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良才被分配到了第十特訓小組，他們小組負責偵查的區域使整個安多地區最靠近吐蕃核心區域的地方，不僅海拔接近圣城，而且由于地形、地貌以及植被等原因，自然成為吐蕃居民最集中的區域。
  然而，上天作證，即使這里已經算是吐蕃境內較為繁華的區域，但第十偵查小組所見到的吐蕃居民依然生活在異常艱苦的環境中，偶爾有那么幾處規模較大的莊園，也僅僅是規模上看起來比較大而已，看到更多的依然是不停干活還要遭到鞭笞的奴隸。
  至于防衛能力，就算是偵查小組們手中的只是簡單的冷兵器配置，但用來對付那些手持棍棒長矛的莊園護衛簡直不要太輕松。
  或許，在整個吐蕃疆域內，擁有高原騎兵的勢力大都集中在圣城等繁華區域，長時間的跋山涉水和地廣人稀的居民分布令偵查小組的士兵們感覺到不可思議，慣性上以為整個吐蕃都是如此。
  直到他們來到安多的一座大城，總算是見識到了像樣一些的吐蕃騎兵。雖然看起來不怎么起眼，但偵查小組始終表現的非常小心，而對方或許也沒有想到遠征軍的士兵居然這么快就摸到這里，因此相對來說比較松懈。
  但是，這些吐蕃騎兵可并不是一無是處的，雖然他們手中的武器相對簡陋，可一旦騎馬奔行在高原之上，偵察小組沒有任何一個人敢小看他們的耐力和體力，這就是他們長期生活在雪域高原上獨有的身體優勢。
  除此之外，這里整體的居民生活水平，比之夏州或者大興更繁華一些的州城，簡直不可同日而語。但他們村落間的團結性以及對宗教和贊普的崇拜程度方面卻做的出乎所有人的預料。
  偵查小組雖不懂吐蕃語言，然而無論他們走到哪里，隨處可見的用石頭壘起來的塔型圖騰物以及特殊圖案的贊普王旗幟，卻收到所有民眾的虔誠愛護和頂禮膜拜。
  后來，楚良才告訴偵查小組的士兵們，那些看起來被壘成塔型的圖騰物，實際上是吐蕃民族信奉佛教，并且把從天竺傳過來的佛教教義同他們民族自己原本的宗教相結合，用堆砌的石頭來祈佑平安或者表達虔誠之心的，是他們獨特的信念方式。
  而那些隨處可見的，刻畫有特殊符號的旗子，則是目前統一了整個吐蕃疆域的吐蕃王朱隆德贊的標志，在有人居住的地方插上這種旗子，表明他們感念并忠于吐蕃贊普王的態度，隨時接受贊普的召喚或者為了贊普王而去死。
  這些說法都是夏州知府蔣衛平曾經跟楚良才念叨過的，一些吐蕃境內的風土人情，如今從楚良才這個三軍統帥的嘴里說出來，再結合偵查小組親眼看到的實際情況，不僅給人一種不可思議的真切感。
  偵查小組的士兵們絕對相信，即便強悍如他們這樣的偵查小隊，一旦因為某個疏忽，而被這里的任何一個人發現，他們必然會在短期內遭到所有吐蕃人團結一致的攻擊，哪怕明知不敵也會迎頭而上，這就是他們性格當中的特色。
  當然，說得好聽一點是特色，說的現實一點就是他們活的太過簡單，大部分的人可能一輩子都不會走出自己的村子，他們篤定地相信佛教教義中所說的輪回之道，認為或者就是為了給來世積攢功德。
  即使他們只是奴隸，但只要還有一口飯吃，他們會感念一切他們認為需要感謝的人或物，然后勤勤懇懇，堅韌不拔地生活在這個充滿苦難的世界。
  毫不夸張地說，他們能夠生活在這片連呼吸都成為一種困難的雪域高原，如果不是內心簡單純凈，或許早就已經在艱難的生活中走向滅亡了。
  可特種營的士兵們看到的是一個隱隱有著強盛之勢，甚至試圖通過外出劫掠來獲取更多生存資源的吐蕃王朝。
  如此，便能夠輕松地從中得出一個結論，在廣袤的吐蕃疆域里，還有一些絕頂聰明的人，一些勢力強盛又能用精神手段掌控吐蕃民心以及政權的人，在控制著雪域高原上的百萬民眾。哪怕他們大多數人永遠都只是奴隸的身份，卻從來不敢反抗。
  簡單也好，愚昧也罷，起碼他們都是活生生的人，一個個有著同大興百姓同樣膚色，同樣發色，同樣眼珠顏色的人。
  那么，究竟該如何在接下來的戰爭中面對吐蕃人，尤其這些生活在黑暗世界里，依然抱有純潔到近乎愚昧態度的吐蕃平民或者奴隸呢？
  這個問題，在第十偵查小組夜晚宿營時，為抵御風雪，相互保持清醒時所談及的一個深刻話題。
  大多數士兵對此沒有深刻的理解，在他們看來，只需嚴格執行統帥的命令，用自己手中的武器征服或者殺死敵人，保證自己在殘酷的戰爭中存活下來，就是他們最主要的使命。除此之外的問題，統帥去判斷就可以了。
  不過，能在遠征軍當中混到特種營這個層次的士兵，楚良才對他們的要求顯然不會只有那么簡單。尤其現在帶領他們深入吐蕃，看到眼前這種截然不同的民俗民風，而接下來他們有必須用武力征服這片土地的前提下。
  這是楚良才向他們發出的靈魂拷問，無論從哪個角度考慮，普通民眾都不應該成為戰爭當中的犧牲品�？刹煌�的是，吐蕃王超八成以上的民眾，不僅不是平民，而且是隨便被人拿來買賣交易，活的連牲畜都不如的奴隸。
  在贊普、貴族或者土司的指揮下，他們或許會拿起簡陋的武器，毫不猶豫地同遠征軍拼個你死我活，但這些真的就是他們的本意嗎？如果他們拿起了武器，遠征軍就應當把他們視作敵人，從而一網打盡嗎？
  不，他們現在之所以冒著生命危險，奔波在雪域之上偵查探索，實際上就是要拯救這些生來悲苦，卻永生無法反抗的，最底層的普通人。
  這是慈悲之心，是楚良才不同于過于所有大興將領們，獨一無二的征伐之路。它不僅要把吐蕃這片疆域完完整整地列入大興的版圖，更是從心底里去改變吐蕃大地上百萬奴隸的人生和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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