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約尚可見三個身影在扭打著，但漸漸地，三人都因火勢太大，顧不得對方，各自撲打著身上的火，又競相朝門口摸索，企圖逃出來。
　　“我去使把他們帶出來。”九千一下反而踏實了，因為自己的直覺終于得到應(yīng)驗，她懸著的心終于落了地。她和筱筱一起掙脫了金卓群的束縛，朝那燒著大火屋子奔去，“啊”
　　然而，一切發(fā)生的都帶過突然，一股火球一樣的東西忽然從里面噴涌而出，兩人眼前一片火光撲面而來。下意識地抬手去擋，濃烈的煙霧嗆得兩人連連咳嗽，眼淚直流，連連退后，最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同時，她們感受到身旁一股力挽狂瀾的氣勢是師傅金卓群的輕功。
　　下一刻，眼前的景象又變了。只見金卓群偉岸的身材站立在她們眼前，隔絕了她們看向那著火大屋的視線。九千和筱筱兩人相互攙扶著了起來，“師傅，他們……”她們心中是有直覺的，且不用腦子也能明白，三度倒塌的房屋，不知什么怪異的東西突然被燃燒爆裂了，噴涌而出。
　　外面已然如此，那里面能好得到哪里去呢？
　　兩人相攜越過師傅金卓群，奔到前面，腳步也止于了那里，他們驚呆了那原本燃燒著的大屋火被熄滅了，盡管還是各種材料木器倒塌，但里面的火星非常微小，幾乎沒有。而里面，影影綽綽，還是可以見到人影。只不過，全都是一動不動的了。
　　“師傅”
　　她們自然是明白的，師傅金卓群用了輕功內(nèi)力，將火熄滅了。只是同時，里面的人也內(nèi)力的催逼之下，燃燒的更甚，終于無可再燒的東西，便也一切都變?yōu)榛覡a了。
　　“不不可能……”九千尚未緩勁兒來，拉著筱筱的手，朝里面走去。筱筱則如行尸走肉，任憑她拉著，似乎將她拉到地獄也由得她了。
　　金卓群在后面看著，這一回，他沒有阻止。他目光清亮，看上去并不似之前常年醉生夢死的樣子。他胸口起伏，微微地?zé)o聲嘆著氣，看著兩個愛徒，兩個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姑娘。曾經(jīng)的她們是意氣風(fēng)發(fā)，云淡風(fēng)清，無憂無慮的。而今，她們失魂落魄，患得患失，心灰意冷。
　　九千和筱筱已進到干枯的屋子框架當中，她們發(fā)了瘋一般推到各種燒焦的木料，見到一具尸體，便抓起來仔細察看。
　　金卓群看著兩道背影，憶起起初在玉鉑山時她們的樣子。其實，只不過一年多的光景，她們長高了，也長大了。然而，他卻希望她們?nèi)允悄莾蓚�無憂無慮的小孩子。他是師傅，整日醉酒在山上。但他并非一無所知，硯林，烏玉，他們的存在，看似對九千和筱筱是傷害，但其實，那時的懵懂無知，較之現(xiàn)在的撕心裂肺，簡直微不足道。不懂愛的時候，一切的愛看上去痛，其實是享受，是打發(fā)排遣寂寞時光的籍口。而如今，真正的痛過了，才知道心真的會痛，眼淚也是哭不出來的。
　　九千和筱筱早已哭不出來了，她們不想哭，忍住不哭。因為如若一旦哭了，似乎就是在接受，接受著他們此生最愛的人已離她們而去，而她們在這事上無能為力。
　　“不……我不相信……”九千整個人也像是被燒焦了一樣，渾身黑漆漆地，在那一群焦尸體當中打滾，她們想確認他們中哪一個是清明，但全部得仔細檢查過了一遍，也并沒有一個像是清明。她絕望，真的絕望。
　　“唐瑛！”
　　忽然，筱筱撕心裂肺地聲音傳來，那聲音中還帶著一絲驚喜。
　　九千猛回頭去看，只見筱筱抱著一個身影大聲叫嚷著。九千奔了過去，仿佛自己也看到了希望。跌跌撞撞地在東倒西歪地廢料當中穿行。果不其然，筱筱懷中抱著的是唐瑛，他并不是燒焦了的樣子，但身上沒有衣服，都是熏黑的，但并不是一具尸體，只是被黑煙噴涌得渾身都是黑黑的。
　　“唐瑛，唐瑛還活著？”筱筱始終低頭看著懷中看上去毫無生命特征的人。那是怎樣的一副模樣啊？臉上還明顯可見是混雜著血肉的，眼睛閉著，但眼皮塌陷，因為里面已沒有了眼珠子。鮮紅的血和污濁的焦黑混雜在一起，看上去再沒有原本可愛俊朗的面孔了。然而，筱筱仍然珍惜地看著，小心地拍他的臉，希望他能醒過來。
　　“筱筱。”九千已然絕望，她不敢碰筱筱，只陪她一起看著。
　　筱筱始終沒有流眼淚，像九千一樣。她抬頭看九千，“怎么辦？”
　　九千一下被問住了，她苦笑，若知道怎么辦？她又何必在這里如此狼狽不堪？她蹲下來，撫著筱筱的肩膀，想給予她力量，但卻發(fā)覺自己撫在她肩膀上的手是顫抖著的，“筱筱……我們該怎么辦？”
