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稚一轉身就不見人了。

        路眠給他發了消息,原本以為謝稚不會回，謝稚秒回他后，他還有些驚訝。

        室內籃球館就在操場附近,謝稚算是籃球社半個內部成員，有大眼做擔保，他可以借用籃球社的淋浴間。

        路眠走到淋浴間門口站定,他沒打算進去,想著在這里等謝稚。

        身后的門突然被人拉開，路眠嚇了一跳，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腕，一把將他拖了進去。

        額頭猝不及防撞在了結實的胸膛上,謝稚應該是剛洗完澡，還沒擦干的水珠沾濕了路眠的額發。沒有距離的接觸讓路眠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在他退開前，謝稚率先放開了他。

        室內霧氣氤氳,謝稚渾身都是水，下半身只圍著一條浴巾，身上的汗味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好聞的檸檬沐浴乳清香,他垂著腦袋,腦袋上還蓋著一條白毛巾,發尾滴著水,眉眼耷拉著，沒有半點活力。

        路眠不習慣安慰人，連關系最好的顧存傷心的時候,他也頂多多說一個“哦”字,他斟酌著用詞,還是決定用最簡單直白的辦法，告訴謝稚蘇辭只是在逗你玩。

        謝稚突然彎下腰，將腦袋湊到路眠的眼前，聲音悶悶的：“路眠，幫我擦頭發。”

        路眠沒有立刻動作讓謝稚不高興了，他晃了晃腦袋，頭發上的水珠濺在了路眠的身上，路眠那點安慰人的心情頓時沒了。

        他伸手抱住謝稚不停亂晃的腦袋，命令道：“別動！”

        “好兇。”謝稚抬起眼皮，乖乖不動了。

        這是路眠第二次給謝稚擦頭發，習慣了謝稚的靠近，被謝稚的溫熱的呼吸侵襲，他的動作沒有一絲僵硬。

        “蘇辭是騙你的。”路眠一邊用毛巾細細地擦掉頭發上的水，一邊解釋。

        謝稚：“嗯？”

        路眠：“我沒什么朋友，唯二的兩個你都知道，顧存性格單純，很多事情還要我幫他兜著，如果有什么事，我第一個選擇傾訴的會是蘇辭，他幫了我很多，我跟他幾乎是無話不談，我還沒確定喜歡你前，跟蘇辭說了很多你的事情，蘇辭對你印象差有一半是我的原因，他今天故意那么做，主要是想替我出口氣。”

        “把你的事情全部告訴給他了，抱歉。”

        謝稚搖搖頭，水珠又濺了路眠滿臉。

        他伸手抹去路眠鼻尖上的水珠，原本耷拉著的眉眼慢慢舒展開來：“這樣啊，那我就放心了。”

        路眠：“放心什么？”

        “他不喜歡你，我就放心了。”謝稚拿腦袋蹭了蹭路眠的掌心，眼眸微垂，“你跟他認識也不久，聽他說只有三年，他只用三年就知道了你所有的事情，我很吃醋，更多的是害怕，畢竟我以前做了很多冒犯你的事情，你沒有討厭我，竟然還喜歡上我，我擔心你有一天會后悔，不想跟我在一起了。”

        蘇辭用了三年，可是謝稚只用了短短的兩個月。

        從他疲倦的時候愿意背著他的那刻，他就決定將真心交付了，不管未來發生什么，他都不會后悔的。

        路眠扯唇輕笑，在謝稚看過來的時候又收起了笑容，面無表情道：“只要你還喜歡我，我會一直喜歡你的。”

        謝稚眨眨眼，時間靜止了數秒鐘，他終于明白路眠話里的意思，高興地蹭了蹭路眠的手，聲音飽含肯定：“那我要喜歡你一輩子。”

        路眠頭一次沒有躲開謝稚灼熱的注視，他從前擔心了無數次的可能發生了。

        謝稚眼神里的火仿佛穿過了他的皮膚，直接在他的身體里燃起了更猛烈的大火。

        在被燃燒殆盡前，路眠用毛巾蓋住了謝稚的眼睛，原本適應了謝稚的手指開始顫抖，霧氣在他身上化成了水珠，與突然沁出的汗液融在了一起。無法冷靜。

        “蒙著好難受。”謝稚沒發現路眠的異樣，扯掉了蒙住眼睛的毛巾，心情好了，他開始撒起了嬌，“眠眠，再幫我擦擦吧，還濕著呢。”

        路眠將注意力投放在替謝稚擦頭發上，第一次幫謝稚擦頭發的時候，他滿心只有對謝稚的不耐煩，現在才發現，替人擦頭發的動作有多曖昧。手指不經意穿過對方的發絲，濕發會黏在你的指尖，尚有余溫的水會附著在你的皮膚上。

