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若一個連副將都沒當(dāng)上的小兵，就可將戰(zhàn)事分析得如此頭頭是道，且是在沒有身在戰(zhàn)場，只憑著幾封書信便可窺得一二的話。那他的將軍，豈不更不容小覷？
　　九千點點頭，心稍稍放下了，畢竟在這個時候，她能做的更多的只有信任了。
　　出了御書房，目送那些大人們離去，九千也覺身心疲憊，并不比他們輕松多少。甚至感到，自己的身心靈的滄桑也已是個老年了。
　　“殿下，您是否回宮？”小喜子彎腰等在一旁，他現(xiàn)在不止在御書房當(dāng)差，因為人手少了，他還同時做著向九千通報的差事。九千如今正坐在步輦上，走得緩慢，因為尚不知朝哪個方向。小喜子跟在一旁，小心翼翼地問道。
　　九千想了想，“不，去牢房。”她想要見一個人。
　　“女牢房么？”小喜子問，之前九千曾幾次到女牢房見筱筱。
　　“不，男的。”
　　“是！”小喜應(yīng)了一聲，便揚(yáng)起了嗓子，大聲通報。抬步輦的太監(jiān)也加快了腳步，朝一個更荒涼的地方走去。
　　這宮中本就空曠，原本人多興旺之時，也顯得蒼涼。更何況如今，皇上御駕親征，帶走了不少的兵力和一個營的御林軍。剩下的大多是宮女和太監(jiān)，以及一些留下來保護(hù)皇宮的兵丁們。然而，在這些人中，混進(jìn)了為數(shù)不少的細(xì)作。他們有的是最近在混進(jìn)宮來來的，還有一些，已在這里臥薪嘗膽幾年了，更有甚者，少小進(jìn)宮，如今怕是已活成這宮中的人了。可他們，卻還是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他們要做的，是拆毀的工作，誓要將這辛國的皇宮毀滅。
　　然而，他們能做的卻甚少。只不過，少歸少，千里之堤，潰于蟻穴，有的時候，他們只需稍稍動一動手指頭，便可將許多大事的重點環(huán)節(jié)搞砸，一切也都砸了。
　　皇宮中的牢房，到底是皇宮之中，并不太過陰森恐怖和簡陋陰暗。
　　九千置身其中，不意外地回憶起了在白石城西城衙門的監(jiān)牢之中所發(fā)生的一切。她十分感慨，那時的種種，恍如隔世。一次，她以為自己要廢了，一次，她又以為自己要死了……然而，每一次都化險為夷。是她的好運么？是，但更多的是清明的舍身相救。他為她付出了許多，她也曾為她他奮不顧身，他沒有看錯她，她也沒有看錯他。
　　只不過，這樣，一切就都夠了么？不，九千自然是不滿足的，她不可能讓自己只滿足于與清明只在這性命都岌岌可危的皇宮中提心吊膽的活一輩子。她寧可與清明出去浪跡天涯，畢竟，沒心沒肺地活著，總比步步驚心地活著有意思多了。
　　“殿下，這到底是不吉利的地方，還是將他們提到偏殿去審問吧？”小喜子身子單薄，膽子看上去也不大，走進(jìn)這空闊而又潮濕，令人脊背發(fā)涼的深牢大獄里，他都有些哆嗦了。
　　九千有些驚奇地看著他，其實，在九千心目中，小喜子縱然是太監(jiān)，但聰明機(jī)靈的樣子和充滿生命力的舉止，使得她漸漸模糊了認(rèn)知，已然將他當(dāng)作一個普通的男孩子看待了。可見，凈過身的小太監(jiān)，到底是不同的。她頭也不回，輕笑，“小喜子，你沒來過這里么？”
　　“沒沒啊。”
