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擦黑，九千委實是太累了，本已昏昏欲睡，卻忽然余光中有一道白影迅速地移動了一下，黑暗中，她可以敏感地捕捉到。
　　心底一陣欣喜，手肘戳戳旁邊的黃大叔，“快醒醒，醒醒！”
　　“嗯？”
　　黃大叔倒是吃得飽，睡得著，剛剛的那食盒里的飯菜，他吃了大半，吃得九千都懷疑他真的有病了。等飯吃完了，他只說了一句，積蓄體力，然后倒頭就睡，這睡眠質量也是扛扛的。九千哭笑不得，就那么一直坐在旁邊，自己也正欲低頭休息一會兒的時候，看到了廣寒。
　　是的，除了廣寒，能這樣像影子一樣飄進來的，不作第二人選。
　　“有人來救我們了。”
　　“啊？”黃大叔目光瞬間清醒了，喜出望外，左顧右盼，尋找著那個救他的人，“誰？是誰來了？”
　　“噓”九千手豎在唇上，示意他閉嘴，眼神直勾勾地盯著黃大叔，“在你身后。”
　　“嚇！”黃大叔表情一變，幾乎是彈跳起來，邊站起來邊轉身，姿勢好象也會武功。只是當他回過身來的時候，身后空無一物，他疑慮，“你這丫頭，你騙我？”
　　“當然沒有。”九千神秘地笑，“他真的在你身后。”
　　“嗯？”黃大叔也許對九千是無條件信任的，九千這一說，他立刻又回轉過身，只是除了一屋子的雜物，還是什么的沒有。他回頭望望已漆黑的天色，皺眉，“這個時候你還玩兒？”
　　九千強忍著笑，“我可沒玩兒，你現在回頭……廣寒，別嚇他，他可是我們辛國的皇帝陛下！”
　　黃大叔被九千這句話弄得有些尷尬，仿佛聽到了諷刺的話。然而，他還是下意識地回了頭。這一回，他還是嚇了一跳，廣寒其貌不揚的面孔在黑暗中若隱若現。見到他，廣寒站定，立即跪下叩拜，但口里并沒有說什么。
　　然而，這一舉動，倒是使黃大叔意識到了什么。旋即人端立在那里，聲音也低沉的很，“你是太子宮里的死士？”
　　廣寒聞言，跪下磕頭，算是回答了。
　　“黃大……皇帝陛下，他眼睛看不見。”九千替廣寒說話，也猜不透這個皇帝到底要做什么。
　　“嗯？”黃大叔質疑了一聲，“抬起頭來。”
　　廣寒照作了，黃大叔伸出手來，在他眼前晃了晃。只不過，黑暗中他也辨別不清。
　　“你……怎會認識他？”
　　九千被問得一怔，是啊，若她從未表明過自己的身份，黃大叔也許只認為她是個青樓女子，或者是個普通人家的姑娘。怎會聯想到她和伊澤是相識的呢？
　　九千嘆了口氣，輕咳一聲，“黃大叔，如果你說的太子殿下是叫伊澤的人的話，那我便是和他相識。”
　　“你認得伊澤？”
　　九千應了一聲，“我想，我可能被抓也是因為他吧。”她盡可能不表明自己的身份，否則，這樣共處一室，會更尷尬。至于真相，留著后面迎刃而解吧。
　　“這樣啊？”黃大叔相信了她，“那終究還是我們皇室的人連累了你啊。”黃大叔說完拍拍九千的肩膀，似乎無能為力。
　　“別說這么多了，還是快逃吧。”九千不想停頓在這個話題上，她怕自己忍不住說出來，也怕自己打死都不說，會越描越黑，到時再解釋就顯得被動了。她定定地辨識了廣寒的位置，“帶陛下去找伊澤吧。”
　　“等一下！”黃大叔忽然阻止了，他站在那里，不言不語的，冷冷地看著廣寒，盡管廣寒也看不到，但王者的威嚴和氣場仍在，廣寒很明顯渾身散發出來的神秘感和威脅感小了許多。九千這是第一次感到廣寒是一個實實在在的人，而不是一個影子。
　　“黃大叔，怎么了？”事不宜遲啊，他這是要醞釀一下，還是等著轎子帶抬了？
　　“我”黃大叔話只說一半，他似乎就有這個本領，將所有的事慢條斯理地處理，很是顛覆九千心目中對皇上的想象。也正因為如此，九千更加覺得自己的母后，那個辛國的掌權皇后，倒是更像一個果斷獨立的君王。
　　“冷越。”黃大叔繼道，“冷越也算是我的死士，我的御前，但他還是背叛我了。若不是信任他，許他常出入皇宮，或許他還沒那么大的膽子。”
　　“膽子大的人，到什么時候都有狼子野心，只要你給了機會。”九千嘆了口氣，“只是，黃大叔，現在不是探討這事的時候。我愿意為廣寒打包票，他不會做出背叛伊澤的事，現在也不會辜負他的托付，既然他前來救你，就一定可以保你平安出去，哪怕代價是他自己死……黃大叔，你明白嗎？”
　　黃大叔挑眉，無聲吁氣，最后種種地應了一聲，“嗯！不過，第一次該逃出去的不是我，是你。”
　　九千明白了，他這是想犧牲自己保全她呢。九千哭笑不得，沒想到他還有這樣的犧牲精神。她笑著搖搖頭，“當然不行，你是一國之君，你出去可以調來御林軍救我，而我出去，實在也起不到任何作用。”
　　“那也不行！”黃大叔搖搖頭，居然又走回到原處，坐下，“你也知道，我活不長了，隨時死都無所謂。辛國如今掌權的并不是我，是我的皇后，所有的兵符也都在她的手中。伊澤也在外面，他們在外面，便可以抵抗冷越。我相信他們，不會讓我失望。當必須做出選擇的時候，他們不會只為了讓我活命，而至辛國百姓于不顧，讓國運動蕩。他們一定會犧牲我，這便是我此刻應該做的。”
　　九千似乎被他這繞來繞去的理論給震撼了，呆若木雞地站在那里，有些想不明白。
　　“黃大叔……你的意思是，你現在已經沒有什么價值了？”
　　黑暗中傳來一絲自嘲的笑，“可以這么理解。”
　　“那”九千皺眉，“當年你把剛出生的公主由著別人扮演成你們送出去，也是覺得她可以被犧牲掉么？”
　　黃大叔嘆了口氣，“我的孩子，當年若是為保她活命，她最多就是活著。可千千萬萬辛國的百姓呢，國破家亡，他們出生不久的孩子，是不是要被戚國的兵丁一刀砍死？我做出了選擇，保我的命，保住辛國，至少，國在家在，人也團圓平安。我的孩子，身為一國公主，百姓也是她的百姓，這樣的犧牲，也是她必須該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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