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千聽了哭笑不得，“你說話小心點，什么我送來的男人，好象我專門做這個似的，被曲公子聽到了也不好。”
　　“他聽到就聽到了唄，怕什么？”提到曲賓庭，香妮便一臉不屑又透著驕傲，“不過也對哦，不知道的人該誤會了，畢竟這里是東城，不是龍蛇混雜的西城。”
　　“香妮。”九千強壓下心中的不快，拉著香妮一臉正色，“在白石城中，東西兩城的分別真的這么明顯，甚至偏見都滲透血脈了么？”
　　香妮怔了一怔，很快明白過來了，朝九千吐了吐舌頭，頑皮一笑，“我知道也有例外，甚至為數不少，清明也是我的好朋友，我以后不會再說了。”
　　九千搖頭，露出一個安慰的笑，“我不是責備你，只是真的好奇，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這個我也不知道，從小我已過世的奶奶的就告訴我不要隨便跑出到兩城交界處，還嚇唬我說西城有吃人的妖怪，嚇得我根本就不敢出門。”香妮表情有些夸張的講述著，然后慢慢陷入了回憶。
　　“等我長大一些爹就開了這間客棧，隔三差五就會聽街坊說起西城的事，有好也有壞，有戲文里才會發生的故事，還有行俠仗義的英雄故事，我以為那里不像東城這么閉塞無聊，就很想去玩一玩。”
　　“結果有一回，我真的逮到機會跑出去玩兒，一路朝著西城去，因為中間要途徑城門，我親眼目睹一些穿著打扮奇形怪狀的人們進了城，看也不看東城一眼，就直奔西城去了，那樣人我只在有畫的書里面看到過，我雖然害怕但忍不住好奇，就尾隨他們進了西城，哪知剛進去就被個瘦猴一樣的男人盯上了，后來我才知道那叫拍花子，我差點給拐走，他們說被他們拐走的男孩子會被賣給有錢但沒孩子人家當養子，女孩子只能當童養媳了，如果長得不漂亮就會被教成小偷，女孩子長大了漂亮些的就會賣給青樓，連這個錢都替人販子賺不到的就會被打成殘廢，扔到街上乞討，賺最少的錢，將來生病了沒用了，就丟到城外餓死。”
　　九千只覺背上吹起一陣陣寒風，“原來是這樣……”
　　“清明從來沒和你說過嗎？”香妮好奇，“西城本來就是這樣的，所以東城的人只會閑來無事說說那里，從沒有人沒事喜歡去西城的，更不可能叫小孩子去了。但是有一點真的很奇怪，西城那里無論多有錢，多有本事的人，即便飛黃騰達了，也從沒有離開過西城搬到這里或是別的地方去，在哪里的就一直不離開那里，真的很奇怪啊。”
　　“確實很奇怪。”九千不自覺的附和著。
　　香妮講的時候，她腦子里一直出現清明的樣子。他自小在那里長大，會不會也是被拐騙到那里的呢？即便那樣，他也打算一輩子不離開了嗎？
　　九千一陣感慨，原因，她以往看到的都是西城好的一面，它神秘質樸又多姿多彩，有歷史悠久的牌樓布著奇門遁甲迷陣的胡同，還有戲臺和卜卦館，有清明有唐瑛還有代暮。
　　只是，她居然忘了，一個地方之所以會令祖祖輩輩的人皆談起色變，定會有它的恐怖怪誕的理由，只是沒想到，竟是充滿如此多的罪惡。
　　九千相信，香妮所講述的只是冰山一角，一層覆蓋一層的真相還沒有全部被揭開。
　　“別說這個了，若不是你問，我真的一輩子都不想想起來。”香妮別扭的撇撇嘴，憶起不好的回憶任誰情緒都不會好。“說說你那個朋友吧，他說你是他妹妹？”
　　“……是吧。”
　　“你這回答真勉強，有什么需要解釋的嗎？”香妮目露精光，顯然對八卦之類的事十分富有洞察力，“我知道他不是你親兄長，對嗎？”
　　“當然。”九千同香妮講過她和筱都是孤兒的事。
　　“那是你師兄嘍。”香妮自我肯定著，“他可真帥真英俊，是溫文爾雅和藹可親的那一種帥，帥得很溫暖，像和煦的陽光。”
　　九千不禁笑出了聲，這是她第一次聽到有人用陽光形容硯林，只是承認這很貼切。
　　“伊澤就不一樣了，我也看了他很久。”香妮繼續滔滔不絕的說著，“他像月亮，而且是那種沒有星星的漆黑夜空里才會出現的月亮，顯得特別亮，無論圓缺都讓人不得不重視起它來。只是沒辦法的是，他永遠高高在上，你只能看到他，感受不到他。”
　　九千贊同的點點頭，須臾皺眉問道，“那清明呢？”
　　“清明啊。”香妮琢磨了一下，才道：“清明像風，在你身邊卻看不見抓不著，時冷時暖，陰晴不定，一不小心就走遠了，太神秘。”
　　“香妮，我真佩服你，你說得就和我想象的一樣。”九千不無釋然的回答。
　　“唉，說起清明，我倒想起一件事。”香妮接收到九千關切的眼神才道：“曲賓庭不是偶爾要去西城送酒嗎，前幾天在那里看到清明在擺攤，就是那個什么……西城功德牌樓，沒錯就那里。”
　　“擺攤？”九千了然，卻又忍不住再次詢問，“擺的什么攤？”
　　“這個就很奇怪了。”香妮擺擺手，像是認為曲賓庭在道聽途說，“他說是被打一次一兩銀子之類的，聽上去就不像真的，不過我也不太敢去看罷了。”
　　“我去。”九千說完不給香妮反應的機會，徑自轉身朝來時的方向去了。
　　留下香妮一個人目瞪口呆的望著腳步有些踉蹌的九千越走越遠。
　　黃昏的西城街巷上行走的人并不密集，毫無生機，不似東城到了夜晚仍有掌燈做生意的店家。
　　九千心重重的顫栗了一下，事到如今才發現，過去，她只是在自欺欺人罷了。其實，每次踏足這里她都找不到正確的契機深入其中。
　　剛剛的不適感再度襲來，卻并不趕著上前，那間牌樓并不遠，九千輕車熟路的即便是再磨蹭也不多久就到了。
　　距離她的上次見到清明已經過了兩個多月，記得那天是近黃昏的時候，清明已收拾妥了一切。可今天不同，層層疊疊的人群只多不少。
　　咬咬下嘴唇，走到熟悉的對街，伸長了脖子也看不到中間的人，只是強烈的感受到那股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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