳在暖光下變得晶瑩剔透，像是能照出人心一樣。

        被那雙眼睛注視，仿佛所有的心思都能被窺見。第一次,謝稚躲開了路眠的目光。

        心跳和正在沸騰冒泡的湯底一樣,他又開始變得奇怪了。

        路眠定定看著表情愕然，不知道在想什么的謝稚。

        說出口后，沒有想象中的緊張，反而是前所未有的輕松。

        路眠垂下雙眸,端起謝稚給他倒的鮮榨果汁輕輕抿了一口，想象中甜甜的橙汁其實一點都不甜。

        楚瑞說錯了一件事，不是楚瑞幫他打開的這扇門，他今天答應楚瑞的邀約,只是為了確定一件事。

        其他人的刻意接近會讓他惡心，被他嘴上百般嫌棄的謝稚卻讓他討厭不起來。

        他對除了謝稚以外的男生沒有興趣，他喜歡的只是謝稚而已。

        不過，他不想掰彎直男。

        路眠輕扯薄唇,將這個秘密和有些酸澀的果汁一起咽進了肚子里。

        -

        不用路眠再刻意避開謝稚,謝稚這兩天也變得忙碌起來,上完課他就鉆進籃球場不出來,一待就待到天黑。路眠偶爾有事要經過籃球場，隔著鐵欄與謝稚撞上視線，先避開的都是謝稚。

        謝稚也不像以前那樣黏著他,在宿舍的時候假裝在看書,連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蕭尋都看出謝稚的不對勁了。

        不過,謝稚很注意他的飲食，每天還是會跟他一起去食堂吃飯。

        路眠的大號跟謝稚對話還在吃火鍋那天，謝稚問他在哪，他沒有回復。

        謝稚沒再給他大號發過消息，有事沒事就開始折騰他的小號。

        【糾結的狗子：吃飯了嗎，沒吃的話我請你吃吧，你隨便點，之后找我報銷】

        【綿綿：你有事嗎？】

        【糾結的狗子：我想問你個問題】

        【綿綿：？】

        【糾結的狗子：你是gay嗎？】

        路眠被水嗆到，坐在對面的蘇辭體貼地遞給他紙巾，問道：“看什么那么激動？”

        路眠擦了擦嘴，緩了半天才將喉嚨的疼痛給壓了下去。他對蘇辭說了聲“等等”，低頭給謝稚回消息。

        【綿綿：你突然問這個做什么？】

        【糾結的狗子：只是好奇】

        路眠沒有猶豫，果斷回復。

        【綿綿：我是】

        【糾結的狗子：……】

        【糾結的狗子：你是怎么變成gay的？】

        【綿綿：你不覺得你的問題很冒犯嗎？】

        【糾結的狗子：對不起啊，我是真的好奇】

        【綿綿：好奇什么？】

        【糾結的狗子：還記得我跟你說，我在大學里認識了一個很可愛的人嗎，他前兩天告訴我，他喜歡男生，可是他之前表現出來的根本不像是喜歡男生的樣子，我就想知道，你們都是怎么變成gay的？】

        路眠盯著屏幕，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么回復謝稚。

        謝稚說的那個很可愛的人，原來是他。

        今天學校舉辦迎新晚會，沒有強制每個新生都要去參觀，路眠不想去。

        剛好蘇辭學校提前放國慶假，他有事拜托路眠，跟路眠約在了學院區的美食街見面。

        兩人坐在一家裝潢復古的小吃店里，話都沒聊完，路眠就低頭抱著手機，這在以前可是從來沒有過的情況。

        蘇辭喝了口咖啡，支著腮打量好友：“在跟那個討人厭的舍友聊天？”

        路眠懶懶“嗯”了聲。

        蘇辭跟路眠幾乎是無話不談，路眠剛才把暑假至今的事情都說了，說的時候，路眠表情都很平淡，現在跟人聊天的路眠卻變得異常溫和。

        蘇辭猜出了什么，笑笑：“你喜歡他？”

