昊辰猶猶豫豫地不敢問。

        玲瓏卻是趁著昊辰不在，問了端容對于姻緣石天定良緣的看法，“天定，良緣？”

        “你問我這個做什么？”端容笑著看向玲瓏，思忖著她這樣問自己的理由。

        玲瓏囁嚅著說不出所以然來。

        端容想著自己聽到的那些流言，“得天地祝福的姻緣，自然是極好的。是誰？可得道一聲喜，沾一沾他們的運道。”

        玲瓏哪里敢說是昊辰和璇璣。

        端容看著突然出現在少陽弟子駐院的離澤宮副宮主，不知道他為何突然出現。

        長老們都忙著妖族奸細的事，少陽院中最大的便是端容，自然是她來招待。兩人在院中的涼亭里，旁邊是玲瓏，離澤宮副宮主倒是孤身一人來的，四周還守著六個少陽小弟子。

        “不知副宮主今日來尋端容，有何要事？”端容作為主人，自然是要泡茶給客人喝。

        離澤宮副宮主看著端容泡茶的姿態(tài)，心里涌現出一種快意，原來她也被打下了人間，十五歲的時候還看不出，如今看來，端容與蓮池那位神女當真是像極了。一樣的目無下塵，一樣的不染纖塵。“端容姑娘傷可好些了？”

        端容一時間也想不清楚這離澤宮副宮主的想法，只得先答他的問題，“多謝副宮主掛懷，如今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好了？那怎么還不種心燈？”離澤宮副宮主端起端容推過來的茶杯，明知故問。

        “目前還是用不得真氣。”端容如實回答。“還需回少陽閉關些時日才能好全。”

        “哦，原來是要回少陽閉關，我還以為端容姑娘已經在閉關了呢。”離澤宮副宮主看著端容那禮儀典范般的笑容，“連最近的好些消息都不知道。”

        玲瓏大小姐脾氣不好，可也聰明，知道不能對離澤宮副宮主無禮，心里盼著璇璣早點兒把昊辰叫回來。

        端容笑而不語，是真的不懂這離澤宮副宮主的心思，專門過來給自己難堪？“是說我那師弟師妹的天定良緣？”

        “哦，你知道了？”離澤宮副宮主搖扇子的手頓了頓，看著端容的表情。

        “副宮主還有別的消息要告訴我的嗎？”端容笑著喝了杯茶，臉上的笑容極為真心。

        “端容姑娘還笑得出來？”離澤宮副宮主看到端容的笑容晃了晃眼。

        這副宮主是想看少陽的笑話，端容抬眼看著離澤宮副宮主，“不然呢？”

        離澤宮副宮主頓住了。

        端容看到離澤宮副宮主這樣子，不知為何想起了自己養(yǎng)的那兩只仙鶴被自己施了定身咒的樣子，“副宮主想看到我如何呢？是同昊辰退親？還是哭鬧著讓昊辰給我個說法？”

        離澤宮副宮主看著端容的樣子，她還是一樣萬事不上心。“端容姑娘的無情訣果然已經大成了呢，連這種關系終身的大事都不在意。那端容姑娘是如何看天定姻緣呢？”

        端容實在是不明白這副宮主是來干嘛的，“天定？副宮主，人老病死是自然之理，沒有人能避免，我輩修行求長生，不正是違背這種天命？為何要拘泥于天定？”

        “那端容姑娘是不信那姻緣石天定良緣之說了？”離澤宮聽到端容這話，眉頭微挑，我命在我不在天，這點也沒變。

        端容斟酌詞句，沉默了許久后才開口，“我不信。”

        璇璣帶了昊辰回來的時候，副宮主已經離開了。

        端容正在院子里練劍，她現在不能動真氣和內力，打坐不能入定，只能用練劍來理順自己的思緒。

        昊辰哪里都好，什么都好，心性堅定，性情溫和，可一個褚璇璣能屢屢激的他失態(tài)，是為什么呢？他極力推薦師父收褚璇璣為徒，又極力讓自己盡心教導褚璇璣，是為什么呢？還見不得禹司鳳接近璇璣，是為什么呢？平日里那般公允中正的人，為了璇璣屢屢破壞規(guī)矩，是為什么呢？除了喜歡璇璣，端容想不到別的理由。

