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放了工，張亮爸讓大家都先回去，自己一個人等在生產隊。

        三姐和李寅飛本來是想留下來的，會計對三姐使眼色，示意她們走。

        三姐快步追上會計，問：“張會計，為啥不能留下來？還能做個照應。”

        “這調節矛盾呀，不用人多，人多了他們都顧慮面子，各不相讓，反而不好調節了。”

        李寅飛點頭稱是。

        “萬一他們再打起來了”三姐不無擔心的道。

        “你放心，有張隊長在，打不起來”，會計說：

        “再說，他們打也打完了，氣也撒過了，現在就缺一個臺階，張隊長給他們一個臺階，他們順坡也就下了。至于以后嘛，張隊長會跟他們說清利害的。”

        三姐看會計這么有信心，也就無話可說了。

        這其實會計這是見多不怪了，鄰里之間有矛盾很正常，張隊長也經常處理這樣的問題，

        什么時候唱紅臉，什么時候唱白臉，張隊長早就輕車熟路了，跟本就不用擔心。

        三姐想：“這可能也是基層干部的基本功”，于是三姐不再問了，和李寅飛回了家。

        帶隊的一放工就來了，先跟張亮爸添油加醋的敘述了打架的經過。

        原來，還是因為上一次張飛去茅房被扣了工分，

        雖然當時事情平息了下去，但張飛憋著一股氣：他認為帶隊的故意找他麻煩，在針對他。

        這幾天干活的時候，就有意無意的想跟帶隊的挑事。

        張飛家人頭多，平時說話啥的橫慣了，帶隊的也不想惹他，所以也就沒跟他一般見識。

        但今天，

        張飛先是指桑罵槐的，說今天安排不合理，給他家人安排的全部都是重活。

        嘴里還不干不凈，罵罵咧咧的。

        帶隊的想著，反正沒指名道姓罵自己，就沒計較，告訴他：這是生產隊安排的，有問題去找隊長。

        然后張飛又說工具不好使，要跟這個換跟那個換。

        好！帶隊的把他的工具跟別人調換，想著這總可以了吧！

        還不行！

        張飛在割麥的時候，趁帶隊的從他身邊經過，

        故意把割好的麥子朝帶隊的腳下扔，嘴里還罵著：他媽的不長眼。

        這

        帶隊的不能忍了，能忍嗎？忍不了，上去一把攥住張飛的衣領，

        大喝：“你罵誰？”

        “罵你咋了？你不長眼就該罵”，張飛嚷嚷起來。

        兩人扭打在一起，張飛大喊：“領導打人啦領導打人啦”

        社員們都圍了上來，張飛家兩個子侄上來拉住帶隊的兩個胳膊，

        張飛趁機打了帶隊的一拳，撕扯中又在帶隊的胳膊上抓了一把，抓破了皮。

        再后來，他們被人拉開，就是張亮爸到現場看到的情況了。

        張亮爸聽完，半響沒吭聲，心里在尋思：

        帶隊的講話帶情緒，可能有點夸張成分，但大致意思應該是不錯了。

        又等了許久，張飛才磨磨蹭蹭的來到生產隊。

        張亮爸沒給他好臉色，上來就問：“讓你放工就來，你干啥去了？”

        “上茅房，上工的時候不讓上，這下工了總不能還不讓上吧？”

        看看，果不其然吧，還是因為上次的事，張飛這是故意找事呢，這更印證了帶隊的話。

        “說吧，為啥挑事？”張亮爸開門見山的說。

        張飛眉毛一挑：“我可沒找事，是他天天找我的事。”

        “人家找你的事？”

        張亮爸一肚的火，一肚子的詞，瞬間爆發而出：

        “人家跟你干一樣的活，還要服務你們，”

        “你早上還在被窩睡著，人家早就起來滿村跑著吹哨了；晚上你收工回家了，人家還要到生產隊清點工具，”

        “還要配合會計統計數量，還要跟記工員登記工分，”

        “人家不累嗎！人家跟你拿一樣多的工分，比你起的早，比你干活多，人家有怨言了嗎！”

        “我規章制度不是給你一個人定的，誰不服從，就處罰誰，人家吃飽撐的，天天專門找你的閑事？”

        張亮爸說完這一大通，喝了口水，接著說：

        “我告訴你張飛，你不想出工，你天天在家睡覺也沒人管你，但沒人管你吃，沒人管人喝”

        “你出工了，你就要好好干活，你不服從管理，我就扣你工分。”

        張飛看張亮爸情緒激動，語氣嚴厲，也沒吭聲，

        他知道自己理虧，也沒什么好說的。

        “這個事情就此打住，帶隊的看我面上，人家寬宏大量，不跟你一般計較，你別得寸進尺”，張亮爸最后說。

        張亮爸既夸了帶隊的，肯定了他的成績，又震懾了張飛，讓他有所顧忌，不敢太明目張膽。

        他又側面讓張飛知道：不是我要怎么著你，是制度在管你，也沒針對你，是對所有人。

        這樣張飛就比較容易接受，讓張飛對人的不滿轉移到對制度上來，這樣他就無話可說。

        張亮爸讓帶隊的先回去吃飯，把張飛留了下來。

        他拿起暖壺，倒了杯水，端著杯子走到張飛旁邊，把杯子放到桌子上，推到張飛面前，

        又從褲兜里拿出一包卷煙，拆開，掏出一支，遞給張飛。

        張飛伸手接過，張亮爸掏出火柴，擦著，給張飛把煙點著，

        然后把手里的這包卷煙放在桌子上，也推到張飛面前。

        “不要以為你能怎么樣”，張亮爸語重心長的說：

        “我們都是在偉大領袖的領導下，為了早日實現社會主義，大家一起努力，齊頭奮進，”

        “你再看看你，不要老是做這種，拉政府后腿的事，”

        “你看看你自己在村里，馬上就變成豬不拱，狗不理的人了，你有啥可驕傲的？”

        張飛嘟囔嘟囔嘴，也不知道想說啥，最終什么也沒說。

        “我說你，你也別覺得委屈”，張亮爸接著說，

        “這一季你給我好好干，秋后挖塘泥不安排你了。”

        挖塘泥的活很重，又很累，一般都安排壯年勞動力干。

        張亮爸給了甜頭，又打感情牌了：

        “我平時對你照顧還不多嗎！畢竟是自家人，能照顧我就照顧了，但也只能這樣了，你好好想想，好自為止吧！”

        張亮爸說完，示意張飛回去吃飯。

        張飛站起來就走了，完全沒有了來時的氣勢兇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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