        路眠一愣，抬頭看向蘇辭：“你怎么知道？”

        他沒有回避這個問題。

        蘇辭：“我從沒看過你對誰那么上心過。”

        路眠誠實交代：“嗯，我喜歡他。”

        蘇辭：“聽你敘述，他不是你最討厭的那種類型嗎？”

        路眠的指尖在謝稚的頭像上滑過，像是在說給自己聽，聲音悶悶的：“一開始是很討厭，后來覺得他沒有想象中的那么不好，我討厭他一直盯著我，討厭他一直黏著我，可他會在我暈倒的時候抱我去醫務室，會留下來照顧我，會給我買好吃的，會保護我……等到回過神來，看到他時已經開始不對勁了。”

        路眠扯唇輕笑：“沒辦法，就是莫名其妙喜歡上了。”

        蘇辭很容易就接受了好友上大學后，短短一個月就變彎了的事情，他問道：“那你準備跟他說嗎？”

        路眠搖頭：“不說。”

        蘇辭：“他對你的關心超過朋友的界限了，你就沒想過，他可能也喜歡你嗎？”

        路眠扯了下唇角，反駁道：“不可能，我告訴他我喜歡男生后，他這幾天都有意在避開我。”

        他是故意對謝稚那么說的，為了試探，而謝稚的態度也表明了一切。

        路眠有點難受，艱難地吐出早就確定了的答案：“他是直男。”

        服務員送來剛做的蛋糕，兩人心有靈犀地暫時終止了話題，等到人走后，蘇辭幫路眠切了一塊蛋糕，這蛋糕是他提早訂的，十月三號是路眠的生日，他剛好有事不在，今天是幫路眠提前慶生。

        蘇辭慢條斯理道：“世界上大多數人都是雙性戀，你以前也覺得你性取向沒問題，可事實是，對方只用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把你掰彎了。”

        路眠淡淡道：“我沒興趣掰彎直男，他喜歡的是女生。”

        蘇辭不解：“你怎么那么肯定？”

        路眠的叉子狠狠扎入蛋糕里，頂端戳到鐵盤發出清脆的聲響。

        “他前兩天跟我說，他當初同意跟我在一起，有一部分原因是因為一張照片，那是我為了勾引他，特地穿女裝拍的，之前我怎么勾引他他都不肯，他看到那張照片就心動了，這還不能證明嗎，他喜歡的就是女生。”

        蘇辭好奇道：“什么照片，我能看看嗎？”

        路眠壓下羞恥，翻出照片遞給蘇辭。

        饒是看過無數次女裝的路眠，蘇辭看到照片的第一眼還是震驚，要不是他認識了路眠好多年，乍一看也以為照片里的是貨真價實的女生。

        路眠這身材真的太適合穿女裝了，口罩和假發完美地遮蓋了臉上比較英氣的地方，他穿著一身較為保守的jk制服，粉色長發將上半身遮住了大半，也完美擋住了平胸這個缺點。

        蘇辭長了張能出道的臉，他從小就不缺女朋友，談過的對象能組一個交響樂團，再怎么閱歷豐富，看到這樣的路眠，他也有些心跳加速了。平心而論，整張照片的重點不是路眠的臉，而是那雙被白色絲襪包裹住的勻稱雙腿。

        幸好他只喜歡女人。蘇辭捂嘴輕咳，壓下自己有些過分的想象。

        手機在這時震動了兩下，有新消息進來。

        蘇辭無意窺探路眠不想說的隱私，消息是突然彈出來的，他不小心看到了。

        【糾結的狗子：你們gay都喜歡什么樣的男生啊？】

        如果沒搞錯，這只狗子應該是路眠說的那個人吧。

        蘇辭唇角輕勾，直男會問這種問題嗎？

        跟笨蛋待在一起，自己也成了笨蛋吧。

        蘇辭好笑地掃了眼路眠，當做什么都沒發生，將手機遞還給他，夸獎道：“拍的不錯，連我都要心動了。”

        路眠：“……”

