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已經是春天了，九千還穿著棉衣，空虛寂寞冷。她坐在百香樓門口，石頭臺階上，想起上次在這里遇上的小紅，就是手里少了一把瓜子，地上只有一把瓜子皮，也不知是不是那天小紅留下的。反正百香樓的人，都有在門口招徠客人的習慣，有客人的時候招客，沒人經過的時候就倚著門口嗑瓜子了。
　　無聊地托腮坐著，已經是第二天了，昨夜他們商議了一夜，直到天亮，除了她，居然沒有人反對伊澤的想法。甚至可以說，他們所有人，也都是促成這想法的一部分。九千有些煩悶，她該站在他們這邊的，即便她不是皇室中人，也是辛國人，并不希望看到國破家亡，那伊澤的想法和謀斷，一定也是最可行的。
　　可是，她似乎心底有一股說不出來的勁兒，就是不希望這事發生。她沒有見過父親，母親也是只見了一面，她卻一下從心底里……憐憫他們？九千忽然為著這個詞而訝異？堂堂的一皇帝皇后，需要她來憐憫？
　　“哎呦，煩哪”九千想不出所以然，不想繼續想了，隨手抓起地上一把瓜子皮就扔了出去。
　　“哎？”
　　立刻一聲夸張的慘叫驚到她了，哎呀，扔到人身上了！九千這才注意到，眼前有個把大叔在撣著身上的瓜子皮，邊撣邊看著她，一臉疑惑，也有一絲探究。
　　“對不住，對不住！”九千急忙過去，替那大叔撣著，“大叔，您沒事吧？”
　　“沒事，姑娘，我沒事。”
　　這大叔一張口，九千一下都愣了。如此好聽的，溫暖的聲音，她還是第一次聽到。她不禁抬頭仔細地端詳著這大叔，盡管衣服很一般，但頭發梳的很整齊，面目有些滄桑，但看的出是養尊處優的人。他很高，比清明伊澤硯林都高。他似乎身體不太舒服，站在這里還咳了幾聲，氣色也不好，應該是久病纏身。再低頭，指甲很干凈，是個有風度，講究的人。
　　“姑娘，你看著我？”大叔又開口了，九千感到渾身都有異樣的感覺了。這聲音也太好聽了吧？與師傅的豪氣干云不同，這個大叔既溫柔又沉穩，是個儒雅的中年人該有的風范。但又和伊澤那種儒雅不同，是歷經滄桑后還不忘初心的那種感覺。
　　“姑娘？”大叔見她遲遲沒有回答，又問。
　　九千仰頭看他，又迎上的是探究地眼神，于是也覺得好玩，“你看我干什么？”
　　“沒禮貌！”大叔皺眉，“我這把年紀到底是你長輩，你直接這么和我說話么？”
　　“啊？”九千被這么一說，忽然感到有些羞慚。她縱然山野里長大，也不是不懂規矩的人，這樣若是傳出去，豈不是要給師傅師娘丟人？尤其是現在還多了父親母親。九千連忙，道歉，“大叔，對不住，我是問您，為什么看著我？您認識我么？”
　　那大叔聞言，開始負手看她，看得肆無忌憚，仿佛不覺在一家青樓門口這么看一位姑娘有何不妥。他于是道，“小姑娘，我看你眼熟。”
　　九千皺眉，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臉，“我長得像你認識的人？”
　　“我好象就認識你一樣。”
　　“咦？”九千開始覺得有些不對勁兒了，她也曾聽立冬說，有的男人會用這種方式勾搭女孩子。她的目光變得警惕，“大叔，你……你如果沒被瓜子皮打疼的話，那我還有事，要回去了。”
　　“等一下！”
　　九千轉身而去的背影仿佛被他一句話定住，她僵在那里。
　　大叔從后趕了過來，繞到她前面，微笑抱拳，“姑娘，在下有一事相求。”
　　“又在下了？”九千這一下也來勁了，剛剛還一臉教訓的樣子，罵她沒大沒小，這一會兒求人時又被卑躬屈膝了，“剛剛不是說我沒有禮數么？這一會兒你又在下了，你到底是在上還是在下啊？”
　　“這……”
　　九千本以為大叔會發火，或者會道歉。然而沒想到的是，大叔好象被問住了，就這么愣在當場。
　　“哎呀，不好玩，不好玩！”九千擺擺手，重新坐回到臺階上，托腮看著街上，人來人往，這也就是西城吧。東城已經因為母親來了，都封禁了。
　　那大叔見狀，居然坐了過來，“小姑娘，你今年多大了？”
　　九千一怔，這人看著斯斯文文的，可能腦子樣點毛病吧。但她無聊，也就說了，“二月初一的生辰，剛滿十七。”
　　“咦？”那大叔一臉疑惑，手指像個算命的一樣掐來掐去，“這么巧……可是不像啊……”
　　“大叔，你在說什么啊？”
　　大叔回頭，甩了甩手，“啊，也沒什么，我來找人的。”
　　“找什么人？”九千皺眉，“多大了，男的女的，長什么樣子？”
　　“女孩子，和你一般大。”大叔說，“只是不知道她長什么樣子。”
　　九千歪頭想想，“那你找她做什么？”
　　大叔聞言，忽然落寞地一笑，“也沒什么，就是想看看她，看她一眼。”
　　九千心中的疑慮又起，不禁朝一旁挪了一點位置，“那她是你什么人啊？”
　　“是我……”大叔好象有些難以啟齒，嘴角抽搐了兩下，最后莞爾笑了笑，“我也不知道。”
　　“什么啊？”九千有些嫌惡，懶得再和他說，站起來，轉身準備回去了，“我還有事，你接著找吧，反正白石城也不大。”
　　“哎，等等！”大叔又背后喚她
　　九千再度僵在當場，她感覺，自己是無法拒絕這個聲音的，于是回過頭來，“干嘛？”
　　“敢問姑娘，這里是什么地方啊？是你家嗎？”
　　“怎么可能！”九千一邊否認，一邊心中咒罵清明伊澤他們，既然把個集合地安排在青樓，害得人有的誤會她了。然而，她只得輕咳兩聲，翻著白眼，“這里，是一家青樓。”
　　“青樓？”那大叔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目光看著九千。
　　九千知道他誤會，聳聳肩，她也不在乎，沒必要向人如此解釋，一個素不相識的過客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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