        可是為什么？為什么心里記掛著褚璇璣又來招惹自己？還當著師父，掌門各位長輩的面定下婚約？

        昊辰，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昊辰怎么想？又能影響什么呢？自己是要一生守著旭陽峰的，是不是與他成親都沒什么打緊的。

        是啊，昊辰沒那么重要的，心上人沒那么重要的。

        玲瓏滿眼羨慕的看著端容練劍，“少陽入門的三十六式素心劍法，怎么師姐使的就這么好看呢？”

        璇璣捏著劍指，邊看邊比劃。

        敏言只是看著昊辰，覺得昊辰師兄今天大概會被揍，玲瓏已經說了今日離澤宮副宮主的多嘴。

        恒陽是被空氣中的靈氣涌動驚動的，他看到自己的大徒弟保持著收劍的姿勢，閉眼站在原地。

        玲瓏從未見過這種靈氣往一個人的體內灌的情景，“這是怎么了？”

        恒陽面色欣慰。

        昊辰面色復雜。

        璇璣對恒陽和昊辰的復雜面色一無所覺，對玲瓏解釋，“這呀，是師姐的無情訣突破了，現在該是第六層了。”

        “為師修行無情訣，到了今日也才第八層。”恒陽看向端容，笑著捋了捋胡子。

        褚磊也來了，“恭喜恒陽師兄，真是收了個好徒兒啊。”

        大約有一炷香的時間，端容終于回過神來，長舒一口濁氣，覺得最近胸中的不快都消散開來。對著站在院中的眾人拱手行禮，“讓各位勞心了，端容已無大礙。”

        “影紅長老，勞您給端容看看吧。”昊辰見到端容面上的笑容心里也松快了。

        影紅給端容看過之后，笑著點頭，“你這丫頭當真是好運氣，這下可好了，不用喝藥也不用閉關了，回去調息一個時辰理順真氣即可。”

        “昊辰師弟可是有事？”端容看著跟自己前后腳進了房間的昊辰，笑著問。

        昊辰見她因著之前練了許久的劍頭發(fā)有些凌亂，聽到她話里的生疏，便伸手替她理順亂發(fā)，“這里不比少陽，人來人往的，我來替你護法。”

        端容得承認，昊辰說得對，于是便讓他坐在外間，自己坐在里間榻上打坐調息。

        昊辰一眼不眨地看著端容打坐調息，這離澤宮副宮主今日來究竟是為了什么？就為了挑撥自己于端容的關系？這對他有何益處？

        昊辰看著床頭仍放著那塊昆侖不死樹的樹皮，端容她種不種出心燈都無妨，婚約已定，自己得盡快套牢她才是。

        “今日多謝昊辰師弟護法，時候不早了，便早些回去休息吧。”端容調息結束后對昊辰開口。

        “姻緣石天定良緣做不得數，你不要聽那些流言，我不會棄你。”昊辰走近了端容所坐的床榻，站在她身前，俯視著端容。

        端容低頭笑笑，“璇璣呢？你若是喜歡璇璣，我們便退親。”端容看著昊辰，“左右不過是個口頭之約，現在取消也方便。你放心，這不會影響我們之間的同門情誼，我依舊會在旭陽峰修行一世，守境一生。”

        “你我才是累世的姻緣，天定的夫妻。”昊辰從袖子里拿出一塊鏡子的碎片來，拿到了端容面前。“你一看便知。”

        端容狐疑地看著昊辰，卻還是伸手接鏡子碎片，在手指接觸鏡子的那瞬間，身子軟軟的往下倒。

        昊辰接住端容昏迷的身體，坐在了榻上，用手指描摹著端容的眉眼，想到端容先前的話語，眼前浮現了白玉亭中容雅的面容。

        柏麟將茶杯推到容雅面前，容雅將一紙文書推到柏麟面前。柏麟打開看，只看到了前三個字便合了起來，“帝姬這是什么意思？”

        “本宮寫的還不夠清楚？”容雅依然是那個尊貴的南天帝姬，“和離書。”