        “照你說的，如果他暫時還是直男的話，我想他注意的應該不是你有多好看吧，你的臉都被遮住了。”

        路眠滿臉困惑：“那他注意的是什么？身材嗎？”

        問完他就想起之前在酒店，謝稚看到他穿女裝的樣子還流鼻血了，稍微露點腿那家伙就上勾了，謝稚擺明就是喜歡身材好的女生。

        路眠說，他倆第一次見面，謝稚就想摸他的腳……

        蘇辭笑得意味深長，不打算告訴路眠真相：“你還小，以后會領悟到的。”

        路眠：“？”

        蘇辭突然換了個話題：“每次你被學長騷擾，他都會出現？”

        路眠：“嗯？”

        蘇辭若有所思地坐到路眠身邊，拿出手機晃了晃：“拍個照，不介意吧？”

        路眠不知道蘇辭要做什么，順口道：“你拍唄！”

        蘇辭將鏡頭對準兩人，路眠沖鏡頭敷衍的一笑，蘇辭動作自然地靠近路眠，做出兩人很親密的姿勢。

        照片拍好了，蘇辭卻沒走，他又問道：“照片可以發到你的朋友圈嗎？”

        路眠：“你要干嘛？”

        蘇辭：“顧存那小子在國外讀書，看到我跟你那么要好，絕對要氣得跳腳。”

        路眠瞪了眼蘇辭：“你能不能別成天欺負顧存了。”

        蘇辭笑笑：“他跳腳的樣子多可愛啊！”

        路眠嘴上勸阻，也沒阻止蘇辭拿他手機發朋友圈。

        -

        迎新晚會路眠沒有參加，謝稚一臉冷漠地拒絕了第十三個來找他要微信的人，不知道第幾次拿起手機點開了路眠的頭像。

        路眠的頭像是一只自己畫的水彩粉兔子，上面還有路芽的簽名。

        他和路眠上次的交流還停在火鍋店那天。

        他想給路眠發消息，可是不知道說些什么。

        謝稚懊惱地抱著腦袋，他好想路眠。

        林盛聽說謝稚被甩了時還挺驚訝，竟然有女人敢甩他謝哥？

        看謝稚那么失落的樣子，他只以為謝稚是為情所傷。治療情傷最好的方法就是開始下一段戀情，這兩天他總往謝稚面前蹦跶，開口閉口就是幫系花牽線。

        “謝哥，咱系花唱歌好聽吧，聽說她專門為了你練了這首情歌呢。”林盛坐在謝稚身旁，激動地拽著謝稚的胳膊。

        臺上女生唱的什么，謝稚一點都沒聽進去，他懨懨地抽回手：“關我什么事？”

        林盛：“系花要當眾跟你表白誒！她長得那么漂亮，你就試試唄？”

        謝稚淡淡道：“系花漂亮跟我有關系嗎，我又不看長相。”

        林盛：“那你看什么？”

        謝稚：“……”他看人都是先看腿的。

        林盛納悶道：“都上大學了，你不準備在大學談一場真正的戀愛嗎？”

        謝稚掃了眼臺上衣著靚麗的女生，心里沒有一點波瀾：“不是我喜歡的類型。”

        林盛斟酌著道：“你是不是……還忘不了你那網戀對象啊？”

        “早忘了。”說完謝稚都愣住了，他竟然能輕易說出口了。

        “那你喜歡哪樣的啊？”

        謝稚抿了抿唇，腦中閃過一個模糊的人影。

        林盛見他不說話，試探地喊了兩聲：“哥？”

        “別煩我。”謝稚不爽地皺了下眉，人影都被打亂了，他閉上眼睛，隔絕了臺上女生看向他的熾熱目光。

        他這兩天做什么都無法集中注意力，腦中反復回蕩路眠說的那句話，還有路眠躲在煙霧后的深邃眼睛。

        他無法與路眠對視，無法與路眠正常對話，一看到路眠，他就會不知所措。

        心慌意亂下，他下意識就開始躲著路眠，等躲開后他又暗自懊惱，他不該這么做的，再這樣下去，路眠會不會不愿意跟他說話了？本來兩個人的關系都是他在努力維持，他不想跟路眠變成陌生人。