        你在認真擦拭的時候，對方也在非常認真地注視著你，漆黑的眸底清晰的倒映出你的模樣，距離一點點拉近。

        察覺到謝稚離他越來越近，路眠心重重一跳，著急忙慌地將謝稚腦袋上的毛巾拉下，嚴嚴實實地擋住謝稚還想靠過來的臉。

        謝稚抬手想要扯掉頭上的毛巾，毛巾兩端被路眠雙手拽著，謝稚有些喘不過氣，勉強扯掉一角，露出委屈的半邊臉。

        “眠眠，你干嘛呀，這樣我都看不到你了。”

        路眠結巴道：“你、你才是，你想干嘛？”

        謝稚眨了眨眼，即使下半張臉被遮住，路眠也能通過他微彎的眉眼知道，他的嘴唇一定是翹著的。

        “想。”

        路眠：“……”

        謝稚：“別害怕，我不會讓你難受的。”

        路眠抬起眼皮，一抹溫熱貼上他的嘴唇，與從前的觸感不一樣，有點粗糙。

        謝稚的嘴唇隔著毛巾在他唇上狠狠碾磨，換氣間，有滾燙的熱氣穿過毛巾，與毛巾上擠壓出來的水一起侵襲了路眠的嘴唇。

        路眠半睜著眼，近距離看到謝稚緊閉的雙眼，長長的睫毛被水打濕，像是黏在了眼瞼上，燈光太耀眼，將謝稚睫毛的影子拉長，重重地覆蓋在了他的鼻尖。

        粗糙的布料磨得路眠嘴唇發癢，他忍不住張開了嘴巴，謝稚在同一時間接受到了他同意的信號，迫不及待般含咬住他的下唇，舌頭裹著粗糙布料輾轉碾磨，將路眠的舌尖摩擦得滾燙發熱……

        -

        蘇辭去路眠寢室洗澡的時候，林盛和蕭尋剛好在宿舍。

        林盛和蘇辭都有社交牛逼癥，洗個澡的功夫，兩人就熟了。聽到謝稚要請客吃飯，林盛厚著臉皮拉上蕭尋，三個人招呼都沒打，就提前在謝稚訂的小飯館落座了。

        路眠跟謝稚在淋浴間磨蹭了半天，收到蘇辭的消息時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

        “蘇辭說他跟林盛他們已經在飯館了，他們定好菜了，就等著我們。”路眠說。

        走到半路，謝稚突然緊張起來。

        他從路眠的介紹中大致了解了蘇辭這個人，想起自己以前做的過分事，再結合蘇辭指責他的話，他沒了在籃球場時的底氣。

        當年如果不是蘇辭救了路眠，路眠現在不可能過得那么好，怎么說，蘇辭都算是路眠半個家人的存在了吧。

        他、他這算不算見路眠的家長啊？

        而且這位家長還知道他對他的孩子做的種種惡劣事情。

        草！他剛才見蘇辭的時候，就應該老老實實站著，讓蘇辭揍他幾下的。

        “你怎么了？”察覺到謝稚過分安靜，路眠問道。

        謝稚：“蘇辭喜歡什么東西啊，我空著手去見他不好吧，見面前我還是帶點東西以表誠意吧？”

        路眠：“……買東西干嘛？”

        謝稚：“賠罪啊。”

        路眠：“不是請他吃飯了嗎，賠罪哪用得上買東西。”

        謝稚：“我這怎么也算見你半個家長，我總要討我半個老丈人的喜歡吧？”

        路眠：“……”

        路眠深吸口氣，將要奔進黃金店的謝稚給拽了回來，冷聲道：“你給我老老實實待著。”

        “可是……”

        路眠：“我還沒跟蘇辭說我們在一起的事情，蘇辭跟我們同歲，你說誰是老丈人呢？蘇辭想當我還不想要一個便宜爸爸呢！而且，你在我家住了那么多天，怎么沒見你給我媽送過什么禮物啊。”

        謝稚想起這茬，尷尬道：“下次跟你回家，我一定給她補上。”

        路眠：“……我倒不是這個意思。”

        謝稚的重點拉回到路眠前面那句，臉一板，不高興道：“不對，你不是什么事情都跟蘇辭說的嗎，為什么不告訴他，我們在一起的事情？”

        路眠：“我沒來得及說……”

        這兩天他被謝稚纏的死死的，連跟同學討論作業的時間都沒有，蘇辭也忙，哪有機會說這個。

        謝稚打量路眠的神色，狐疑道：“你是不是不想跟他說啊？”

        路眠反問：“為什么不想？只是沒有時間，想起來的時候，自然而然就會說了。”

        路眠坦然的態度讓謝稚放下心來，他笑了笑：“今天時間正好，給我個機會，讓我告訴他我們的事情可以嗎？”