        “胡鬧。”柏麟施法想要震碎那和離書，卻發(fā)現震不碎。

        “帝君不會是想讓戰(zhàn)神做側妃吧。”容雅看著自己，“命柱上牽紅繩，送良緣花，帝君是喜歡戰(zhàn)神的吧。況且，我觀戰(zhàn)神對帝君也是情根深種，帝君與她成婚，也能安戰(zhàn)神的心，讓她更好地為天界征戰(zhàn)。帝君也放心，我們南天仙族一向以三界安定為重，你我和離后，不會影響到南天仙族與東天仙族的關系，更不會影響三界安定。”

        柏麟想用法力震碎那和離書，發(fā)現那和離書是金菖蒲草所造，法力是震不碎的，“那些不過是流言，帝姬不要放在心上。”

        容雅并不收回和離書，“帝君，本宮并非因那些流言才寫下和離書，是仔細考量過才做此決定。本宮不知戰(zhàn)神從何而來，與她相處雖然不多，卻也看得出她心性有失，固執(zhí)非常。若要她死心塌地為天界效力，曉之以理是行不通的。她既然對帝君你有情，帝君何不順勢而為，用情牽制她？”

        “帝姬是讓本座與戰(zhàn)神聯姻？”柏麟語氣依舊沒什么波瀾，只是語速波瀾，“不可，這樣太委屈你了。”

        “帝君，委屈是死不了人的。”容雅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可戰(zhàn)神若是因愛而不得生出戾氣，后果不堪設想。”

        柏麟自然是不愿意同戰(zhàn)神聯姻的，默默地給容雅茶杯倒茶。

        “帝君為何不愿意？不過是聯姻而已，對帝君而言，與南天仙族或者與戰(zhàn)神并無分別。”容雅想了想又補充道，“可本宮和戰(zhàn)神不同，即便沒有與帝君的婚姻，本宮乃至整個南天仙族依舊會守衛(wèi)三界安定，戰(zhàn)神卻是只有帝君能以情牽制她，讓讓她守衛(wèi)三界。”

        柏麟沉默著不說話，容雅留下了和離書，從那日起搬回了南天。

        昊辰緊了緊抱著端容的手臂，那日送和離書的容雅和今日說取消婚約的端容真是一樣的沒良心。

        端容進了鏡子，最先看到的是二人訂婚的情景。

        看到兩人大婚，白色的婚服上用金線繡著蓮花和祥云，敬告天地，昭告三界。

        看到兩人一起在亭中喝茶聊天。

        看著南天帝姬在蓮池邊跟一只金翅鳥玩兒水，白帝站在不遠處看著。

        看著南天帝姬打坐調息，白帝在她對面同樣在打坐。

        看著南天帝姬躺在榻上小憩，白帝給她打著扇子。

        看著南天帝姬在看文書，轉頭跟身旁的白帝在說話。

        端容看著，這兩人相處，看著處處和諧，卻是冷冰冰的，難道神仙眷侶就是這樣的？

        端容睜開眼時，發(fā)現自己靠在昊辰懷里，昊辰正含笑看著自己。

        “可信我的話了？”昊辰見端容從自己懷里溜出去，坐正了身子看著自己。

        端容垂著眸子，方才看那些影像，自己心里平靜的很，想到那次在白帝廟與昊辰的對話內容時心里倒是起了漣漪，“白帝？”端容手指指著自己，“南天帝姬？”

        昊辰點頭，“你我上一世就是夫妻了。”

        “你怎么確定你就是白帝？又怎么確定我就是南天帝姬？”容雅想到鏡子里的那個端莊穩(wěn)重，大多時候都梳著婦人髻的南天帝姬，“我不信什么前世今生，我不是南天帝姬，我就是端容，是師父從南邊撿來的孤兒，沒什么了不得的出身。”

        昊辰捏緊了手中的萬劫八荒鏡碎片，語氣不自覺地帶了些懇求的意味，“端容~”

        “我知你是為了那姻緣石的事憂心，怕我同你置氣，才拿了這鏡子來給我看。”端容握住昊辰的手，讓他緊握成拳的手松開了些，“謝謝你，愿意這樣來哄我開心。你放心，你我成婚本就是為了同修有情訣更好地守護秘境，我不會計較姻緣石的事。只要你還愿意與我成婚，我自然是愿意的。”