        謝稚朋友很多，身邊也有很多gay，往常知道他們的性向，他總是一筆帶過，又繼續與他們正常相處。可知道路眠喜歡男生后，他無法像對待其他人一樣，正常的看待路眠。

        “謝稚，我喜歡男生。”

        聽到路眠這么說，他非但不覺得惡心與厭惡，反而還有點自己都沒想到的開心。

        路眠不喜歡女生，路眠喜歡男生，那路眠是不是有可能會喜歡……

        緊接著，他便想起了一件事，他被路眠拒絕過很多次，路眠甚至強制命令他不許靠近，路眠就沒對別人提過這么無禮的要求。他反應過來，路眠喜歡男生，但路眠絕對不會喜歡他，因為路眠討厭他。

        如果路眠不那么討厭他，他恨不得每時每刻黏在路眠身邊，也不會像現在這樣躲著路眠了。

        手機彈出提示鈴聲，是他專門給路眠設置的特別關心的聲音。

        謝稚睜開眼，路眠剛發了一條新動態——

        【路眠：很開心[照片]】

        只有簡單的三個字，光看照片，讓謝稚本就煩躁的心情更加雪上加霜。

        路眠不參加迎新晚會，竟然跑出去跟一個男生吃飯。

        男生……

        謝稚腦中警鈴大作，路眠說過他喜歡男生的，這人該不會是路眠新交的男朋友吧？

        謝稚注意到了照片中的細節，他迅速放大了照片，照片的一角是一片玻璃，透明的玻璃后是這家店的logo。謝稚記得這家店，上次班級聚會就在那。

        “誒，謝哥，你去哪啊，人歌都還沒唱完呢。”林盛在后面喊道。

        謝稚將外套的帽子蓋在頭上，隔絕了周圍想看好戲的人的目光，徑直走出了會場。

        ……

        蘇辭今天約路眠出來，一是幫路眠提前慶生，二是想讓路眠幫忙解決一個麻煩。

        最近有個高年級學姐一直纏著蘇辭，蘇辭拒絕過對方好幾次，對方一直覺得蘇辭是在玩欲擒故縱。

        蘇辭騙對方談了個校外女友，對方不肯相信，非要見蘇辭女朋友一面。

        蘇辭一臉抱歉地遞給路眠一個袋子：“這次又要麻煩你了。”

        路眠面無表情接過袋子，默不吭聲地走進店里的衛生間換裝。

        這不是路眠第一次幫蘇辭了，自認識蘇辭以來，他扮演蘇辭假女友的次數都快超過蘇辭換女朋友的次數了，所以他才能那么坦然地穿女裝勾引謝稚，因為早就熟能生巧了。

        他這輩子干的壞事全部都跟蘇辭還有顧存有關，沒有他們，他就不會整出那么多爛事。

        路眠一邊穿著蘇辭給他準備的衣服，一邊在心里第無數遍咒罵“我的冤種朋友”。

        玻璃門被人推開，門上的銅鈴發出清脆聲響，謝稚陰沉著臉走到最后一排空位坐下。

        早在進來前他就透過玻璃窗找好了目標，他現在坐的位置能清楚觀察到路眠那一桌的動向。

        他剛才看到路眠提著袋子去了衛生間，照片里那個男生現在正坐在位置上玩著手機。

        謝稚拉好帽子，拿出口罩將自己的臉捂得嚴實。他拿菜單擋住剩下半張臉，恨恨打量對面的男生。

        那男的有哪里好啊？

        沒他高沒他壯，一副小白臉樣，路眠竟然喜歡這種類型的男生？

        洗手間在拐角，等了大約十分鐘，謝稚余光瞥見一抹白，一個人影從拐角走了出來。

        不是路眠，是一個女生。

        一個腿很漂亮的女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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