        路眠：“？”

        謝稚的眼神太真摯，反正都是要說的，路眠沒想太多，點頭答應了。

        ……

        臨近冬天，學校附近生意最好的就是火鍋店。

        林盛跟謝稚相處久，關系好也不拘束，謝大少爺說請客就不會在意花銷，他點單的手依舊沒有留情，直到蕭尋看不下去，他才沒將整張菜單都點完。

        除了路眠，其他幾人都會吃辣，他們點的是鴛鴦鍋，中間的湯底開始冒泡了，三人將難熟的菜先下了下去，等著還沒到的兩人，都沒動筷子。

        路眠跟謝稚走進包間的時候，圓桌上已經擺滿了吃的，一眼看過去，估計來七八個人都吃不完。

        路眠走到蘇辭旁邊坐下，蘇辭的視線在路眠紅腫的嘴唇上流連，臉上露出詭異的笑。

        等路眠坐下，他才靠近路眠，輕聲道：“在一起了？”

        路眠臉一紅，老實地點點頭。

        蘇辭嘖了兩聲，想‘指責’路眠怎么那么快就被這個變態搞定了，還沒開口，路眠空著的左手邊就竄過來一抹高大身影。

        謝稚進門后又出去了一趟，回來的時候手里抱了一瓶開封了的白酒，左手手指里還夾著兩個喝白酒專用的小酒杯。

        路眠眼皮一跳，總覺得這家伙又要搞事。

        林盛看到謝稚拿著的酒，起哄道：“不是吧謝哥，喝那么大啊？搞點啤酒就行了。”

        “吃你的，不夠你點，只希望你閉嘴就行。”謝稚指著盤子里的菜，將林盛后面的話堵了回去。

        林盛：“……”

        林盛握住身邊蕭尋的手，一臉悲傷道：“尋兒，我硬拉你過來是對的，謝哥越來越不待見我了，幸好有你。”

        蕭尋抽出手，在林盛說出更肉麻的話前，撈了一把牛肉，全都扔進了林盛碗里。

        “吃。”閉上你的嘴。

        謝稚將兩個杯子都倒滿了白酒，他將一杯滿滿的酒推到蘇辭面前，自己拿起另外一杯，態度十分恭敬，嚴肅道：“蘇辭，以前是我不好，做了很多混蛋事，現在，我已經取得了路眠的原諒，你別再記恨我了，我敬你這一杯，這杯下去，從前的事情，希望你能既往不咎，我先干了。”

        說完，他仰頭就將那滿滿一杯的白酒灌了下去。

        包廂內氣氛凝滯，眾人還沒從謝稚的話里回神，又被謝稚豪放喝酒的模樣給震到了。

        那可是白酒誒，就這么一杯下去了？！

        謝稚喝酒是外公外婆教會的，他每次回家都要陪兩位老人家喝幾杯，不過這么灌白酒還是頭一次，饒是他酒量不差，還是被辣到了。他忍著沒咳太大聲，臉都紅了。

        蘇辭盯著自己面前那杯滿到快要溢出來的白酒，謝稚這是在向他道歉還是在向他索命？

        路眠伸手扶住謝稚的手臂，擔心道：“謝稚，你在干嘛？”

        謝稚將路眠按回了座位里，笑道：“我在道歉呀。”

        路眠：“？”

        謝稚很快就給自己倒上了第二杯，雙手舉杯，看向蘇辭。

        他笑容滿面：“今天日子不錯，我的朋友們剛好也在場，借此機會，我想請您放心把路眠交給我，我一定會好好珍惜路眠的，不會辜負您照顧他那么多年的。”

        路眠：“……”

        蘇辭：“……”

        蕭尋：“……”

        林盛：“……”我、我是不是耳聾了，我聽到了什么驚天大瓜？！

        林盛不敢置信看向身旁的蘇辭，結巴道：“謝哥怎么稱呼你為您啊……你、你難道是路眠的長輩？叔叔，你這長得也太年輕了吧！”

        路眠：“……”

        蘇辭：“……”媽的，笨蛋的朋友也是笨蛋嗎？

        謝稚擦擦下巴的酒，臉漲得通紅，他又給自己倒上了第三杯，再次沖蘇辭舉杯。

        “這一杯，祝您福如東海……不不不，祝您身體健康，早日找到好對象，我先干為敬。”他說完，毫不猶豫又仰頭灌了下去。

        最后一杯酒下肚，謝稚吐了口氣，這才暈暈乎乎地坐進了椅子里，他將頭靠在路眠的肩膀上，拿腦袋蹭了蹭路眠的臉，舒服地喟嘆了一聲。

        眾人：“……”

        蘇辭：“………”你他媽剛才是不是想說壽比南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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