        昊辰聽了端容這番話，心頭像是扎了根刺，細細密密的疼，如果端容還是這樣想，那她回到天界后，南天帝姬依舊會與白帝相敬如賓，那不是自己想要的結果。為什么？自己比那袁慎差在何處？為何他能與萬芃芃夫妻恩愛？自己就只能和端容相敬如賓，與在天界的白帝和南天帝姬一樣相敬如賓？昊辰臉色越加不好，甚至是黑沉了些。

        端容感受到昊辰越握越緊的手，看著昊辰黑沉的臉色，嘆息一聲，自己怎么都是師姐，都為他吃了那許多酸橘子，讓一讓師弟也是應當，。“昊辰~你別生氣，是師姐不會說話，師姐錯了。”

        端容伸手抱住了昊辰的手臂，晃了晃他的胳膊，撒嬌似的癡纏，“昊辰君~，別生氣了，啊~。”

        昊辰抽出胳膊，雙臂將人緊緊箍在在懷里，，手在端容腰部摩挲，“回少陽后，我們盡快成親。”

        端容一心想著哄昊辰開心，笑著答道，“好~”

        昊辰不是聽不出端容言語中的不認真，可這并不妨礙他再討要些好處，“我們是要做夫妻的，是這世上最親近的人，所以不必同他人一般克己守禮。”

        端容順著昊辰的話答應。“是~”

        昊辰將端容又抱緊了些，嘆息一般的說出，“這次不用相敬如賓了。”

        “有必要讓她想起在天界的事了。”昊辰想到了如何讓端容不計較那姻緣石的法子，便召來了司命。

        司命疑惑，“這個她，是誰~啊？”

        “我和容雅。”昊辰看著湖水，只有這樣，才能說明自己和端容的緣分。

        “帝君是想讓娘娘想起她和您的神界婚姻？可是您二位的婚姻相敬如賓的，娘娘就算是想起來了只怕也是？”司命看到昊辰的眼神，嚇得不敢說話。

        “該讓她想起的想起來，不該她想起來的，就先不要讓她想起。”

        “帝君，帝姬不同于戰(zhàn)神，她的命柱就是天帝帝尊出手都無法修改，更別說小仙了。萬一她想起了南天圣尊隕落之事，只怕是要~”斷絕關系了，司命不敢說完。

        昊辰自然是知道這些的，可是眼下，他顧不得那許多了，要讓端容對自己更加依賴情深，回天界后自己才會更有把握修復神界婚姻。“就你那寫神魔玉簡的本事，還需要我教你嗎？”

        按理來講，司命是不可以翻看白帝這種尊神的命簿的，可是這次是白帝自己允準給了印信，司命翻看的極為順利。

        帝姬因為在人間歷劫，司命是可以看到容雅部分命簿的。

        翻看完兩人命簿后，司命發(fā)現：自家帝君老早就開始關注南天帝姬啦。小帝姬每日練幾個時辰的功，煉幾個時辰的丹，會在什么時候去蓮池跟曦玄玩水，什么時候去喂仙鶴，甚至，帝姬還幫帝君喂過一只金翅鳥幾日。帝姬居然還拒絕了帝君送出的良緣花？帝姬居然還寫和離書自請下堂給戰(zhàn)神讓位？可是現在南天帝姬都還是白帝帝后？司命捂住了自己的嘴，自己真是枉做小人，還在那兒瞎撮合帝君和戰(zhàn)神了，帝君早就就盯準帝姬了。

        因此司命今日把鏡子交給昊辰后沒有直接回天界，而是隱身跟著昊辰，要目睹第一現場。司命目瞪口呆，這帝姬轉世真是厲害啊，幾句話就讓帝君眉開眼笑的。司命看帝君眼角眉梢的輕松笑意，突然悟了，自己在中天殿伺候的這些年里，帝君總是一個人，一個人擔起了守衛(wèi)三界的重任，正經算起來，能與帝君分擔這些的人，南天帝姬也算一個。跟執(zhí)拗的戰(zhàn)神比起來，善解人意的帝姬才是那個能與白帝相攜共守三界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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