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極必反，那些長期遭到打壓或者不被重視的年輕官員，本身心里對于上官甚至朝廷有所不滿，無奈被列為儲備官員以后更會產生一種被拋棄的委屈心理，又怎么可能會對朝廷感恩戴德，恐怕只會成為國師的忠實擁躉。

因此，嚴華心中也十分擔憂，照這樣下去的話，無論將來楚良才給大興打下了多少疆域土地，趙毅恒實際上都是插不上手的，因為直接管理這些疆域的都是楚良才的人，趙毅恒這個皇帝實際上就是名存實亡，倘若是這樣一個結果的話，那真的就太可怕了。

正所謂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尤其身為帝王者，生性多疑那幾乎是本能的性格色彩，況且此時跟他一起密探的乃是國丈嚴華，是他帝王生涯中最為倚重的大臣，隨著嚴淼的兒子被立為太子，兩個人的關系更是親密到無需言語表達。

說來說去，趙毅恒目前所面臨的最大威脅就是楚良才，但是面對楚良才的強勢崛起他又毫無掣肘之力，甚至表面上還要始終表現出足夠的信賴、寬容和尊重，努力要把對方功績和地位擺在所有人都無法企及得高度。

然而，這對于一個心高氣傲又野心勃勃的王朝統治者來說，簡直就是扎進身體里的一根刺，越是動彈就越發疼痛，以前當太子的時候沒有這種感覺，后來初登大寶也覺得身為帝王者需要足夠的胸懷和容忍，否則僅以楚良才一人之力就能輕易顛覆他現在所擁有的一切。

按說這個問題趙毅恒以前能夠容忍，為什么到如今就越來越無法忍受，或許也是他從楚良才這一次的奏折中感覺到了一絲吃味，感覺事情越來越朝著失控的方向發展，而且是越想就越覺得膽戰心驚，仿佛如鯁在喉。

嚴華的出現撫慰了趙毅恒那顆不安的心，似乎自從父皇離開京州以后，只有嚴華的存在才能夠讀懂并且理解他的苦衷，他心里清楚，嚴華即使不為他這個現任的皇帝考慮，也一定會為將來的太子繼位有所考慮，本質上他們的命運都是一體的。

因此，趙毅恒對于嚴華的信任是毫無保留的，但面對楚良才這樣一個強勢人物的崛起，嚴華也是毫無辦法，皇帝趙毅恒尚且要捧著，嚴華一個宰相，無論是身份地位還是權利，對于楚良才來說是造不成任何影響的。

此時，趙毅恒的心里已經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怨恨，他不恨自己最為忌憚的妹夫楚良才，反倒怨恨起了自己的父親趙澤賢，他恨他當初不顧一切阻攔在煙霞山發掘了少年天才楚良才，并且給與對方最大的信任和支持，才會有茂州的迅速崛起，乃至發展到今天這種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因為只要他順利繼承皇位，那么及時大興王朝發展的慢一些，起碼他這個皇帝是一言九鼎的天下第一人，老百姓所能記住的也只有他這個承德皇帝一人而已。

他更恨，恨自己的老子雖然貌似大大方方地讓出了自己的皇位，但卻以太上皇之尊占據了茂申荒三州之地，如今無論其坐擁的財富還是武力，都足以讓他的皇位坐的踏實不下來，似乎只要自己膽敢做出忤逆的事情來，貌似老家伙雖然已是沒牙的老虎，卻也隨時能夠令他這個繼任皇帝萬劫不復，從而另擇新君。

當然，這些話趙毅恒從來都是默默藏在心里面，從來不敢對任何人提起，因為在旁人看來，這種想法實在惡毒不堪，但趙毅恒心里就是真真切切有了這樣的想法，他甚至認為自家太上皇老子從讓位到遷居申州的整個過程都是一個巨大的陰謀，只要他這個繼任皇帝哪里做的不夠好，他老子就有足夠的底氣改變這一切。

說到底，這是他老子趙澤賢對他執政能力的極度質疑，并且不排除有隨時廢除自己從而擁立楚良才這個外人尚未的可能性，因為他曾經收到過自家太上皇老子的各種警告，一旦他對楚良才有所不利就如何如何，每次都令趙毅恒既難過又心酸，所謂無情最是帝王家，似乎在自己父親的身上被體現的淋漓盡致。

沒有人知道，趙毅恒整日心里藏著這些心事而隱忍不發，他的心理已經發生了極度的扭曲和變化，由此看待趙氏皇族的人也越來越厭惡，反而在京州大力扶植宰相嚴華一系的家族勢力，為的就是擁有更多忠于自己的人，否則他心里難安。

此刻，趙毅恒終于再也忍不住心中的苦悶和憋屈，在嚴華的面前表達出了他對自己太上皇老子的不滿和怨恨。而這樣的表達在嚴華的眼中則是一個非常危險的信號，這就表明趙毅恒內心的忍耐已經達到了極限。

幸好這是在御書房，并且只有他和皇帝趙毅恒兩個人在場。哦，不對，還有門口的守在門口的大內總管常安，也不知道他是否聽到了兩人之間的談話內容，為避免節外生枝，他立刻越俎代庖讓常安去門外面守著，常安雖有些詫異，但也不疑有他，默默退到了門外。

趙毅恒這才有所警覺，同時深感嚴華為人之謹慎。不過，如今既然已經在嚴華面前道破了自己的心事，那他也就不想再瞞著了，索性當著嚴華的面把自己心中所有的懷疑通通跟嚴華講了一遍，講到自己的憋屈之處甚至忍不住潸然淚下。

嚴華老成持重，對于趙毅恒的懷疑沒有做任何的評判，但他作為一個聆聽者，卻是極有耐心地聽完了趙毅恒的所有講述，并且在其情緒得到充分的釋放，內心慢慢平靜下來以后，這才鄭重其事地問道：“那么，陛下究竟想怎么做？老臣愿為陛下肝腦涂地。”

嚴華的表態令趙毅恒十分欣慰，但他的內心終究還是沒有一個具體的方向，因此有些迷茫地搖了搖頭說道：“朕不知道！朕只是感覺，如果任由這個情況發展下去，也許這大興的江山也就不屬于朕了！”

趙毅恒說完，嚴華陷入了長久的沉默，趙毅恒望著他一臉凝重的表情，也不再說話，似乎也在思索，是否有一種方法能夠改變目前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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