　　她的聲音哽咽了，她似乎放棄了。但同時，她又不甘心，向后環(huán)視著。
　　忽然，一道刺眼的光芒閃現(xiàn)，還未緩過神兒來，天上一道霹靂響雷，轟隆隆的聽上去十分恐怖。
　　筱筱在身邊，師傅在身邊，但九千感受到的是前所未有的恐懼和孤獨。因為，清明已經(jīng)不在了。
　　很快地，天降大雨，聲音充斥在耳畔，她們身上已經(jīng)濕透了。但兩人，甚至始終站在后面的金卓群都是一動不動的，任憑大雨洗刷。他們便是維持著原本的姿勢，仿佛也如那些焦黑的尸體一樣是個死人了。
　　“九千！”
　　隔著大雨聲，聲音是隱約聽到的，九千身體晃動了一下，便麻木地沒有任何反應(yīng)。
　　“九千！”很快，聲音穿透了大雨聲，已在很近的距離了。
　　九千緩緩回頭，眼前的雨像是她的淚，隔著大雨，她終于見到了熟悉的面孔伊澤回來了。
　　“哇啊”九千突地將所有的情緒爆發(fā)，嚎啕大哭起來。她終于可以發(fā)出聲音了，是撕吼，像是一匹受傷的野獸，從她嬌弱的身體里爆發(fā)出來。是她巨大的悲傷，大到可以將她吞噬掉，她已無力承受和承擔(dān)了。她于是開始哭泣，開始撕叫。像是要將身體里所有的痛苦一并吐出來。
　　伊澤周圍是三個將軍，身后的馬車里坐著代暮，西城里的戚國人撤兵，剩下的三個小國潰不成軍，幾乎只用了一場戰(zhàn)役，他們便以少勝多。伊澤快馬加鞭，回到了皇宮，身邊只帶了親信。然而，一切還是晚了，他回來，正好見到極度痛苦中的九千。
　　“九千……”伊澤尚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從九千的反應(yīng)里，自然可察覺事態(tài)嚴重。他下了馬，走過去。
　　“皇上！”身旁的陳玉將軍將傘撐到到他頭上，跟著他。
　　伊澤停駐腳步，伸手，陳玉無聲將傘遞到他手上。伊澤撐著傘，越過金卓群，來到伊澤和筱筱的身旁，看了一眼筱筱懷中的唐瑛，回頭，“軍醫(yī)！”
　　“臣在！”那干練勇猛的軍醫(yī)得令后，不用做過多的吩咐和命令，便帶了自己的徒弟，過來將唐瑛抬上了擔(dān)架。筱筱縱然擔(dān)心九千，但也不得不跟著擔(dān)架走了。
　　而九千，則一人坐在那里哭泣不止。伊澤將傘撐在她頭上，蹲下，伸手，卻停留在半空中，他想安慰，卻真的不知該說什么了，“九千……我回來了。”
　　九千一直在撕吼著哭泣，仿佛已用盡了全身力氣。此時，聽聞伊澤的話，整個身子倏地一頓，像是被針扎了一下。她麻木機械式地回頭，兩只眼睛空洞無光，被淚水浸潤著。伊澤伸出手，撫了撫她的滿是淚水的臉。
　　九千像是一下子被人從噩夢中叫醒了一般，她目光一亮，旋即整張臉陷入更大的痛苦中，哇地一聲，朝伊澤的懷中撲去，“伊澤”她始終不習(xí)慣叫他皇兄，情緒到了頂點，最親密的稱呼脫口而出。
　　“好了，我回來了。”伊澤將她緊緊攬在懷中，“好了，好了，我回來了。我知道你這些日子受苦了，這本不該是你做的，我會補償你的。”伊澤的焦點始終在朝政之上，他還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嚴峻的事。
　　“不，我不要，我要清明，我要清明……”九千已崩潰，聲音都是喑啞的，“我要清明，伊澤，我要清明……”
　　“清明……”伊澤不得不環(huán)顧著四周，最后目光落到金卓群臉上，疑惑著。
　　“伊澤！”九千拼命抓著他的衣服，巨大的痛苦無處宣泄，也沒有出口，“伊澤清明清明他……清明他死了！”
　　“什么？”伊澤這一驚非同小可，急忙又看金卓群，終于得到金卓群一個微微的點頭。
　　“怎么會這樣？”伊澤也驚呆了，“清明……怎么會死？”
　　“他和那個戚國的細作同歸于盡，他被燒死了，唐瑛也死了……我也不想活了！”九千終于找回了一點點氣息，傾吐著自己的痛苦。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伊澤不知該如何安慰，但頭腦沒有停轉(zhuǎn)地思考著，“燒死了？”他再度將目光投向金卓群，又看了一眼身后那慘絕人寰的火災(zāi)現(xiàn)場，金卓群又點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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