　　小喜子的恐懼，更多的是來源于他身份的卑微。皇宮基本上算是一言堂，最高權(quán)利者說你有罪，你無罪也有罪，讓你死，你就得死，還要謝恩，沒有任何可辯解的余地。什么公平，正義，其實也并不存在于這里。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九千看得出來，也并非不理解，像小喜子這樣凈了身的小太監(jiān)，一輩子就要在宮里過了。冒著隨時莫名其妙就死掉的危險，在這宮里生存，總也還要好過在宮外去受人的冷眼和排擠。他的一生，也已交待在了這里。
　　是以，這個地方，對小喜子來說，縱然他沒有什么要進(jìn)來的理由，他也是害怕的。
　　“你知道嗎，我以前住過三次牢房，是同一個地方，那里比這里還恐怖，還潮濕陰暗。”人犯已經(jīng)由獄卒去提審了，九千坐在座位上，看著這地方，感受著這里的陰涼，講著自己的故事。
　　小喜子一臉驚訝，“殿下您……”
　　“很奇怪嗎？”
　　小喜子都快不會說話了，嘴巴結(jié)結(jié)巴巴的，“那殿下是……”
　　“不，我沒有做任何有罪的事。”九千一臉肅穆，回憶中她也仍是忿忿地，“每一次我都不該進(jìn)去，但多被關(guān)了進(jìn)去。他們讓承認(rèn)我殺了人，殺了許多許多人。我怎么可能殺那么多人，且那些人與我無冤無仇……”
　　“只可惜，你與人無冤無仇，你也有可能間接的將人害死啊！”說話的自然不是小喜子，一道洪亮的聲音傳來，來自被提審的犯人那個在御花園城墻外被抓來的戚國的細(xì)作。
　　九千話被打斷，回頭望去，一個籠罩在陰影中的身影，身上捆綁著鎖鏈，被獄卒踢了膝蓋窩一腳，他無法控制地跪下了。
　　“抬起頭來！”九千命令著，這牢房十分空曠，她的聲音帶著回音，聽上去又嚴(yán)厲了幾分。
　　那人倒也沒有太過叛逆，跪在那里，順從地抬起頭來。那一聽，他渾身上下蒙著黑布，像賈昆賈冷兄弟一樣。九千也看不清他的樣子，但這次看來，他身形清瘦，眉清目秀，年齡看上去也只有十七八歲。身上沒有換上囚衣，九千之前聽獄卒少了，是宮里該關(guān)押的犯人少，這一回又一下關(guān)進(jìn)了差不多小半個皇宮的人，衣服已經(jīng)不夠穿了。他穿著黑色的勁裝，只是將蒙在頭上的黑布摘除了。蓬頭垢面，臉色也發(fā)青，像是吃不上飯，睡不好覺的樣子。
　　還有一種可能九千回頭，喚了獄卒，“用刑了？”
　　“不，他在牢里和人打架。”
　　九千挑眉，冷眼看他，“他挑釁么？”
　　“不，是和他同關(guān)的那個御林軍想打他。”獄卒實話實說，他雖然人手不多，但也有許多眼線。這宮里，人與人關(guān)系復(fù)雜，究竟誰和誰是朋友，誰可以幫助誰，誰又會是和誰表面是朋友，卻又在暗地里害誰，無人知曉。獄卒人不多，但有些人關(guān)進(jìn)來了，卻已成了隱形的獄卒。
　　“被他打傷了？”能做細(xì)作的人，大多是深藏不露，這少年看上去清清瘦瘦，營養(yǎng)不良的樣子，但未必不如當(dāng)年的唐瑛，本是個十幾歲的孩子，卻一人端了一個土匪窩。人不可貌相。
　　“兩個都傷了。”獄卒說，“后來小的將他們分開關(guān)了。哦，其實后來，就將他一個人關(guān)了。其他人寧可擠一擠，到底是咱們辛國自己人，他到底是細(xì)作，誰知會不會突然對誰施暴呢？”
　　“說的不錯。”九千點點頭，“你先退下吧，我親自審問。”
　　“是！”獄卒再度退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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